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气》涅九

5、偶遇

　　回到家已经挺晚了，苏睿看着手里的合同，突然觉得很不真实，像做梦似的。
　　这就有工作了？来钱了？这就……能活了。
　　如果他再打两份零工，除了上学吃饭的钱，再省着一些的话，说不定还能存点儿。
　　等上了大学，学费，宿舍，吃饭，大学……，大……学……
　　他叹了口气，走一步算一步吧，也不是非念不可。
　　那么多没上过大学的，不也活得挺好么。
　　他给苏穆上了柱香，然后拿着合同对着照片说：“哥你看，我找到份工作，就是收拾家务，活不多，也不累，一个月两千，够我日常花销了，怎么样？幸运吧。”
　　苏睿给自己煮了一袋方便面，这几天他一直吃方便面，方便还省钱。
　　吃完后他打开台灯准备看书，盯着书看了许久，一句也没看进去。
　　一滴眼泪掉了下来，紧接着两滴三滴。
　　他深吸了口气，仰起头，仿佛这样眼泪就不会掉下来了。
　　整个院子灯火通明，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除了他还禁锢在悲痛中，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他的家，他的哥哥，不过是这万千世界的一缕风，刮过就散了，连给这世界留个痕迹都做不到。
　　人有时就是这么渺小，好坏与否，谁管你啊。
　　次日一早，苏睿就起了。
　　他去市场买了些菜和肉，打算中午带到江辰那里去。
　　昨天擦冰箱时，里面什么都没有，总要备一些。
　　中午，苏睿拎着菜过来时，江辰还没醒。
　　他把菜放在厨房案台上，放轻脚步走到卧室门口往里看了一眼。
　　江辰光着膀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腰间缠了半截被子，修长的小腿露在外面，睡相全无。
　　苏睿轻轻把门带上，转身回到了厨房。他把米饭做上，看着眼前的菜有些犯难。
　　他不知道江辰喜欢吃什么，平时的饮食习惯如何，站在厨房里顿时犹豫不决。
　　这时卧室门开了，江辰半眯着眼睛走了出来，看了他一眼也没打个招呼，迷迷糊糊地去了卫生间。
　　走到门口，他才像刚反应过来似的，猛地回过头，“卧槽，你什么时候来的？”
　　苏睿看了他一眼，移开了视线，“我也刚到。”
　　江辰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操。”
　　他竟然只穿了条内裤就出来了，还是三角的。
　　他连忙转身进了卫生间，简单洗漱一番后，套件浴袍出来了。
　　“我买了些菜，也不知道你平时吃什么，是中餐还是西餐。”苏睿见他出来说道。
　　“我都行。”江辰走了过来，“我平时吃的都挺随意的，酸辣都吃，你看着做吧。”
　　苏睿点点头，在厨房里忙了起来。
　　江辰回到卧室换了件T恤和到膝盖的运动短裤。
　　出来时，苏睿已经做好了一道菜放在桌子上了。
　　他走过去，坐在桌子旁，用筷子夹了一口，“嗯，好吃，你手艺不错啊。”
　　“还行吧，瞎做。”苏睿把第二道菜端了上来，“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两菜一汤行吗？”
　　“行啊，够吃就行，多了浪费。”江辰随他去了厨房。
　　他家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苏睿在里面一边做饭一边收拾，做完饭后，厨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江辰拿了两个碗，打开电饭锅盛饭。
　　“我不知道你的饭量，就多做了一些。”苏睿说。
　　“我一般一碗饭吧，如果体力消耗大就得两碗，你没吃午饭吧？”江辰看着他问。
　　“我……”苏睿想说吃了，但是肚子咕噜一声出卖了他，其实他早饭都没吃。
　　江辰笑了一声，“一起吃吧。”
　　“不用了，我回去吃就行。”
　　本来就赚了人家钱，还在这吃喝，他有点不好意思接受。
　　“和家里说好了要回去？”江辰问，“对了，你打工你家里人知道吗？同意吗？”
　　苏睿神情微滞，犹豫了几秒，“我……一个人住。”
　　江辰闻言略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也离家出走了？
