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殿上桃花开》上官清飏

33、恩怨分明实难缠

　　“这竹妖不简单。”默默走了半晌，韩迦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啊？”谢暮遥抬起头，愕然看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这话。
　　韩迦从她头上摘下一片叶子，随手一挥，那叶子顿时消失不见，“你本是魂魄，无形无质，他能让这幻化出来的叶子粘在你头上，也是需要一定法力的。这点术法本不值一提，但他明明是一只刚修成人形的竹魅，能做到这一点可并不简单。这倒也罢了，你听过他的笛声，是不是真的能害人先另说，但是能惑人心智是肯定的，我当时只听了一会儿便觉脑子有些醺醺然，仓皇之间才痛下了杀手。单凭这一手蛊惑人心的笛声，也不能小觑了他。”
　　谢暮遥仔细回想了下当时情境，确定他说的是实情，低了头不作声。韩迦也不再说，两个人又默默地走路。
　　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照得山林子一片明晃晃的，两旁的树在月光下都变成了黑色。路边草丛里有什么不知名的虫子在叫，伴随着走路发出的沙沙声，和风里传来的脉脉幽香，直让人完全忘却了刚才的对峙和厮杀。
　　谢暮遥忽然想起和薛靖初在灵岐山遇见那只小鹿的那个傍晚，和现在的感觉很相似，不过那时月亮才刚出来，地上还有点热热的，暖烘烘的很舒服，不像现在这么凄清。一想到薛靖初，她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来，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找到了林家公子没有，不过有苏晚堂的帮助，想必问题不大吧。至于那晚的另一个人，她刻意制止了自己，不去想他。
　　眼里有些涩涩的，果然是山风吹太久了么？

　　“你先休息吧。”韩迦已经把山洞收拾干净了，连一丝异味也没有，还在洞口设了保护的结界，防止不明生物进入。
　　谢暮遥走到那堆金黄的干草上，靠着岩壁躺下，韩迦远远地坐在洞口。她闻到了干草的清香，有些阳光的味道，看着韩迦的侧脸，忽然觉得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黯然萧索，忆及方才对他发脾气的事，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出声道歉：“对不起……刚才一时情急，话说得重了，请不要介意。”
　　韩迦怔了怔，缓缓回头看她，忽然笑了，就像是一簇火光腾地燃起，照亮了幽暗的洞里，连谢暮遥都不觉晃了眼睛。
　　“没关系，是我鲁莽了。”
　　谢暮遥愣了愣，没想到他这么快地就承认自己错了，一时想不到说什么，低了头不吭声。
　　“更何况，我回来的路上仔细想了想，那竹魅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与其说那些人死在笛声下，倒不如说是死于自己的心魔。”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出了会儿神，又笑道：“不过你会发那么大火倒是让我受了惊吓，本以为你是从不生气的。”
　　谢暮遥自嘲地笑笑，“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从来不生气。”
　　“可是当你和薛大小姐在一起的时候，确实从来没有过生气的样子。” 韩迦看着她，有些开玩笑地道：“是不是因为薛小姐走了，所以你心里不高兴了，才拿我出气呢。”
　　谢暮遥哑然，沉默了一会儿方道：“不是这样的，你别多心了。若还在介怀刚才的事，我向你道歉。”
　　韩迦见她不愿意说，也不逼她，笑了笑，闭了眼睛养神。
　　谢暮遥睁着眼睛出神了好久，终于困倦了，沉沉睡了过去。有些事，乱七八糟的也想不出什么头绪，还是不要想的好，难得糊涂。

　　睡到半夜，韩迦忽然察觉到灵力的波动，有什么东西正在冲破他设下的结界！他大惊，立时一跃而起，悄没声息地贴近了岩壁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除了冲击结界的响动倒也没有别的声音，他慢慢坐了下去，思索着对方到底何方神圣。不经意一抬头见到谢暮遥还在睡觉，对这一切毫无所知。只是她也睡得很不安稳，眉间紧锁着，连带着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很像刚出笼的白生生的包子，有些稚气的美丽。
　　韩迦看得有些愣住了，这时外面却忽然有了人说话的声音：“这玩意儿还挺结实的，喂，你到底行不行啊？”
　　他心中一凛，认出这正是那只竹魅的声音。看来是竹妖不忿被他所伤，找了人来寻仇了。这么一想，他反倒放松了下来，他从来没听过这里有什么厉害的妖魅，看他们连冲破结界都弄得这么艰难，想必也不是什么棘手角色。最好再弱点，冲不破最好了，免得让谢暮遥看到他们又打了起来，惹她生气。
　　他韩迦居然也有怕的一天，而且对方还是一个这么毫无威胁力的小姑娘，若是让他的师弟师妹们知道了……他摇摇头，有些无奈的笑了。
　　“碧小子，急什么，不管怎么说这朝池山还是我们的地盘，就算结界再厉害，他总要出来的吧，不怕他跑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接道。
　　韩迦无奈地朝着山洞顶翻了个白眼，看这样子他们是进不来了，于是放心地靠着石壁，歪头继续睡他的觉，权把那冲击的声音当了催眠曲。
　　让他自己事后都很无语的是，他居然真的睡着了，而且睡得很不错，第二天还是谢暮遥叫醒他的。

