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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9月3日 ...

  •   天黑之后,蜡烛的火光摇晃着。

      库洛洛脚边是凌乱堆叠的书籍,团员围过去,像是趋光的恶虫。

      我坐在疏离他们的角落,一个困了可以歪头抵住箱子的位置,像是公交车靠窗的后座,我时常看窗外,好像我真的是在等谁来救我一样。

      库洛洛:“窝金向来以压倒性的实力著称……等到天亮要是他还没回来,那就改变计划。”

      他说着视线投向了我。一种审视和试探的眼神。我当然已经有把握窝金绝对回不来,也猜到了是谁杀死了他。可是我并不站在他这边。于是我只歪了歪头,装作对他偶然间投来的视线感到困惑,新发型的发尾戳进了嘴角,我不耐烦地吹开,再回过神来,他已经继续低头靠着烛光看书了——心底扬起一阵没来由的失落感。

      这样一直到了天亮。

      清晨的亮光溜到手背,觉得自己掉进了光的白色漆桶。

      信长率先开口:“团长,天亮了。”他的声音好像还停留在夜里,一种沉重的晦暗不明的感觉。

      库洛洛抬起头来,很显然他已经思考过该怎么改变计划了。团员们实际上在等待他的命令。

      “安德。”他叫我的名字,同时十二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我。

      “好吧,我回避。”我垂眸作出投降的手势打算走得再远一点。

      “不,你是怎么想的,我想听听看你的意见。”他说。

      “我的意见……站在谁的立场。”

      “我的立场——你想过吗。”

      “我很少考虑受害者的想法,但我有在为你着想。”

      我靠在墙上,插兜,摸到躺在里面的天平项链,手里有可以把玩的小东西让我觉得心安,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接下来的话,说少还是说多都是致命的。

      “有一点很奇怪,如果窝金死了为什么没有具体的消息。□□很看重面子,被挑衅后一定会加倍报复。”

      “如果窝金被抓住了,而他又不肯透露情报,他很有可能会被□□用刑,被剥皮抽筋,然后照片会被发布到网上以泄愤和引出……‘我们’。”

      如果是站在他的立场,应该要用“我们”这个称谓。

      “但是他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根据我的‘工作经验’,杀死窝金的人在处理尸体的时候并没有其他家族的参与,即窝金完全死于诺斯拉家族。”

      “因为如果窝金死的时候有两个及以上的家族的成员在场,那么最后一定是会把窝金交给十老头的。”

      “十老头连结成一个组织相互维护勾结多年,导致很多家族没有上升的空间,也经常被打压。”

      “□□想要保全自己不得不表现出诚意投靠十老头。但是根据我的情报,就算是十老头中也有与诺斯拉家族有来往的存在,诺斯拉家族的地位越来越高,也许经过这次友克鑫的事件,他们能顺利上位。”

      “顺利上位的意思是他会顶替十老头中的其中一位,虽然我不清楚他们的目标,但这个时候他们一定会选择保全自己,既不能让十老头发现自己的锋芒,也不能在与蜘蛛的对抗中折翼。也许他们还盘算着在我们与十老头的争斗中渔翁得利。”

      ——将矛盾转移到十老头和诺斯拉之间的□□斗争。

      侠客:“但是有一个问题,如果诺斯拉想要让我们和十老头对抗以在之后趁机上位,那么他们更应该把窝金交给十老头处置,虽然有向十老头讨功劳的嫌疑,但是将杀人的身份揽在自己身上对他们来说也有风险,因为我们现在更想知道谁是锁链手,我们一定会主动对上诺斯拉的。”

      富兰克林说:“我觉得是私人恩怨吧,和我们有仇的,所以才想要手刃窝金,而不是交给十老头。”玛琪认同地点点头。

      我说:“可如果是旅团被轻视了呢。从□□的角度来说,一个小小的犯罪团伙,仅仅十余个人,找到不就等于杀死吗?被一个家族轻易杀死难道不正常吗?说不定□□内部正在进行着哪个家族踩死的蜘蛛更多这样的捉虫游戏呢?如果要主动承认自己处理了一只蜘蛛,是不是等局势到了已经死了好几只之后再轻飘飘地一带而过更加保险呢?”

