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档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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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认问心无愧。但当天晚上，葛丽姑太兴师问罪的电话就追来了。（注①）
“……你太过分了！海蒂是你妹妹，跟你要根金链子，你推三阻四。为一辈子一次的婚礼借套首饰，还给她脸色看！你们这些年轻人到底是怎么了，一点手足之情都没有，自私刻薄倒是学得很到位。”
我好不容易才插上话：“姑太，那金链子是我买给宝宝的，宝宝没了，我想留作纪念……”
“不要找借口，我根本就不相信。萨森伯格长房的财产都叫你一个人继承了！”她用一种尖刻的语调嘲讽道，“你却一根链子也不舍得给对你祖辈有恩情的的亲戚。想当年，大家在库克乡下挨穷的时候，你爷爷和图根他们到农场干活，我每天在家洗衣做饭，包揽所有的家务，起早贪黑伺候一群兄弟。战争年代，我冒着炮火给他们随军做后勤。没有我，能有你家的今天吗？”
人老了喜欢唠叨，我就静静听着。从她给祖父祖叔洗袜子床单，到战争时后援线断，她仅靠几筐土豆和很少的面粉，整整维持了前线半个月的伙食，一直叨到她用缝纫机给我做的婴儿帽子，这些我听过几百遍的事情，她又重新讲了一遍。强调了长房的忘恩负义后，她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可是，她似乎只记得自己的功劳而忘记别人的付出了。她是否还记得，祖父曾经从死人堆里把她背出来，图根为了她腰上挨了子弹，建国后她到处吹嘘，摆阔借钱给别人，天天开舞会，是我父母跟在后头买单。
图根坐在一旁看我挂了电话，不耐烦的样子，“葛丽老了，愈发厚颜无耻。自己一毛不拔，要人家送东西，还嫌弃送得不够大方，送得不够迅速，态度不够好。总以为自己有多大功劳，所有人都欠她的，别人为她做多少事都是理所当然的。你以后不要接她的电话。”
我安抚道：“她是长辈。我总不好反驳的。她说我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过了一会儿叹道，“她以前是个纯朴的姑娘，那时每天午后她到地里头给我们送吃的，头上包着蓝色的头巾，很好看，唔，她做的草莓布丁也很美味……”
我握住他的手。年轻一辈自是无法体会他们一同经历过战争年代的、旁人无法领会的深厚感情。但物是人非的怅惘，我能理解。
被骂了一顿，我心情着实不好。
坏情绪遇到艰难的工作，迅速滚大起来。坐在画架前挥毫时，我会脑中一片空白，神游四方，执笔的手是麻木的。心知肚明这样画出来的东西肯定不会通过，但还是要不停地忙碌。
在这种状态下，接到一个电话，听到那把声音，我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安雅小姐，您好。”
“谁？”
“……我是霍夫曼。”
我呆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霍夫曼先生。”我捏紧话筒，有一种奇异的空虚感从胃部升起来。
“对不起，这么晚还打电话。这段时间很忙，一直抽不出时间联系您。”他放低了声音，仿佛呢喃。
我也不由自主地降低声调，“没有关系。你的工作很忙？”
“是的。给你打电话的前一秒，我还在审查十八号法案的草稿。”
“十八号法案？”
“嗯哼，洛林矿区动乱。基民盟高层决定走亲和路线，向国会提交议案，也就是十八号法案。我身为秘书长，审稿是我的职责。而且还要跟进度做宣传稿。”
“你要保重身体。”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富有诱惑力，低沉，温柔，如同午夜的迷迭香，“我想，能见你一面，就是最好的休息。”
我笑了笑。
“你明天晚上有安排没有？”
“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他发出了邀请，“嗯，我知道歌剧院将有一场很好的表演。”
上帝，我只希望我的回答，不要显得太急切。
下了班后，我没有理会大呼小叫让我们继续加班赶工的卡蒂娅，径直奔回元帅府，翻箱倒柜，把丢在衣柜深处的、新买的那条红色连衣裙翻出来，亲自动手仔仔细细熨了一遍。
图根走进来时，我正穿着它在镜子前左照右照。
他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工作日怎么跑回来了？”
“明天我和霍夫曼先生约会。”
他胡子翘了翘，递给我一个文件夹，“这是埃利根特·冯·霍夫曼的档案，还有别的一些调查文件。”他似乎是有备而来。
我惊了一下，随即道：“这就不必了吧。”
“你还是了解一下为好。当初你和本恩大学就在一起，我和你祖父谁也没管。但你和霍夫曼相识之始，你们的出身和家世就已经是无需言明的基础了。和他在一起的话，你绕不过去这些的，安妮。”图根很平静地戳穿了这一层窗户纸，好像这些赤裸裸的利益关系不过是一个最简单的真理。
我无话可说，翻开文件夹，浏览起来。
霍夫曼的父亲，老霍夫曼，基民盟第二号人物，现任的国防部长，国会议员，保守派代表。
母亲，政府后勤任职。
霍夫曼，基民盟秘书长兼宣传部长，政治界新星，二十岁到二十二岁服兵役……
一家人杂七杂八的生平、纪年表，都在里头了。我快速翻完，交还给图根，表示自己心中有数。
其实，我能知道什么呢？祖父和父母一直没有强迫我关心这些军政大事，也鲜少刻意让我结识名流政要。我只大概知道，霍夫曼父亲和祖父政见不同，是保守派和新政派的对立。但其中情形究竟如何，我一点儿也没有概念。搬出去独立之后，我更是不会关心时政。所以之前竟一直不认识霍夫曼。
图根的举动正正给了我一个警告。和霍夫曼在一起，还是对这个圈子了解多一点的好。
回头整理衣柜时，我发现，衣柜永远少一件衣服，这话果然不错。
但存折上的余额不多了。
第二天我就联系了房屋中介，登记我那两层小公寓的底层，打算租出去。那里临近不少大学，应该很好出租。果然不多时，中介就给予了回复，有一个留学生非常符合我对房客的要求，而小公寓的设施也恰好满足了那留学生的期待。我收了定金后，租房的事就定了下来。
注①：爷爷的妹妹，我是看了诺贝尔得奖作品《福尔赛世家》的翻译版本，称呼做“姑太”，于是采用之。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档案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