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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母与子(四) ...


  •   “你说什么能让那个女人聪明起来?”

      库洛洛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 。

      男孩被吓了一跳,但是逃跑太没面子,他故作镇定,不屑一顾地说:“就这?”

      “不怕?”

      “不怕!我枪都会!我让保镖给我玩,还打死过一两条狗呢!”

      “你可真是个男子汉,给你——不过不能用来对着妈妈,吓吓她就够了。”

      “这我当然知道!她还要替我挨打——你真给我?”

      “圣剑会选择最适合他的勇者,它是你的了。”

      男孩半信半疑地结果匕首,嘟囔道:“你是怎么把它带上船的?”

      他虽然嘴上刁难,眼睛却一刻没离开那把漂亮的匕首,闪着银光的刀身仿佛有珍宝的流光游蹿。

      “有了这个的话,不光妈妈会对我唯命是从,就连那个漂亮女人也会怕我吧——不对!你既然有这个!你就是这个船上最厉害的人了,你怎么把它给我你不想要那个好看的女人吗?”

      “……”库洛洛先是一愣,继而用手指轻轻叩击铁质栏杆,发出铛铛的声响,等他再转头对着男孩时,他的眼里混杂着难以言说的情绪,“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她是一个时时刻刻都想控制我的女人。”
      ……
      男孩仔细听着,握着匕首的手渐渐攥紧。

      ——人的情感空空荡荡,把稀薄的感情抽丝剥茧编织成蛛网,越是挣扎越是难以挣脱。

      ————————

      杀人是有步骤的。

      不,我不是说杀鸡宰鱼这类的事情,那可比杀人复杂多了,毕竟还要算上烹饪的步骤呢,我可佩服那些能做出好吃的饭菜的人了。

      我不是在开玩笑,杀人是有步骤的——尤其是用语言杀人。

      “雷沃,回房间了!”女人不由分说地拉住男孩的手往二楼拖。

      “你发什么毛病!就允许你聊天,不允许我聊天?”雷沃挣开女人的手反驳说。

      女人一个锐利的眼神甩给一旁的库洛洛。

      他收到这样“凶狠”的眼神,立马礼貌附和一声走开:“请便,夜深了,现在是母子时间。”

      “哼!我就要待在这里,上面一点都不好玩!”

      “你需要早睡!把蛋糕扔掉!喝完牛奶就睡!”

      母子俩在甲板上意外地吵了起来,即使如此,在一楼的旅客们也只是偶尔看一眼热闹,自顾自聊天。

      这其中聊天的还有两个始作俑者。

      “我编了一个凄婉感人的爱情故事,老套但是有用。”

      库洛洛难得地露出无奈烦恼的神色:“我也编了一个,猜猜看。”

      安德:“我不知道,也许是一个追求自由的男孩逃离束缚的故事——难道这是什么故事大王比赛吗? ”

      库洛洛:“我预料到这样的走向,现在改成最初的提案应该还来得及。”

      安德:“别,我是真的不想在尸体堆里睡觉!”

      库洛洛:“会习惯的。”

      “这也能习惯?”安德惊呼一声,她觉得自己在“养成好习惯”上最伟大的成就就是早睡早起了,她回忆起从前的事情,“我睡过一个晚上,那天晚上我每一秒都在后悔——”

      “后悔应该想个对自己好一点的手法。”

      安德挑挑眉,仔细回忆他们之间短暂的对话,她抿了一口红茶,最后忍不住转头疑惑而严肃地问:“我有说漏嘴人是我杀的吗?”

      他不置可否。

      “顺便问一句,如果我输了,你会怎么杀我?先说好,愿赌服输,伪装成意外我也会好好配合——只要别捅我心脏!我有心理阴影!”

      “配合?”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这个词,用在这里实在很奇怪,于是他问,“你能溺死自己吗?”

      “……生理原因可能会挣扎几下,但是我会努力的,实在不行你按住我的头不就好了?”

      “放心,割喉投海比较快。”

      “嗯,这死法还能接受。”安德满意地点点头,“我会尽量让血不溅到地板上的——说起来你会介意这个吗?”

      “血吗?不介意。”

      “那你一定很少清理现场。”

      “我有团员擅长这个,你要是能活着下船我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不用了,我已经不干了。”她摊手解释说,“以前擦血迹的时候总是烦躁地边擦边骂,于是我下定决心死的时候不能给别人添这方面的麻烦——毕竟能杀死我的绝对是个大善人——额……如果是在以前。”

      “呵,还挺贴心。”

      两人一边东一句西一句扯着有的没的,一边认真注视女人和孩子间的战争。

      第一个回合马上要结束了——一顿不痛不痒的争吵,雷沃仍以他炉火纯青的耍流氓技术取得阶段性胜利:

      ——他叫嚣着:“我不想喝牛奶,不想上楼,我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你别管我!”

