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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难言【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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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后。
黑夜帝国五百六十二年。
小花园里,种着夜晚开放的鲜花。
莫醉生坐在长椅上,及耳短发,纯黑礼服,银色双排扣,系一条泛银光的腰带。
他看上去依然如同五百年前那样年轻。
但心已经不是了。
森在两百年前因为玩得太过,玩脱了。
焰君死在三百年前一场战争中。
苏运因为少年时严重的暗伤隐疾没有活过两百岁,没来得及学会莫醉生教他的化血,就这么去世在安静的小屋里,以一个年轻人的容貌。
莫醉生轻酌了一口茶杯里的淡水,微懒地靠着椅背,将思绪飘浮在外。
一个人远远地从花园那头穿梭而来。
男人落座在他身侧。
金色短发已有些干燥,眼角鱼纹深了,侧脸稳重威严的气质更胜从前三分,却更收放自如,只一眼,你就会以为自己看花了,那分明不是个掌权者,而是一个平凡的中年人。
莫醉生仰靠着长椅椅背,没说什么,有一口没一口地喝水。
铂金色瞳的男人终于率先投降,慢慢地转过视线,仔仔细细地看他。
那细微颤抖的淡金色短睫,已经出卖他的一切弱点。
“哼,”莫醉生从鼻尖闷出一声淡笑,说,“不是想和我有个二人的时间说话吗,你可以说了。”
管理者的目光像是糅合了温凉的水,水波粼粼,那样清浅了,浅到快要干涸的地步。
开了开唇,却哑了声音。
等了好久,莫醉生也没有听到任何一个字,他也淡然,慢慢地喝尽最后一口水。
水液敷在他淡色的嘴唇上,诱人又迷离如梦境。
管理者慢慢转过脸去,弓起身颤抖,他觉得自己丢脸了,那颤抖却越来越大,不可遏制。
莫醉生随意用指腹擦了擦唇瓣。
“我再给你一点时间。”
管理者在莫醉生看不见的那边脸,已经滚滚流出泪。
最后两人就这样,隔着一个人的空位,面对着花园里有些茂盛的花,静静地坐了半个小时。
金发男人一直在微微战栗,没有看过来。
他的皮鞋尖在沙地上划出缭乱交错的弧痕。
莫醉生也从来没有看过他。
黑发人凝望着花丛,并不感到干乏。
“给你一个提示,”半个小时快到了,莫醉生微直起身,“和我讲讲你前天交的报表。”
管理者并没有接受他的建议。
但作为一个很有时间概念的人,他终于不再深深别过脸去。
男人侧头用没有情感的视线直视身旁的人。
“你真是阴险。”
“我见过最阴险的对手,也没有你百分之一。”
墨发男人动了动瞳孔。
“你骗取成功的手段,保存硕果的手段,甩脱责任的手段,都完美得像皇家剧院里最精彩的演出。”
“怎么做到用那种表情看着你眼前的花丛的?”
管理者笑了笑。
“面具戴久了,表情也丧失了。”
“你真的太令我赞叹。”
莫醉生默然地躺回去,让脊背松弛在椅背上。
只是一个动作,又让那条熟悉的腰线夺去管理者的视线一秒。
回忆的反响热烈得像默剧场里的掌声。
讽刺的针尖刺到男人的心里。
生生如火。
如毒净粹。
“真是漂亮的大胜仗,王上。”
“你每次收起所有恶心的化妆粉,用你干净得像婊/子一样的身体去勾引别人。”
“谁都记着你!你永远伟大。”
墨发男人像人偶那样缝合了所有声响,安静地摆放在橱窗。
管理者也笑得很难看,不像个有理智的人。
皮鞋在沙地上不知不觉又蹭出很多网络。
过于别扭,谁都想转脸不看。
谁都没有转脸。
“说吧,请您,王啊,告诉我,你和我在上床的时候,叫的时候,都想了些什么?”
“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也不枉过了今天。”
他的语调进入耳朵里,绝不是古怪,或者别的词可以单独形容的,一转一跌一扬腔,像卡带的磁条。
莫醉生不言不语。
最后那十几秒钟就这样过去了。
黑礼服的人站起来,从另一个人身前经过,唯一的停留,却使那人心跳加速却又,心力交瘁。
礼服人停下了。
管理者傻傻地承受着垂落的视线。
莫醉生现在正眼看着他,今夜第一次看他,而且是双眼都在注视着的那种——再平淡无奇不过的看。
却也能让管理者再也动弹不了,只是那样陶醉在被注视的卑微的眷恋中。
万万想不到,莫醉生还说话了。
声音平稳。
“你觉得,那个我就不是我了吗?”
人走了。
管理者坐在长椅上,苍老的容颜又哭又笑。
……
小木屋。
史官独自一人坐在屋子里翻看以前的书页。
右手边的桌面上,还有一本手写的笔记本,上面的最后几行字还墨迹未干。
是他亲手写的《黑之王传》。
黑之王建国称帝,开新时代大幕,遇见这种人物,既是史家的幸运,也是挑战。
一旦写不对,就是万世的罪人。
史官想着想着,又瞟了一眼这本书他想了好久后才终于落笔写下的结尾。
【我们依然不清楚究竟哪个黑之王是真的黑之王,他的性格前后经过了巨大的变化,见到不同的人甚至也有不同的变化,那些扭曲的应对,使他真像一个疯子。他的演技很好,这让他的心思前所未有的难猜,我们甚至不能够简单通过搜集他所做过的所有事情,就轻易判断出他真实的目的。】
【他建国,究竟是为了什么建国?他蒙蔽森,究竟是为了承诺还是别的不可告人的心理?他在前期选择用出卖身体去得到一些收获,究竟是因为那是最快捷的路还是他生性如此?】
【他又冷漠又多情,惺惺作态又真诚告白,他在一段旁人甚至无法注解的道路中独自披荆斩棘,成就已千年未有的帝王之业】
【但有一点我们是可以确认的,那就是他为了达到建国称帝的目的,牺牲了自己的自由,或许他一生的前一百年是真笑,中间两百年是假笑,最后七百年都没有笑】
【他深藏内心的真相,着实让人着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