      “其实去纠结诺斯拉家族到底出于什么理由没有向外界公布窝金的消息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十老头一定打算在下一场拍卖会开始之前把‘我们’处理掉,他们一定会有大动作。而‘锁链手’可以混在诺斯拉家族里,也可以混在十老头临时组建的队伍里,这个队伍可能由各个家族的人员组成。”

      侠客:“没错,追杀锁链手的过程中必定会和十老头对上,他混在□□里面,在窝金之后,对方一定会提高警惕。”

      信长问:“不能把锁链手引出来吗,主动放出我们的情报,如果跟我们有仇的话一定会跟过来的吧?”

      “可以试试,虽然我觉得没什么用,或者说会引来大量无关的人。”

      信长:“ 怎么说?”

      “前面说了,对于□□来说,全灭旅团是肯定的,重要的是时间,最好在拍卖会之前解决掉旅团或者加强警戒保证拍卖会正常举行。那么他们可能会有这些策略。”

      “一、在友客鑫内发动全城悬赏。让普通市民成为眼线,而在友克鑫里有战斗能力的人则会为了赏金根据情报主动追击旅团,这样的情况下很难把锁链手引出来,反而会有很多只为了钱而来凑热闹的人,效率很低。”

      “二、成立专门的队伍。在十阴兽全灭的情况下,十老头只能向外雇佣杀手,向内由各个家族提供可靠的保镖。”

      “三……不,这个还是算了。”

      “怎么了?”库洛洛问。

      “优先级错了,比起击杀旅团成员,他们更想让拍卖会正常进行。我原本想的是他们会制造一个假的拍卖会瓮中捉鳖,但显然他们不会这么做。”我回答,已经没有在摸口袋里的小玩意了,“他们这么不会大费周章地设计追捕旅团……我想不明白了,那些老头子们不愿意冒风险,十个人坐在一起达成的统一意见也总是保守又好推测……他们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库洛洛打断了我的碎碎念:“你想好怎么对付他们了吗?”

      “我吗……”我觉得他可能是想问我怎么对付锁链手以及怎么对付十老头的追捕,但是我顾左右而言他,告诉他我准备怎么拿到拍卖会上的东西,“记住买家的脸,拍卖会结束后一个个套麻袋把东西抢回来——所以我们一起去拍卖会吧?”

      侠客拆穿我:“你一看就是想遛出去玩吧。”

      我矢口否认:“怎么会,套完麻袋之后扔到海里沉下去,过几天就能浮起一个个灌汤包,很好玩的。”

      麻袋是皮。
      腐尸是肉。
      尸水是汤。

      肉食者死于肉糜,我喜欢这样的前后呼应。

      “我猜你一定会在制作过程中半途而废,” 库洛洛泼冷水,他起身走到我面前,手心向上摊开,一副很理所当然地讨要的样子,“拍卖会,我也想去玩。”

      “干嘛?”

      “参会许可证。”

      “我没有那种东西。”

      “我昨天搜到了。”

      “……”这个盗贼原来还这么擅长把“摸”字偷梁换柱成“搜”这样正当又疏离的词汇。

      我拿出参会许可证,正要放到他手上,又迅速抬高手,扬起下巴,说:“可我也不一定要给你。”

      他说: “我拿一具尸体和你交换。”

      “谁的尸体?”

      “你的尸体。”

      “……”

      “换吗?”

