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当我决定开始做人》早阿

152、井底之蛙（一）

　　漂亮的温室，圆顶的玻璃结构，凯特在里面栽种了很多罕见的植物。清澈的池塘上几朵精致的莲花毫不张扬地绽放着。

　　凯特是为数不多能在墓室里保持灵魂姿态的人，池塘也很适合青蛙忙里偷闲，所以我经常会溜进他的墓室里偷懒。

　　我们是一群负责引导亡灵转生的青蛙。嵌合蚁肆虐的那段时间我们忙得不可开交，凯特就是在那个时候来到这里的——这里有疏通灵魂的出水口，也有关押灵魂的监狱，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有些人的墓室是宏大而辉煌的宫殿，有些人的墓室是用气球鼓起来的城堡，有些甚至只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树洞。

　　凯特的墓室是舒舒服服的温室，湿度和温度都被严格控制。墓室里还有一棵挂着吊床的树，那棵树的枝干有我爸爸的啤酒肚那么豪气。

　　“嗯?好像我每次来你都会在。”他说，他并不介意自己的墓室里多出一只无伤大雅的青蛙，“我记得你是叫……‘沱沱’?很可爱的名字。”

　　……他还记得我的名字，他认得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青蛙。

　　凯特是个温柔又可靠的人，从各个细节都能看出来。

　　他时常会回来照看他那些在墓室里的植物，他好像找到了什么办法提取现实世界中植物和动物的生命能量然后移植到墓室里。我不太懂，不知道他是具体怎么做到的，但是妈妈亲自不阻止他的话，把墓室当成植物园或者动物园应该也是被允许的吧。

　　但也有可能这件事情本身是不允许的，不过凯特很有动物缘，很招小动物喜欢，连妈妈也不例外，所以妈妈让他成为例外了。

　　他抬了抬眼，把白色柔顺的头发撩到耳后，没有戴帽子这些头发很不听话，总是刷到贵重的花花草草上，我想去给他讨一些方便好用的发夹来，但我只是一只小青蛙，买不了人类的东西。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青蛙的情绪：“是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妈妈把新的灵魂交给了我看管。”

　　一般情况下被关押在墓室里的灵魂都处于混沌且沉寂的状态，但是如果出现了像凯特这样的特殊情况则需要分配一只青蛙特殊看管，我垂下了脑袋：“我不知道为什么妈妈要把这件事交给我。”

　　我在青蛙里面是只边缘蛙。

　　我不和大家一起玩，总是在把自己的事情做完后就孤零零地坐在旁边。

　　大家一生下来就叫祖玛“妈妈”，但是我花了好久才接受自己居然变成了一只青蛙，看到凯特之后又花了好久接受自己穿越到了猎人。

　　我曾经有自己的爸爸和妈妈，我怎么可能再叫一只巨大的石蛙为“妈妈”，我曾经对爸爸妈妈因为弟弟忽视我的事情耿耿于怀，记了二十几年，而我现在有几千几百个兄弟姐妹。

　　整件事就像一个醒不来的噩梦。

　　凯特把我小心地放在手心，他检查了我皮肤的状态。我一直很怕水，小时候在泳池里抽筋过，呛了一大口，但是我现在毕竟是只青蛙，因为这些那些可笑的心理障碍，我的皮肤烂了很长一段时间，凯特把我治好了，没什么厉害的偏方，只是不断地在一边安慰我我不会被淹死的，但是我很受用。

　　他说：“我想我大概知道你要去引导的灵魂是谁了，我记得祖玛说它最近在和金在一起，也许让你去是金出的馊主意，你就直接埋怨他吧，我当年也是这样认识安德的。”

　　我可不认识什么安德，她既不是漫画里的人物，不是剧场版里的人物，也不是任何一本我看过的猎人同人小说里的人物，甚至不是乙女本子里的角色。而且我对金的印象并不好，我觉得他不负责任，不为任何人着想，只顾自己，像初中班级里搞乱课堂秩序的小混混。

　　“……我有点紧张，我担心把事情搞砸。妈妈说我要小心说话，说她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我害怕她墓室是用尸体搭成的……”

　　墓室某种程度上是内心的体现。所以如果墓室给人的感觉很舒服的话，那么墓室的主人大概率也是个好相处的人。就像凯特一样。

　　“要真是尸体搭成的，那也是她自己的尸体，她又是很讲究美观的人，说不定她的墓室会是一座漂亮的尸体小屋——这样想会不会没那么怕啦?”

