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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安慰 ...

  •   纷扬的火焰,枪声在封闭低矮的地下回荡如雷。
      是栾怜川永远不想拥有的经历。
      这样的记忆留下,对今后的岁月而言,必然是痛楚。
      所有逃出生天的可能,都在那个血族的身上。
      虚弱的气声。
      “左边。”
      “右边。”
      温和磁性的嗓音很软,很无力。
      让人觉得声音的主人快要死了。
      “别还手,让他们射。”
      子弹入肉的声音。
      但不是栾怜川中枪,轮椅血族似乎有能力预判那些子弹会射到哪里,挥臂用肉身帮他挡住了。
      “左边掩体。”
      栾怜川抱着怀中人转进去,密集的枪声被阻挡了几瞬。
      “走。”
      二人之间有着相当默契的配合,这是栾怜川从没有想象过的。
      他仿佛先天就该是保护着血族辅助的战士。
      栾怜川本来以为他会倒在中途。
      因为作为支系血族,他的愈合力和回复力都比直系差得多,之前被奴役的生活使他吃尽苦头,又受了银弹的重伤,几乎在竭力边缘。
      但轮椅血族似乎知道他的状况,并且将之考虑进了计划里,因为如果不是这个血族给自己挡枪,栾怜川估计自己在七分钟前就已经倒下。
      “暗门,七成力踹开。”
      栾怜川突然听到怀中人说,生死间的配合让他无意中无条件地信任了这个声音,纵使不知有没有白衣或者血族包围在门后,他也毫不犹豫要去赌一把。
      沉重的一脚。
      看似坚固的白墙支离破碎,原来只是木头芯造的。
      栾怜川冲了出去。
      四周是空荡荡的街道,夜色正好。
      “26街的老鹰酒店,我订了408房,从窗外翻进去就行了……红魔鬼不知道。”
      栾怜川提起最后一股劲,冲向轮椅血族口中的地方。
      在他消失后两分半钟,身后追击的白衣才找到了破开的暗门。
      白衣们很疑惑:“连杀场血族都不知道的暗门,这个冰刀怎么拿的情报?”
      D队刚被救出的女白衣冷声道:“他绝对是血族大组织里的人!坐实了!”
      “还找吗?”
      “问问郑队……”
      “……郑队说先不找了,到时候查查就是,他受了伤,跑不了多远的。”
      白衣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回身去往地下继续行动。
      他们还要救出人类奴隶呢。
      哦,对了,在这之前,得先把没逃出去的血族杀光。
      夜再度寂静。
      只有街道边一个突兀的黑漆漆破洞。
      偶尔诡异地,传出零星几下遥远枪响。
      ……
      酒店。
      卫生间。
      栾怜川慢慢地将浑身流血的莫醉生放进浴缸里。
      汩汩如泉的血液从血族身上各处流出来,湿红色像给白瓷样的身体敷了一层血膜。
      很快,浴缸也开始从他身下铺开血色。
      莫醉生咬着嘴唇,眼神中含有生理性的泪光。
      栾怜川怔怔地看着他。
      这下他可以确认,这个血族的确基本丧失了自愈能力。
      如此脆弱,随时都像要死去。
      现在的美丽宛如只是回光返照。
      “你……相信我吗?”
      莫醉生轻声问,才讲一个字,嘴中又泄露出一丝痛吟。
      栾怜川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的世界重塑得太快,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栾怜川杀了八十多个血族,将近百条命。
      而另一方面,他往昔以为的同袍也向他开枪。
      无处安身,举目皆敌。
      这是栾怜川自取的夹缝生存之道,在这一日彻底变成灭亡的丧钟。
      看着沉默的栾怜川,莫醉生的眼神却很温柔。
      超乎男白衣想象的温柔。
      “你可以相信我……”莫醉生轻喘着气。
      栾怜川一怔。
      他原以为冷情的轮椅血族,竟然会有这样温情的神色,温柔如水,又如酒醉人。
      栾怜川无法从莫醉生的身上移开视线。
      真的很少有人,用这样的温柔与同情看过栾怜川。
      “这是一个……选择题……”莫醉生的头发已经被自己流的血打湿了,“你如果想救我,就放一滴你的心脏血在鲜血圣杯里,如果不想,就离开这里,关上门,我自然就会死。”
      莫醉生苍白的脸上是艳丽的血。
      笑容之间,仿佛不是谈着生死问题。
      栾怜川沉默地凝立在浴缸旁边,漫长的静止,像岁月停歇了轮转。
      莫醉生的呼吸渐渐地弱了下去,眼中的生机在变淡。
      栾怜川看着浴缸里的男人慢慢死去的模样。
      许久,他转身走出了浴室门口,反手锁上了门。
      ……
      白色战斗服铺散在单人间窄床上。
      一个噩梦。
      支离破碎的春游;再也见不到一面的亲人;浸没半个木桶的粘腻鲜血;堆积灰尘蛛网的阴暗巷子;挤满屋子的外貌高贵却生性暴戾嗜血的魔鬼……
      冷汗让额头湿透了,黏着零乱的刘海。
      栾怜川从深渊海沟中突然上浮冲破水面。
      他从噩梦里惊醒。
      重重喘着粗气,栾怜川狼狈地从床上弹坐起,平日机械性布满杀气的瞳孔,这一刻忍不住轻轻颤抖。
      栾怜川将脸埋入颤抖着的手臂。
      酒店的白色单人床床单,全是冷汗。
      栾怜川像个溺水的人,掀开被子,站起来,头晕目眩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走。
      越走步越乱,他的脚随时都在崴掉的边缘。
      没几圈,栾怜川站住了,他的心抽痛得像有刀在割。
      那不是同一把刀,是三把。
      反复用钝头切割他的心肌,留下痕迹。
      有什么比得过原则扭曲的折磨和精神世界的倒塌?
      没有。
      这一夜的经历,让栾怜川以后再也不能安睡。
      他放开紧捂在脸上的两条小臂,面容上竟然全是泪水。
      栾怜川再度走起来了。
      他走到床头柜,拿起之前随意放下的玻璃高脚杯,走到卫生间门口,开门进去。
      浓郁的血液芳香满塞浴室,像酒液那样馥郁,扑面而来。
      栾怜川拿着杯子走进去,俯视浴缸里那个将死之人。
      莫醉生的脸白得像平之国冬季山巅的雪。
      呼吸几不可闻。
      栾怜川试了试心跳。
      微弱得像不在了,连摸过这么多具尸体的栾怜川,也难以下定论。
      栾怜川将指尖捅进自己的心脏,在杯沿刮下一滴鲜红。
      杯壁上顿时滑下一道红。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一向没有动静的鲜血圣杯忽然震颤起来,杯底迅速涌出了大量粉红鲜红嫣红深红的泡沫。
      泡沫沸腾着相互交融,破裂,泡沫层下,无中生有了一股深酒红的浆液。
      栾怜川出神地看着这从未见过的情景。
      无论是人类还是大部分血族,都从未见过的情景。
      仿佛圣迹。
      须臾,酒红浆液已是一满杯。
      栾怜川停了片刻,才捏起莫醉生的下巴,将杯子里的浆液倒进他的嘴里。
      自认为人类守护者,却去救一个血族……
      他知道自己没疯。
      他只是想要一个安慰。
      能够在绝望中为他做向导的人,只有这唯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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