　　看他这长相儿，干干净净的，可不像这么叛逆的人。
　　他收回目光笑了笑，“我也一个人，以后你就在这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也没意思，以前家里保姆阿姨也是一起吃的，都是包吃。”
　　“我……还是不了。”苏睿推脱道。
　　“你可真是磨叽啊，都是爷们儿，就不能坦率点儿吗？”
　　江辰见他站着没动，把他拉到餐桌旁，递给他一双筷子，“别客套了，一年呢。”
　　苏睿迟疑了一瞬，接过筷子坐了下来。
　　这顿饭吃得还算和谐，江辰的用餐礼仪很好，吃饭时很少发出叮当响，也不翻菜，更不吧唧嘴，举手投足都隐隐透着教养。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之前觉得是个暴躁少年，现在接触多了发现又不全是。
　　苏睿把脑袋里的探究甩了出去，什么样都与他无关，只要不难为他找他麻烦就行。
　　毕竟江辰也算是他的雇主，总要打好关系。
　　吃完饭，苏睿把桌子收拾了，正在擦地面的时候，江辰走了过来。
　　“加个微信吧，我把今天的菜钱给你。”
　　“哦，好。”苏睿把最后的一块瓷砖擦干净，起身去拿手机。
　　两个人加上了微信。
　　“一共36。”苏睿发了张截图，是微信的支付账单。
　　江辰看了一眼，名字只有一个睿字，头像全是黑色。
　　他给苏睿转了两千，“一个月够不够？我也不知道需要多少菜钱，多退少补吧，单次给麻烦。”
　　“够，菜不贵。”苏睿说。
　　苏睿走后，江辰在房间里四处看了看，床铺了，窗台家具也擦了，做饭也好吃，真是贤惠啊。
　　这要是个女生，绝对是理想的妻子人选。

　　一晃二十多天过去了。
　　这段时间，苏睿每天按时过来收拾家，做饭，二人也算熟悉了。
　　虽然中午和晚上他们都是一起吃饭，但是交流还是很少。
　　江辰不说话，苏睿也不会主动说，完美地保持着雇主和打工仔的距离。
　　江大少爷有时会矫情一点，但好在还讲理，不会故意刁难他，对家里的活儿要求也不高。
　　而且他的生活习惯不错，很少乱扔乱放，又是一个人住，所以每天除了做饭和偶尔擦擦地也没啥活儿了，还算轻松。
　　虽然有时会和他斗斗嘴，但苏睿能避就避了，这些日子下来，两人也算相安无事。
　　这日，张志达过来了。
　　之前就张罗着来看他，但是他们假期要补课，挺忙的，而且江辰也没心思，所以才拖了段时间。
　　达摩志：祖师爷，你在几楼？我到你小区楼下了。
　　江上神者：七楼，你直接上来吧。
　　江辰拿着手机站在门口，不一会儿电梯门开了。
　　“呦，这是迎接我呐？”张志达笑着几步跑了过来，一胳膊搂了上来。
　　江辰抬腿挡了一下，“地都晃了。”
　　说完笑着转身进屋了。
　　“你这不错嘛。”张志达四处看了一圈，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挺干净的，别告诉我你收拾的。”
　　“保姆收拾的。”江辰说。
　　“就知道你大少爷不能干这些粗活。”
　　张志达靠在沙发上看着他，“真不回去了？这次要抗争到底？”
　　江辰靠在一旁，“我人都搬出来了，还能有假？”
　　“你转学手续办完了？”张志达问。
　　“手续没办，借读，考试我还回学校考。”江辰说。
　　“靠，我还以为你真转学了，吓我一跳，你说你这是何苦呢？”张志达说。
　　“我家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让江瑶和我一个学校，那我还活不活了？平时能避着，要真在一个学校，每天一起上下学，不得恶心死我。”江辰说。
　　“那也不至于去那么个破学校借读吧？”
　　张志达不解地问：“而且你一个理科生，怎么到这还去文科班了？”
　　“不愿意做题。”江辰走过来坐在沙发上，“他们学校不管，而且文科轻松一些。”
　　张志达侧身看着他，“老城区的普高和咱差太多了，这一年呢，你大学怎么办？这复习进度可就落下了。”
　　“那就得靠你了。”江辰说。
　　张志达叹了口气，“行吧。”
　　“怎么？很勉强？”江辰眯缝着眼睛看他。
　　“哪儿能呢，这是我的荣幸啊。”张志达立马狗腿地说，“祖师爷在上，末将愿效犬马之劳。”
　　江辰靠着沙发靠背笑了出来。
　　张志达也跟着一起笑，过了一会儿他敛了笑，啧了一声，“不过江瑶是挺作的，人也傲，总一副天下男生全为我倾倒的样子，连我都看不上她。”