　　更怕了好吗！？

　　“嗯……好吧，我出去之后和她说一声别捉弄你。”

　　“你们关系很好吗？”我忍不住问，在所有的青蛙里，除了妈妈，我和凯特是最要好的，我偶尔会对这种联系感到欣慰，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是个人类的话，我永远不会碰到深山野林里的凯特。

　　“只是正常沟通的话没有问题，她很好说话。另外，她好像特别招黑猫、乌鸦、毒蛇还有蜘蛛这类动物喜欢，我挺好奇的。”

　　我问的是你们的关系，不是问她和小动物的关系呐。

　　我叹了口气跳到了石头上。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就算我真的我变成了人类，我也和这个变态的世界格格不入，我只是想要回家，我身上唯一和“变态”这个性状有半点关系的，只有我是从小蝌蚪变态发育来的——这是我日常用来自嘲的冷笑话。

　　呵。

　　其实一点都不好笑。我知道。

　　“我要去接她了。”我还知道那些反社会角色小时候会先从折磨小动物开始自己的杀戮生涯，“我会被扯得稀巴烂然后做成烤串的。”

　　凯特笑了笑，剪下一段荆棘，用小刀修修剪剪后递给我：“虽然她绝对不会欺负你，但是你要是害怕就用这个攻击她吧。”

　　我看了看这个植物版狼牙棒。

　　无论它有没有用，我还是会收下它，紧紧地擎在手上怎么说也不会放手的，这可是凯特送的小礼物。

　　“我走了。”

　　“嗯。”

　　“你可要再提醒她一遍别欺负我。”

　　“我会提醒的。”

　　我怀着悲凉的气氛，披着荆棘上路了。

　　我以为我是去魔王的城堡，没想到尽头蹲着一个快闲到长草的金发公主。

　　她看向我的时候我曾经烂掉的皮肤似乎有了复发的坏兆头，一颗颗地簇起来，像是要变成癞蛤蟆。

　　和她比起来，我的确是一只癞蛤蟆。

　　我能感受到她的能量和我相似，但是又有差别，也许她也是穿越者。

　　我好羡慕她能有漂亮的人类身体，我在想我该不该问她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漫画，但我更害怕她把我踩死。

　　——“我看起来这么吓人吗？”她问我，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嘴上却说，“我不吃青蛙的，牛蛙也不吃。”

　　“跟、跟我来，我带你去你的墓室。”我想尽快推进整个进程，我想尽快结束。

　　她站起身跟上来，我看见她身上有些细细密密的划痕和发黄了的淤青，她的皮肤很白所以这些形状和颜色很显眼，再加上我的视角非常低矮，我能从裙底看见她的大腿内侧有浅紫色的痕迹——我不禁红了脸，扭过头去不再仔细看她，我直觉这些是成年人的痕迹，但我没有证据。我身为人类的时候妈妈一直教育我要守好身体，不然会在和男人的博弈中失去先机。她一脸严肃郑重的模样，引经据典又结合自身经历，耳提面命直到让我相信这是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事，我相信了，最后我失去了人类身体变成了一只青蛙。

　　“我能见到以撒吗？”她问。

　　妈妈说以撒是整个墓园的核心。我看过他一次，他只是一个长相非常吓人的小孩，和恶魔一样吓人。

　　“我觉得应该见不到，他的行踪没有规律，只是不停地从一个房间逃窜到另一个房间。”

　　我尽力地往前跳，跳到我自己都有点累了，但我只是想要尽快到她的墓室，好结束这一切。

　　她的确没有折磨我，也没有为难我，但我感到不安，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她是人类，而我是青蛙，她是美丽的人类，而我是丑陋的青蛙，我在这样强烈的对比之中被自己折磨了。

　　我觉得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肯帮我回家，一定是因为她同情我。

　　我来到她的墓室门口，“就是这里了。”我说。

　　但是墓室的门没有自动打开，门口也没有任何钥匙或者机关之类的设置。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她像拧毛巾一样把我的内脏涂在墙上吗？我不禁拿起了狼牙棒。

　　“……”她低头盯了我良久，笑出了声，“对不起，我以为你要拿这段树枝做什么法，所以你也不知道该怎么打开这扇门是吗？”

　　我愣愣地放下了武器，点了点头：“一般情况下门会自动打开的，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没有动静。”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没有用与之匹配的身体吧。”

　　哦，我想起来凯特现在已经变成了小女孩模样的嵌合蚁了，但是在墓室里他还是成年男人的模样。所以墓室是和人的身体有直接联系的吗，我问：“你原来的身体呢？”只要让墓室确认到与原本身体的连结应该就能打开墓室了，也就是说身体是墓室的钥匙。

　　“我想应该已经烂到只剩下一些骨头碎块了吧，猎人协会那边应该打捞到了一点，但是我也没有获取材料的合理理由，会被怀疑身份的……”我听不懂她在支支吾吾些什么，我在想如果打不开门的话是不是这件事就可以到此为止了，但是她突然说，“直接强拆吧？”

　　“诶！?”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强拆墓室的事啊！

　　“不行——”

　　“有什么关系，反正是我自己的坟，挖了就挖了。”