　　“韩公子！”第二天大清早，谢暮遥刚醒来就听到了异样的声音，忙叫醒尚睡得香甜的韩迦。
　　韩迦懒懒睁开眼睛，就听到外面还在一下一下的冲击他的结界，看样子他们捣鼓了一晚上，忽然觉得很好玩，忍不住大笑出声。
　　谢暮遥本来很焦急，见他忽然大笑，有些愣住了。外面的人想必也听到了笑声，暂时停止了发力，世界终于清静了。
　　不过片刻之后，那声音又再次响起，韩迦站起身来，撤了那结界，径直走出了山洞。
　　外面的人手停在了半空，眼睁睁地看着从里面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人。这时阳光正好照进了洞里，映得他也全身金灿灿的，竟有了些庄严的感觉。
　　“不知各位一大早的扰人清梦所为何事？”韩迦背负双手，在离那些人十步左右的地方站定。
　　除了竹妖，剩下几人都是他没见过的。他点着头一一看了过去，红衣服红眼睛黑头发的那是只螃蟹精，绿衣红裙头上还顶着个大喇叭的是朵小牵牛花，花白胡子却一头火红头发的是一棵老枫树，剩下的不过是刚化成人形的畜生花木之类，实在没什么战斗力。
　　竹妖站在最前面，还是那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傲然道：“你昨天刺我一剑，我当然要还给你。”
　　韩迦嗤笑道：“所以你拖家带口地来找我，要打群架么？”
　　竹妖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还是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了，你这么强，我又打不过你，不多找几个帮手怎么行？”
　　韩迦被他的态度气得乐了，知道和这些山精野魅没什么道理可讲，索性大方些，“好吧，你们想怎么报仇直接上来吧。”
　　那朵喇叭花尖声笑道：“竹公子你有伤在身，先在一旁看着，这个道士就交给我们啦。大家一起上，对付道士不用讲啥规矩。” 她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头上的喇叭里吹出来的，又不连贯，听得韩迦笑弯了腰。妖精们怒气冲冲地冲了过去，把韩迦围在当中。螃蟹精一向自视甚高，叫道：“弟兄们，虽然是这臭道士先欺负人，咱们讨回来虽然也是应该的，但是群殴毕竟不好听，就由我先来会会他吧，你们当心，不要叫他跑了！” 说完那螃蟹精左右臂上已各生出一只大铁螯，狠狠地张开着。韩迦还在前仰后合地大笑，那螃蟹精猛地侧过身子，横开铁螯，嘴里大叫着向韩迦撞过去。韩迦连法术都没用，背负着手只一闪，躲开铁螯，接着抬腿往那螃蟹精胸口踢了一脚。螃蟹精毫无招架之力，仰面摔了过去，到底是道行太低，竟变回了原形，怎么也爬不起来。
　　余下的妖精们见道士本领了得，连忙一起攻了上来。于是韩迦不得不开始面对他一生中最为哭笑不得的一次打架斗殴。对方法术低微，自然没甚威胁可言，让人头疼的是他们丝毫不按常理的打法，完全没有章法。那朵喇叭花低头吸起一块山石，猛地一喷，山石便砸向韩迦。韩迦轻松躲过，又见脚边不远处有一只巨大的仙人球，圆圆的浑身都是铁刺，正飞快地向他滚过来。韩迦急忙闪身避开，跃到一边的大石上。那老枫树一声长吟，手中多了许多片火红的枫叶，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一片片地往韩迦身上打。葫芦精和南瓜精是一对瘦兄弟，一个甩着葫芦锤，呜呜作响，一个提着南瓜锤，眨着滴溜溜的圆眼睛，瞅着战局伺机偷袭。
　　眼见众妖精齐心协力地全力攻上来，韩迦有心想戏弄这些妖精，便慢慢地与他们游斗。怎奈对方越逼越紧，他有些不耐烦了，心想还是速战速决吧，出手便也再不容情。他飞起一脚踢在仙人球没刺的屁股上，那团铁球球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曲线，落入喇叭花长得大大的嘴中，吞吐不得，疼得他呜呜乱叫；接着一手引了那葫芦精和南瓜的链子锤，只一来一回就将它们像搓麻绳一样缠在一起，那两兄弟挣脱不开，低头待解开那结却砰地撞在了一起，疼得哇哇怪叫叫；韩迦一挥手将他们随意扔开，又故意引着那蜘蛛精向他撒网，却忽然靠近老枫树，那傻头傻脑的蜘蛛一网抛过去，没网住道士，倒把老枫树缠了个正着，两妖大眼瞪小眼，均是说不出话来。这时仙人球和喇叭花已经回过神来，红着眼睛地又冲了上去，缠住了他。
　　这事实在荒唐得紧，韩迦越打越想笑，一边手忙脚乱的招架，一边忍不住纵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