　　张志达身高170，体重也170，是个实打实的胖子，人又黑，梳着寸头，看上去有点凶，但是够义气。
　　“是吧？和她妈一个德行。”江辰附和地点点头。
　　这么多年和她们母女的斗争就没断过，他就不理解，他驰骋商海的父亲，怎么就看不出来。
　　当年，他被排挤陷害，最后送到外公家教养，在出门的那一刻，这关系便注定无解了。
　　“算了，也别想那么多了，出都出来了，而且以你学霸的脑子，在哪都一样，底子在呢。”
　　张志达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去了厨房。
　　“有什么吃的吗？咱俩中午吃什么？我早上还没吃饭呢。”
　　他打开冰箱看了一眼，除了蔬菜，什么吃的都没有。
　　“保姆啥时候来啊？不行让他早点过来吧。”
　　“嗯？到吃饭点儿了吗？”
　　江辰拿起手机看了眼，11点多了，再过半个小时，苏睿就要来做饭了。
　　他看了张志达一眼，不知为何，突然不想让他吃苏睿做的饭。
　　他点开微信给苏睿发了条信息。
　　-中午不用来做饭了，我和朋友出去吃。
　　发完想了想，又发了一条。
　　-你自己记得吃饭。
　　发过去后，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合适，他吃不吃饭和他有什么关系，于是点了撤回。
　　“干嘛呢？”张志达走了过来，“保姆什么时候来？”
　　“啊，他有事，今天不过来了，走，咱俩出去吃吧。”
　　江辰拿着手机钥匙，和张志达一起出了门。
　　苏睿看着撤回提醒蹙了下眉，真是矫情，虽然撤回了，可他还是看到了，不就是提醒一句么，至于吗。
　　江辰和张志达在市区商场边找了个牛巴自助店，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我去拿吃的，你给我点份黑椒牛排就行，7分熟。”张志达说完起身去了自助区。
　　江辰看着菜单，在黑椒牛排上勾了一下，写了个2，然后又选了份意面。
　　把菜单放在一旁，等着服务员来取。
　　早上没吃饭，现在还真有点饿了。
　　见张志达没回来，他靠着椅背，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结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睿，这个本应该给他做饭，但被他强行放假了的保姆，正在外面发传单。
　　江辰皱了下眉，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
　　苏睿站在大太阳下，脸晒得有点泛红。
　　他一早就来了，这是赵刚介绍给他的活儿，发传单，随时可以来，不限时。
　　两个小时一百块，还是日结，比小时工钱多。
　　他算了一下时间，发完传单正好来得及去给江辰做饭，没想到大少爷给他放假了。
　　“英莱牛巴，了解一下。”
　　苏睿把传单递给了一个路过的大叔。
　　大叔没接。
　　靠，接一下能死？江辰坐在店里腹诽了一句。
　　“英莱牛巴，了解一下。”
　　苏睿把传单递给了一个老阿姨。
　　阿姨不仅没接，还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手里的传单撒了一地。
　　江辰看着苏睿蹲在地上捡传单，心里莫名地有些烦躁。
　　“哎，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张志达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拿了几次，反正江辰回过头时桌子上已经满了。
　　“没什么，吃吧，饿了。”江辰说。
　　张志达顺着他的角度往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苏睿。
　　“认识？”张志达问，然后坐在对面又看了一眼，“挺帅。”
　　江辰没说话，沉默片刻，说了句：“不认识。”
　　不知为什么，他不想别人看到苏睿这一面，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让张志达见到他的男保姆。
　　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