      一旁的两人都知道尽管激起了矛盾,只是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回合制吵架今晚可别想决出胜负了。

      这单纯就是熊孩子任性调皮的戏码,没什么特别的,放在城市的哪里都没什么看头,这样稀松平常的事怎么可能会与死亡相关呢?

      ——你在说话的时候会担心牙齿把舌头咬下来吗?又不是什么大义凛然咬舌自尽的牺牲桥段。

      没一会儿,在男孩越来越歇斯底里的控诉和旁观者七嘴八舌的碎碎念下,女人很快败下阵来,她难受地揪住自己的领口,松口说:“你自己小心点,想睡的时候就回房间。”

      “哼!我要找大哥哥玩!”

      库洛洛警惕一愣,想要转身但是男孩已经趾高气昂一副凯旋而归的模样朝这边走过来了,他只好重新稳固身形。

      安德侧身轻声调笑说:“你不会想逃吧?”

      “嗯。”他供认不讳。

      “……”该说他意外地诚实吗?

      安德看着他,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确定那平静的黑色眼眸里可没有一丝名为厌恶的神色。

      “我讨厌他。”她说。

      “我也是。”

      “别阻止我,就算你会输。”

      “请便。”

      于是第二阶段开始了。

      ——两个火.药桶,一个装满湿漉漉的火.药,另一个动不动就冒火花却一声不响。大多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虽然偶尔有要爆.炸的迹象,但是忍一忍都能过去,存在风险但总是相安无事。

      如果你想要一个大爆.炸——“Boom!”就需要可靠的导火索,这个导火索必须能点燃所有的火.药桶,不管大的小的,哑的潮的,点燃所有,让气氛极速升温。

      一蹦一跳的雷沃感觉有什么东西骨碌碌滚到了自己脚边,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咔嚓——”他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他好奇地低头一看,缓缓挪开脚跟——一个灰蒙蒙的胸针,虽然蒙尘但也能依稀看见上面精致的纹理和华丽的珍珠。

      “这胸针真好看,是送给妈妈的吗——你们今天一直在吵架,送给她当道歉礼物吧!”

      他闻声抬头看去,那个他讨厌的女人正假兮兮地微笑着俯视他,她弯着腰,故作亲昵和善,男孩只觉得自己笼罩在深邃昏暗的阴影中,有一种诡异的异样感。

      “才不要,这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他捂住胸针恶狠狠地冲着安德喊。

      ——“我的胸针!”

      少女跌跌撞撞地向它奔来,她不管不顾地撞开随意摆放的桌椅,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只倒映着她心心念念的胸针。

      但是现在它坏掉了,白皙的珍珠蒙尘,一道裂痕穿过胸针背后的字母。女孩心碎地捂着胸针,她无力地瘫坐下来,湛蓝的裙摆覆盖在沾着食物渣滓和脚印的甲板上,可是她已经顾不上了。

      “喂,只是个装饰,不用这么大反应吧?”雷沃不解,她就是个满脑子只有爱情的女人,不就是个胸针吗?要不是他发现了,她一辈子还找不到呢!

      见女孩心情低落,几个乘客纷纷围过来安慰她,安德顺势隐蔽到角落里。

      这时瓦达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焦急地拉住安德,把她逼到墙角,压低了嗓子凶狠地质问道:“你不是说会替我保管的吗!你出尔反尔——”

      “消消气~现在胸针已经被发现了。”安德心平气和地抬手帮瓦达系上半开的衬衫,然后帮他掸了掸肩头的灰土。

      “是你特意把胸针扔过去的,我看见了,我一直看着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是谁拿了胸针?”原本和顺的安德突然间揪住他衣领,迫使他靠近对上自己的眼睛,动作暧昧又亲近,瓦达只觉得是蛇蝎捆住了自己,脸颊温热的吐息是蛇信子的舔舐,窒息可怖。

      “你在说什么?当然是我。”

      “是谁拿了胸针?”她又问了一遍,用更危险的语调。

      ——他答错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有这种错觉,她在等待自己的答案,一个让她满意的答案。

      “是——”他不能答错,他毫不怀疑答错的后果——会死。

      女孩令人心疼的抽泣声从身后的人群中传来,即使人们纷纷来看热闹,一圈一圈把她团团围住,也没有人一个人愿意出声打断这样美好轻柔的声音,连一个喘.息都是不可原谅的错误,所有人都在观赏她娇艳欲滴的面庞。

      安德贴上瓦达的耳朵,音色沙哑低沉但是挠人:“大声喊出来,告诉他们,谁拿了胸针?”

