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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天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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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素落在水中,给人抱住了,向下拉去。倘若她现在是自己一人,或许便索性潜下去,与那人在水底做个了断,但这时候还带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王秀玉,潜水也潜不得,松手更松不得,倘若一松手,黄河水急,不知道她又飘到哪里去了。灵素大急之下,全身内力急速运转,从足下急送,一瞬间,全力冲向水下那人体内。那人“哇”的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心脉震断,登时气绝,然而死后姿势不变,仍死死的抱着灵素的腿,带着她向下沉去。
灵素心头一沉,眼见黑夜之中,河岸已成一条线,心中一个念头闪过:自己今生可能再也踏不上岸了。只见火光曈曈,知道黄水帮支援的船队已经靠近了。凝目望去,只见一条小船冲在最前面,离自己不足一丈,突然心道:我要死了,何必让人陪我,突然使尽全身力气,将王秀玉一托,托离水面,手上一使劲,在她脚底一拍,将她抛上了迎面而来的小船,虽然那船是黄水帮的凶徒之船,见到王秀玉突然从天而降,也可能立刻把王秀玉杀了,但有一线生机,好过让她陪自己淹死。
她这一向上用力,下沉的更加快了,这时毫无顾忌,深吸了一口气,潜入水中,水下昏暗,隐隐约约看到有个人影,挂在足下。灵素俯身去掰那人的手,却是僵硬牢固,深陷肉中,难以动摇。危急之下,运气九阴神爪,抓向那人的手臂,“嗤”的一声,五指没入,用力一扯,“刺啦”一声,将他双手一齐扯断。那人早已死去,毫无知觉,没有胳膊的尸身登时向下沉去,只剩下两条手臂挂在灵素腿上。
灵素一晚上耗费内力极巨,刚才又在紧急时刻耗尽了全身力气,这一次出手又是情急盲目,内息走岔,只觉得胸口一闷,眼前发花,身体四肢都是软的,再也无法控制,忍不住要随着那具尸体一起沉没,心道:原来我死在这里。眼前发黑,似乎意识已经离自己远去。
突然之间,只觉得闪过眼前一条黑影,似乎是一根竹篙,紧接着被一股大力向上挑起,身子不受控制,向上飞起,直跃出水面,还在空中腾起数尺,这才下落,砰地一声,仰面朝天跌在一只小船上,只觉全身剧痛,便如散了架子似的。
灵素勉强抬起头,见自己身在一艘黄水帮的小船上,心道:惭愧,到头来竟然是黄水帮救了我的性命。只见船上只有两人,一人正在划桨,一人站在船中,手持竹竿,戴着斗笠,看不清面目,显然是救自己的人了。
只听那人道:“喂,小子,你的良心不错啊,为了救人宁肯自己沉下去。啧啧,我可见不得这个,虽然不知是敌是友,既然做出了让老子心服的事情,也只好救你一救。”声音较为苍老,黑夜之中,只见那人的眼睛精光四射,颔下一部银髯,甚是威风。
灵素回头一看,王秀玉躺在旁边,原来这就是她把王秀玉扔上的那条船,那人见自己把王秀玉抛上来,而自身却沉下去,因为佩服她舍己救人,这才过来相救。当下道:“那也没什么……”说了几个字,只觉得声嘶力竭,语音极为嘶哑难听。
那小船停在河上,旁边的黄水帮的船散落四处,相互之间都看不清对方船上人的面目,于刚才那人相救灵素,竟也无人看清。这时候,一条船划近,似乎要招呼,突然船上的人喊道:“喂,你是谁,是咱们黄水帮的吗?”
那人哈哈大笑,突然跳了过去,伸手一扭,咔嚓一声,扭断了那人的脖子。另一人还没反应过来,掌风迫近,一声“啊哟”还未喊完,被一掌打得鲜血狂喷,眼见不活了。
旁边的船上有人叫道:“有奸细,有奸细!”那人笑声不绝,跳回船里,双手连扬,叮叮当当也不知发了多少暗器出去,只听“啊哟,妈呀”之声,响彻不绝,黑暗之中不知多少人给他打了下来。那人跺脚道:“快走,快走,孙子们反应过来啦,哈哈。”
那划桨的一扳船桨,小船划出数尺,闪电一般顺流而下,只听身后有人道:“是银髯蛟,黄伯流,黄伯流!”
