《一枝月》叶春秋

5、捕影

　　夜色渐浓，上海站的月台上仍熙熙攘攘。伴随着悠长的汽笛声，最后一班火车抵达站台。薛简扶了扶帽子，从候车室走出，他穿着一件藏蓝色长衫，竟有了几分儒雅气质。验过票后，他找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向侍者要了一杯白水。
　　窗外的景色缓慢后退，灯火通明的站台逐渐远去，只剩一片漆黑。头等厢的旅客不多，这时候也大多回了卧铺间，薛简看着玻璃倒影中的自己，晃了晃神。
　　他没有忘记，那天在南玉斋二楼见到了顾之川。不过他确定，顾之川那样的人不会管这种闲事，而他却正好管了顾之川的闲事。
　　那日邮轮刺杀顾之川的人正是林寒生派去的，林寒生明明知道那天他也在船上，但却并没有提前知会。薛简想，既然他不知情，那么这件事就可以顺手管了。

　　奉天的春天比上海要干燥许多，春意也更淡些，枝头的嫩芽刚刚发了一半。城里虽也有些西式建筑，但大体上还是保留着古城原本的样子。
　　早市刚刚摆起来，人还不多，申叔正在给锅里添柴，余光就瞥见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哎!您吃点什么？”申叔直起腰喊。
　　“一笼包子。”年轻人取下帽子放在饭桌上，淡淡回答。薛简这几天总是起得很早，没事就在各大早点铺子穿梭，也算是吃遍了奉天城的美食。
　　上海那边暂时没什么消息，他也乐得轻松。正吃着热腾腾的包子，薛简就感觉眼前有一道影子遮住了晨光。他眯了眯眼，望向来人，只见那人西装革履，大约三十岁出头，英俊沉稳。薛简看着那张有些熟悉的脸，问：“顾先生，有事吗？”
　　顾之山不动声色，坐在了薛简对面的长凳上，“薛先生好像并不意外。”
　　“我知道顾先生一定会来见我，毕竟你向来看重你的弟弟。”薛简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答道。
　　顾之山的气质与顾二完全不同，沉稳而有威严，光是坐在那里，就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不过他还是很克制，起码没有直接将人请过去，而是选择亲自来找薛简。
　　“二弟虽然没有告诉我，不过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我就不会袖手旁观。”顾之山加重了语气。
　　“薛先生，感谢你救了舍弟，寥寥几语难以表达我的谢意，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顾某会尽力周全。”顾之山沉声道。
　　“顾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薛简看着他的眼睛说：“救了你的弟弟，原因在我自己，不在他，不为他，不必感谢，也请你放心。”
　　“如此，顾某便明白了。这顿早餐就当我请薛先生了，请不要推辞。”顾之山绷着的脸有所缓和，起身付账。
　　薛简笑了笑，“那便多谢顾先生了。”
　　送走了顾之山，薛简发现这几天总跟着自己的视线果然消失了，不过他知道以顾之山的谨慎，必然会继续调查下去，那就看他能查到什么程度了。

　　天空灰蒙蒙的，夜风携来丝丝冷意。上海霞飞路一处咖啡馆内，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正坐在靠窗的沙发椅上翻着杂志。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额前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用发蜡梳在脑后，十足的精英模样。他看得很认真，直到有人在对面坐了下来。
　　“林先生，晚上好。”顾之川的声音没有什么感情。
　　林胥好似才发觉他来了一般，合上杂志，嘴角带着标准的笑意，“顾先生。我知道约你出来有些冒昧，但我所说的这件事，正是您最近的困扰......”
　　顾之川笑了笑，“若我没有记错，这应当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林先生又为何了解顾某的困扰呢？”咖啡馆橱窗外纷乱的灯光斜斜照在顾之川棱角分明的脸上，让他的笑意变得扭曲了几分。
　　林胥闻言推了推眼镜，“我想和您做交易，自然也会拿出诚意。”
　　“那日在邮轮上的意外，正是舍弟出的手，他做的这种肮脏买卖太多，不想碰上了硬钉子.......”说完，他又意味不明地看了顾之川一眼。
　　顾之川面上波澜不惊，“哦，所以呢，你要替他道歉？”
　　“顾先生说笑了，我们家的事，想必你也早有耳闻。告诉你真相，就是我的此行的目的，至于顾先生后续会怎么做，我就不便干涉了。”
　　说完，林胥抬手看了看腕表，“抱歉，我先告辞了，顾先生自便。”

　　他走的很快，快到门口时转头对顾之川颔首笑了一下。顾之川懒得回应，重新找侍者点了杯咖啡，翻起了林胥之前看的杂志，发现里面有一张照片。这是一张偷拍的照片，一个年轻男人站在甲板上望着远方——是薛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