      “大……声?”他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舌头消失了,这是一句要用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的话。

      瓦达急促地呼吸着,他意识到不太正常的呼吸声,连忙用手捂住嘴巴!他觉得每一个呼吸都不该发出来!他一个呼吸就会被人揪出来!

      安德的指尖划过他的手背,他能清晰感知到指尖的触碰,她在画一张嘴巴。

      “真奇怪,你能为你的母亲冒着风险藏胸针,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小小地撒一个谎呢?”

      “你胆子真小,不过你被船长赶下船,被大家好好教训的时候应该会叫得很大声吧——小哑巴~”

      安德危险地眯起眼睛: “最后一遍了哦——谁拿了胸针?”

      那当然——他知道答案的!他知道!

      动起来!动起来!

      难以抵抗的恐怖驱使着这个单纯年轻的水手!

      瓦达转身冲进人群,抓住雷沃的衣领毫不客气地拎起来,正义凛然地说:“我看见他把胸针捡起来藏进口袋了!他偷了胸针!”

      “我没有!”男孩在半空中挣扎着蹬腿,“我没有!我没有!不信你问那个女人!她刚刚看见我捡起来的!”

      安德一脸无辜,歪头说:“你捡起来的?可是你刚刚说那是你自己的啊?”

      瓦达义愤填膺:“看吧!他在说谎!他就是个撒谎精!烦人的小鬼!”

      ——“请不要污蔑我的孩子!”

      ——“我相信他!”

      女人眼神坚定地抓住瓦达粗壮的臂膀,她用尽了力气,指甲嵌进瓦达的皮肉:“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请你放开他!”

      瓦达吃痛地叫一声,松开了雷沃,小孩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哐嘡一声,匕首从口袋里掉落。

      所有人震惊地后退一步,就连无辜的女孩也一下子停止了哭泣。

      等他们反应过来拿着刀的只不过是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屁孩时,这个小屁孩已经拔开刀鞘,刀刃抵上女孩的脆弱娇嫩的脖子了。

      “谁都别过来!”
      “我没有偷东西!”
      “你们都没资格教训我!”

      “看吧!我说得没错!他就是个恶心的坏胚子!”

      ——在流星街,没人会小瞧拿着刀的小孩。在那里,刀就是刀,是杀人的工具。

      而在流星街外,刀在孩子手里是玩具,在厨师手里只为做菜,在屠夫手里是则只会用来削去牛羊的皮肉。

      这样的差别在于——前者的刀藏在暗处,藏在袖口,伺机而动;后者的刀暴露在阳光下,受人瞩目。

      孩子以为自己手里的匕首是杀人的工具,但是从它掉落出来的那一刻,它已经浑然变成了玩具。

      他输了,他被安德误导了。库洛洛把视线落到扬起温和的笑意,抽身旁观的安德身上。

      一开始,她把两人的注意力放到了这个孩子身上,她说:【我吃饭的时候有一个小男孩,他实在是调皮地很。】

      ——“讨厌他”但是要以“母亲的生死为赌注。”

      这样一来,就把“母亲个人的死活”偷换概念到“母子双方的死活”。

      这是第一个陷阱,亲近的人更容易挑拨关系,库洛洛便自然而然想到了孩子误杀母亲的戏码。

      而她挂在嘴上的【不想睡在尸体堆里】——这是第二个陷阱。

      这句话不断暗示他“不要把战争引到其他人”。让他误以为这是他们之间的暗自较量,两人各自操控一个提线木偶,其他人都是擂台外只顾看戏的观众。

      然而安德自己却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他被摆了一道。

      库洛洛意识到他们是不同的:一个拿刀作武器,一个用语言作武器。

      但是这场杀人竞赛还没有结束,不对,应该不能称之为竞赛,应该是“故事大赛”吧——就如同她之前调笑的那样。

      木偶身上的丝线可不能暴露在观众席上,失控的傀儡会怎么演绎下去呢?是想要挣脱束缚的孩子,还是决定控制他的母亲,谁的故事更加震慑人心呢?

      ——现在,连他们也变成观众了。

  • 作者有话要说:  2022.8.13
    库洛洛其实不想讲故事。
    安德的故事张口就来,库洛洛更擅长对上像妮翁那样的情况,不需要讲故事,偶尔抛出几个关键词,女孩子们就会自我攻略。但是男孩太过警惕而且思维跳跃,于是不得不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不过库洛洛只是在船上无聊才出来和安德比赛,安德也感觉到他并没有在认真比赛,所以两人之间的对话并不是你死我活的争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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