那人大笑道:“知道是黄伯流,那可迟了,哈哈,哈哈。”笑声不绝。
只听风声呜呜,不知有多少暗器回射过来,但小船行的极快,那发暗器的没有高手,不能及远,没有一个能射到船上,小船再划几下,转入黄河岔流,连人影也看不见了。
灵素开始觉得浑身乏力,慢慢的调运内息,渐渐感觉内力有所恢复。九阴真经回复甚快,只要内功扎实,便不会轻易走火入魔,料想并无后患,只是在船上不便练功,便坐起身来。
睁开眼睛,只见王秀玉已经醒了,正面对面瞧着自己,一双黑色眸子在黑夜之下熠熠生辉,眼波如水,似乎大含蕴意。灵素向她点点头,王秀玉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去,也看不清她什么表情。
那戴斗笠的已然把斗笠摘下,月光之下,只见他白须白眉,形貌甚是威武,但听得他哈哈大笑道:“黄水帮的老皮头怎么也想不到,我黄伯流敢孤身闯入他黄水帮的地盘,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这小子现在想必得到了讯息,在被窝里哭呢,哈哈。”
灵素道:“前辈是天河帮的帮主,敢问高姓大名,可是……嗯,黄伯流黄老前辈?”她听得有人叫黄伯流,想来就是这人了。
黄伯流道:“正是老夫,嘿,看来你不知道老夫大名了,咳……”语气中甚为遗憾。
灵素道:“晚辈初出江湖,什么也不懂。多谢前辈援手大恩了。”
黄伯流一摆手,道:“不算什么,顺手罢了。老黄本来是为了我们帮里的叛徒而来,想要清理门户,没想到赶上了一场热闹。嘿嘿,老夫乔装改扮,抢了一艘船,混进来闹了一场,真是痛快。我说小兄弟,刚才我隔得远了,没怎么看清,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啊?”
灵素听他叫自己“小兄弟”,一愣神,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男装,黑夜之中,月光背向自己,这一边甚是昏暗,一时间相貌难辨,连黄伯流也走了眼了。答道:“是这样……”声音干涩,极是嘶哑,她咳嗽了一声,旁边王秀玉抢着道:“我来说吧。”将晚上的情形一五一十说来,她知道的也不多,只把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总是极力说到天河帮与黄水帮都如何可恶,灵素多么厉害,对那老者也提了两句,只说他形如鬼魅。
黄伯流摇头晃脑,道:“妙极,妙极,黄水帮的人倒了大霉啦。”又道,“你说那老者,身上带着一把胡琴,是不是?”
灵素点点头。王秀玉道:“是啊,一路之上经常拉,呜呜咽咽的,听得人难过。”
黄伯流一拍大腿,叫道:“那是‘潇湘夜雨’莫大先生,衡山派的掌门哪,可惜可惜,不能见到了。”
王秀玉虽知衡山派的名头,却也不认为有什么了不起,是以不放在心上。灵素却是终于知道了那老者的名字,感慨丛生。这一路行来,与那老者时时交流,受益良多,却从来不曾打探过那老者姓名,这时才知原来他是莫大先生。想到这一位奇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次分别之后,再见不知何时,不由微微惆怅。然而随即微生豪气,既能与这位莫大先生有同舟夜话之缘,联手抗敌之谊,也已足够,将来若能见面,自然最好,若是不能见,也不必苛求。
黄伯流斜眼看灵素,道:“这么说,你小子也很厉害啊,老夫倒是走眼了。”他是亲手把灵素从水里捞出来的,一直见她十分狼狈,听得王秀玉大夸灵素了得,自有八分不信,心想小丫头见过什么,只怕为了人家救命之恩,心中喜欢,就加倍夸张。这一次争斗,多半还是莫大先生之功,再看灵素斜靠在船上,神情委顿,更加不似武功高强之人,于是说这句话时,倒含了三分玩笑,三分嘲弄。
灵素不以为意,道:“晚辈本领稀松平常,要是真有本领,也不会被前辈捞饺子一样从水里捞出来啦。”
黄伯流见她能够自嘲,甚是谦和大气,不似一般初出江湖的子弟那般傲气,好感便生,道:“好小子,你这份脾气倒是不错,黄伯流也教你这个朋友。走吧,咱们早早找一个地方歇着,这河上的凉风也不怎么舒服。”
黄伯流的艄公道路极熟,不一会儿便在河岸边找到了一座小镇。镇子极小,介入村镇之间,连一家客店都没有。黄伯流只得找了一间船坞停船,在船坞仓房之内忍一夜,倒给王秀玉安排到了一家人家借宿。他以为灵素是男子,便没对她特别照顾,让她也睡在仓库里。
第二天一早,王秀玉起身出来,见小镇之中来了一趟镖车,却是福威镖局。王秀玉认得是姑父家的镖车,便上去认亲,知道那路镖要路过洛阳,便与他们同行。她有心再见灵素一面,只是到了仓库,黄伯流守在仓库口,不许她进去,道:“那小子正在练功,正到了关键时刻,可不能打断。”
王秀玉脸上一红,接着眼圈也红了,道:“黄帮主,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我是洛阳王金刀的孙女,回家之后,当有重谢。”
黄伯流自不把王元霸放在眼中,道:“谢什么,老夫做一回好事可不易,完全是兴之所至,可不要什么报酬。你好好地回家便是。”
王秀玉想等着灵素起身再见一面,突然心中害怕,不知道说什么,患得患失,咬了咬牙,垂下头,道:“黄前辈,你……你帮我给他带句话,我……我请他去洛阳玩。”说着耳根子都红了,拿出一枚小小的金刀挂饰,道,“请……请帮我交给他。”说不下去,转身跑了。
黄伯流见她神态忸怩,先前不懂,想了一想,这才懂了,哈哈大笑,道:“这丫头很漂亮,家里又有钱,那小子艳福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