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之逃离》红皮小萝卜

36、勇敢的心

　　黄叶萧萧。
　　莫醉生的身体状态更好一点时，秋风已经凉了。
　　他最喜欢一个人静静坐在树下，用指腹轻抚落叶黄透的纹理，在他的世界观里，这是生命成熟到终点的象征。
　　走过憧憬的春季，繁盛的夏季，自然而然就来到安宁的季节。
　　鼻尖轻嗅，一丝凝实厚重的血族气味顺风而来。
　　莫醉生放下叶子，转动轮椅，果不其然看到了来人。
　　管理者一身白色西服，淡金色头发梳在耳后，笑容温文尔雅。
　　莫醉生坐着的轮椅就是他送的。
　　记得管理者带着轮椅来致谢的那天，红枫死也不愿意收，觉得这是对祭酒的侮辱，在咖啡店里和他大吵了一架。
　　莫醉生从床上爬起来，恍恍惚惚地走到前堂时，却觉得没什么额外的感受。看到轮椅，他想到可以让自己没有完全恢复的双腿休息一下，就坐上去了。
　　红枫当时看莫醉生的目光，说不出是震惊，疑惑，还是难受。
　　和之前一样，管理者从繁忙的时间表里调整出了一段完整的时间，特意来店里和莫醉生闲聊。
　　管理者的言行都很绅士，闲谈的话题也不敏感，一个小时很快就流逝在两个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中。
　　“今天想下棋吗？”管理者意犹未尽。
　　莫醉生摇摇头：“不了，我下不过你。”
　　管理者被取悦了，他觉得莫醉生总是太诚实，这份直率就像是没有遮掩的兴趣。
　　“何必在意胜负？你的防守浑然天成，偶尔的进攻也巧妙奇绝，这难道还不值得你自信吗？”
　　莫醉生忽然笑了，他的目光渐渐已有醉意，这是无酒而醉了。
　　“其实，”黑发黑眸的男人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我下的最好的棋招是离开棋局……可惜下棋时对手领教不了。”
　　管理者面有所思。
　　经过前堂离开时，柜台里的红枫正仔细擦着杯子。
　　管理者对他打了个招呼，见红枫对他神情冷淡，不禁起了玩心。
　　“你知道为什么你的主人一直好不起来吗？”
　　红枫身体一僵，继而怒视态度戏谑的管理者：“收起你垃圾的医术吧，祭酒先生一定会把自己治好的！”
　　管理者并没有生气：“从某方面说，你是对的。你的主人当然可以治好自己，只是他现在没有治好自己的欲望罢了。”
　　“你说什么？”
　　“我很乐意再为你重复一遍，”管理者儒雅地笑起来，“你的主人缺少欲望。”
　　他进而补充道：“他不感到痛苦无法承受，因为他没有活得轻松的欲望；他不想治好自己……是因为他没有健康的欲望。这么说很奇怪，但这是正确的，不是吗？对他最最了解的仆人？”
　　一个两百多岁的血族壮年，却和九百九十九岁的血族老人有一样的欲望，这是莫醉生最令管理者好奇的气质之一。
　　红枫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呼，脸上的神情闪过一丝尴尬。
　　管理者看似随意的目光将这份反应收进眼底。
　　“原来如此……”管理者禁不住漾开了一个笑容，“我明白了。”
　　红枫和莫醉生的关系，似乎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好。
　　阅人无数的管理者轻易地看穿了尚显稚嫩的红枫。
　　但这个发现却诱发了他进一步的好奇。
　　“那个男人是个聪明人，才见红枫几回我就能发现，难道他还会看不出来吗？”管理者心中自问，眉头微蹙，“还是他真的虚弱到没法治好自己，需要别人来照顾他？”
　　一步踏出咖啡店玄关，管理者就感觉到身后的红枫急急地放下杯子往里间走了。
　　听见杯子磕碰桌面的“咣当”一声响，管理者微笑着摇摇头：“真是着急呀，现在的年轻人。”
　　……
　　莫醉生与红枫发生了争吵。
　　确切而言，莫醉生没有说太多话，红枫则是从一开始发出敏感的疑问逐渐过渡到了犀利而咄咄逼人的劝谏。
　　莫醉生的乌黑的眸中倒映着年轻血族锋芒毕露的气焰，沉凝得像是一碟墨水，静静照着烛光。
　　红枫大声质问。
　　他两条瘦削的手臂急速摆动，一边画出天来，一边写到地上。
　　好像有什么星星就挂在他的眼前，只要用激烈的言辞就能把它拽下来。
　　他感到极其的疑惑和不解，因为莫醉生似乎看不到这颗星星。
　　那颗闪耀着光芒，充盈着理想信念的气味的巨大星星已经诱惑红枫多时了——明明是莫醉生把这颗星星带到他面前的，怎么对方却好像瞎了一样，偏偏保持这种几近冷漠的平静，没有丝毫的动心。
　　坐拥强大的力量，掌握浩瀚的知识，蕴藏核心的秘密，在红枫看来，莫醉生已经拥有了一切，甚至没有一个强者能拥有更多，但他偏要固执地在麻烦和问题面前懦弱妥协，又畏首畏尾。
　　他不想着去改变环境，却任由环境揉捏他！
　　哪能活得这般窝囊！
　　只要站起来，去改变呀！去改变，这个世界才会有成功的可能，就算失败一千次也不能认输，只有去面对才有机会成功。
　　这不是3岁小孩就明白的，浅显易懂的道理吗？
　　“这样做，你就是个弱者了！”红枫气急败坏地怒吼道，“颓废得爽吗？成天要一个年龄比你小两百岁的人照顾！”
　　莫醉生的手指动了动。
　　“还要接受别的上位者的施舍……”年轻血族面红耳赤。
　　说时迟那时快。
　　一眨眼间，莫醉生的手刀砍在了红枫的颈动脉窦上。
　　红枫目光一阵眩晕，他勉力撑在身边的树干上，视线隐隐约约还能看到莫醉生没有感情流露的黑瞳。
　　莫醉生仿佛能感知到他的痛苦，轻轻地吐字：“40分钟了，歇一歇吧。”
　　红枫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昏迷前，他的耳朵流入一句磁性柔软、令闻者心碎的叹息——
　　“怎样活着算清醒？怎样活着算醉生梦死？你有权利帮我判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