　　我看了看她的细胳膊细腿，松了一口气，就算要强拆她也没这个力气。

　　但是她在我面前作了简简单单的准备动作，两只手掌摊平在两侧的门上，就这样像扒开电梯一样强行把门给掰开了。

　　我确定那扇门是非常沉重的。

　　“你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这是我亲眼见过的，在女人身上能表现出来的最夸张的力量。我看奥运会的时候要是不幸看到女子举重都会啪嗒啪嗒拼命按遥控器换台，我真的很害怕看到那些庞大的肌肉长在肩膀和大腿上。

　　我小时候是害怕，因为那个样子很像奥特曼里的怪兽，怪兽都长得奇形怪状，到了初高中我才明白我其实是觉得恶心，我有又细又长又白的四肢，有点小肚子但是能靠衣服修饰，大家都夸我瘦，我才不做半点运动，变胖了怎么办。我这样就很好，明白这一点后我不会再手忙脚乱地换台了：运动员要为国家获得荣誉，这是她们的工作和使命，她们活该。

　　她走到自己的墓室去，但是我不敢进去，墓室里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没有漂亮的尸体小屋，但是我现在反而期望里面是一座尸体小屋，起码我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里面黑乎乎的，我不确定三秒或者一秒后会出现什么。

　　“嗯……算是一段经历……”她说，“五岁时我被镇子里走投无路的□□绑架后靠着小聪明逃跑了，因为不想回家就开始自己闯荡。”

　　“脑筋算得上灵活却还是比不过成年人强硬的手腕，摔了很多跟头，心气高报复心又强，久而久之就锻炼了一身伤和肌肉。”

　　“后来去考了猎人考试却莫名其妙地落榜，考试结束后被比司吉一句‘想不想穿上漂亮的小裙子’拐走了。”她脱下了自己的鞋子整个人躺下来，惬意而无防备地合上了眼睛，陷入了回忆。

　　她的声音很沉静，我发现撇开所有十恶不赦的前提不谈，她的声音是和凯特一样让人感到可靠和安心的，有的时候，她说那些让人瞬间头大的话时，不可否认，会让人觉得俏皮可爱，至少生理上不讨厌。

　　“她教会我念的基础，也用自己的念能力帮把我皮肤上长年累月的伤疤和暗沉变得光滑，身体的围度也不至于夸张得吓人了。”

　　“一开始惶惶不安，重新变回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让我感到非常恐惧，但是后来发现更轻便的身体会让我更灵活，于是完全把小裙子的事情抛之脑后，‘变得更强’和‘在更短的时间内杀死更多的人’像小时候一样疯狂地占据了整个大脑。”

　　“差不多半年后，在发现我实际上是个阴暗逼之后，在某天，比司吉留下了小纸条。”

　　她说着一张小小的纸条的形象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青蛙是通灵性的生物，或多或少能感知到一些意象，我觉得妈妈关于人类社会的知识都是从中获得的。

　　那张小纸条上面写着：

　　【以后不要和别人说你是我教的~

　　啾（爱心)。】

　　“……”这不是完全被嫌弃了。

　　“我那时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觉得被抛弃了，毕竟我不弱也不蠢，也不是怎么教都教不会。”

　　“我猜也许是我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惹她生气了，我知道她喜欢宝石，打算选个稀奇又珍贵的宝石送给她借机道个歉，但是古董和宝石之类的东西水很深，只对切割人感兴趣的我对石头没什么眼力见。于是开始一边开发念，一边在各种网站和图书馆研究宝石和宝藏。”

　　“直到后来我把揍敌客蜘蛛协会□□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组织全惹了一遍之后才知道，就是因为我的流派乱七八糟，念能力的招数也好，武器也好，能用就行，甚至巴不得把几个念系通通练一遍，实际上和他们一脉相承的心源流没什么关系她才说‘我不是她教的’，和其他带徒弟的师傅相比，她的确什么也没教过我，我是自己学会杀人的，自己学会动刀动枪的，自己学会念的，她只是告诉我有念这个东西的存在而已。”

　　不不不，我觉得大概率是因为她嫌弃你到处惹祸。菩提祖师就是这么和孙悟空交代的。

　　我问：“要变强要经历那么多吗？”

　　我知道人们经常说“你要是到社会上闯荡，你就知道……”我那时就觉得和坐在教室背书考试的自己相比，那些早早辍学的人有另一种殊荣。

　　“如果单纯指变强的话，并不需要，”她非常认真地回答我随口一来的感叹，“天赋很高的人不需要怎么认真练习就能有不错的成果，我见过天赋最强的人是金和西索。但是伊路米和西索总是说奇犽和小杰的天赋很好，我不怎么和小屁孩玩，所以判断不出来。一般来讲，只要体能不拉跨，修炼念能力不走歪路，再加上时间和经验积累，应该都可以算得上是中高手了吧。”

　　但是这些事情对我这种青蛙来说太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