      “换。”我把参会证递给他。

      我之所以不能直接离开这里是因为没有正当的理由,如果我无法撇清和旅团的关系,艾梅洛斯家族也会陷入危机。但是如果我‘死’在了外面,我也就不用回去了。

      他给我一具尸体,是给了我一个脱身的办法。

      “我以为你会享受在□□里占据地位。”他接过参会证,简单翻面观察后说。

      “一开始只是觉得‘首领’这个称呼很好听。”

      我是会为了“博士”这个叫法去做科研,为了“指挥官”这样的名头去当兵的人,因为很多时候我实在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而这些身份会自动安排好我的位置。

      “但看来还是自由得无所事事最适合我。”

      库洛洛:“刚刚的话,有多少在混淆视听?”

      “一半——好吧,一半以上。”

      他只隐隐约约地笑了笑,然后背过身对众人说:“现在开始分配任务。”

      “信长、玛琪你们两个去把锁链手带回来,带来的人任由你们处置,无论是不是锁链手。”

      他还问我讨厌制定规则的老头子吗。

      我告诉他我打算让十二岁的小女孩帮他们缓解老龄化问题。

      他又问:“揍敌客怎么样?”

      “用着挺顺手的。”

      “那就用你最常用的那个。”

      他便拨通了电话,他们几乎不寒暄,也不试探背后的意图,半分钟内聊到价格,而库洛洛总是很大方,也许他脚边堆叠的古书的几页纸能抵得上一个人头。

      在此之前他和侠客交代了一些事情,团员里有可以复制物品的念能力者,那是一个矮小的、只露出一只眼睛的沉默寡言的人。以他的能力为策略的基础盗走拍卖品,之后复制已经露过脸的团员,制造出假尸体脱身,其中也会有我的一具,但是为了区别于团员,我的尸体必须受创严重,造成一种被绑架后造成非人虐待的直观感受。

      我立刻联想到黑色大丽花,想到波德莱尔的《腐尸》。

      想到一个女人被截成两段,在这样夏天还未完全结束的九月份,在水汽和热汽中煎熬,发烫,滋长蛆虫,瘫软又僵硬,恶心得像是手指戳进溃烂腐败的蛋糕,把奶油和面包搅和在一起,舔舐干净。

      我将联想中陌生女人的面庞用橡皮擦破,换上自己的模样,再用剪刀把自己戳碎。

      我的内心产生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对死亡的“恐惧”——更准确得说是敬畏……要是再确切一些——

      兴奋。

      一种摇摆不定的晕眩,意识无比清醒,情绪却到处乱窜——一种我无限追求的活着的直觉、一种存在着的感知。

      我突然意识到我竟可以亲手杀掉我自己。

      我竟可以旁观自己的死亡。

      我尽可以折磨自己至死。

      我想象到我跨坐到自己身上。

      两只手裹住自己的喉咙,用力。

      像是要挤干湿毛巾,看自己的四肢机械式地抽搐,然后在快要窒息时收回手——这样反复多次。

      代入自己是毫不费力的事。

      我能体验死,直到厌烦为止。

      连死亡都被掌握了。

      鼻子突然涌出一股温热。我抬手去摸,是鼻血。

      我发现我走神了,我又走神了,我应该时刻绷紧精神的。

      ——“揍敌客找你,”库洛洛把手机递给我,他看到我捂着嘴,血从鼻子淌出来,然后像是下楼梯似的走过食指、中指、无名指,在小指末尾悬挂良久后啪嗒坠碎在地上,坠落点逃开了一圈灰尘,他问,“安德?你还好吗”

      他询问我的状况,而我知道这不是关切的语气。

      “嗯,刚刚想得远了。”我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接过手机。伊路米知道我在这里并不奇怪,我被绑架的事情在□□一问便知。在一顿嗯嗯好好之后,我把手机还了回去。

      “他说了什么。”

      “他让我保护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雇主。”

      “这不算理由。”

      “这为什么不算理由。”

      他静默了一会儿,像幽闭暗室的沉默。他微微叹了口气,靠近,手穿过我后脑勺的头发,拥近,俯身,额对额。

      我听到他贴得很近的声音:“想清楚,为什么要保护我。”

  •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逻辑和节奏有点怪,但我还不知道怎么修改,等我以后再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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