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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那一场官兵捉鬼的游戏 ...

  •   在以后的几年中,火凤凰一直记得那一天的事情,人的记忆往往就是这样残忍的好,有些事情有些人,明明越想忘记却越是记得清楚,甚至是一些最微不足道的细节。

      在她9岁那年月最圆的那一天,火凤凰在禁地里噬血运功后,她看见她的教主父亲和长老姥姥就站在那里,还有教主亲弟,她的叔叔,他抱着血竭的孩童尸身。
      她的父亲面色铁青,她的姥姥怒不可揭,她的叔叔唇角发颤,他们瞪着她,瞪着那个老头。

      茫然间,火凤凰觉得这好像只是一场游戏,就像她以前与母亲玩过的官兵捉鬼游戏一样,只是轮到她做鬼王这次,被他们找到了。
      然后,她看到了母亲冲过来,火凤凰退了一步,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发觉自己有些不习惯和母亲拥抱,许久不见,母亲的面貌竟变得如此陌生,从来素颜的她现在竟也涂起厚厚的脂粉,仿佛戴着一个白粉的面具,遮盖起她原来的眉眼。
      但她很快也就发觉,母亲其实也没有抱她的打算,她只是不可置信的望着她,掩口欲吐。

      “什么血咒,什么渡劫,我今天就杀了你破这血咒。”她的叔叔放下怀抱的童尸,全力一掌朝她劈来。
      火凤凰退后,她看见她的母亲在身边瑟缩退开的身影,她没有护她的意思,她只想避开她。
      当死亡的恐惧袭来时,火凤凰突然想到自己不是还有话要问她么,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掌风触及,刺心的痛,只是痛,却还未死。
      “住手!”火凤凰听到自己的父亲喝了一声。但为她挡这一掌的却是姥姥。她的父亲依旧带着那种沉稳站在原处。
      而她的姥姥火云虽然满脸怒意,却抱住了火凤凰,望着她的母亲冷哼一声。

      火凤凰从姥姥的怀里转过头,找到母亲颤抖的身影,她问道,“母亲,是你给我下毒的吗?”
      她听到她母亲嘤嘤地哭泣声,看见她紧闭双唇,纤白的手指因害怕而不停地颤抖,她想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的姥姥火云,高声的怒喝,一把抓过她母亲:“你!虎毒不食子啊!为什么?说——”

      她的母亲却并不答,反而尖叫着对着父亲喊道,“她.....她本来就不是,不是你的女儿,你难道不知道么,为什么?呵呵~~哈哈~~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你喜欢的是那个男人....为什么孔祖连自己的女儿也不要...他不要啊~~他不要女儿...他不要我...为什么啊~为什么~”而她尖细的食指狠狠的指着一旁云淡风轻的那个老头。

      对于母亲的话火凤凰并不完全明白,她想,这是不是意味着对于父亲,自己以后也许就不能再叫他父亲了。
      她转过头去看到她的父亲,在那样一张雕刻般俊美的脸上,火凤凰清楚的看到了一丝羞愧与不忍。想必是不能了吧,她想。
      “...孔祖要来接我们的...他说要来的...他说这不是毒...不是毒...”她的母亲扯着嗓子,冲所有的人撕吼,又哭又笑。

      所有的,都明白了。
      所有的,都怔住了。
      教主的夫人,疯了。

      终于,她的姥姥火云一掌掀在她母亲的脸上,恨恨道:“魔障!竟与那孔祖...劈死你算了!”
      母亲不再言语,翻在地上,伏身啜泣。
      火云又瞪向那位教主女婿,虽然他是教主,是曾经一起长大患难的兄弟,她甚至连女儿都托付给他,但...她气急之下,竟也一掌劈去。

      火凤凰看到她的父亲,她曾经的父亲,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而姥姥的十分掌力,眼见就要挨上他的脸,她想,父亲,哦不,教主如果真的不动的话,姥姥会不会也一巴掌把他打翻在地上呢?但她却没看到想要的。
      教主不动是因为有影卫,这横里冲出的影卫,却让她的姥姥收掌不及,一拳将他打飞出去,被天阙长老接下时,他竟已断了气。
      教主闭上眼叹了口气,火凤凰不由的想,他是在惋惜么,又有一个人为他死去?还是在遗憾没有被打到呢?

      “教主夫人和孔祖情深意切,可叹可叹啊~”一直未作声的那个老头突然笑道,“只是这孔祖勾结了东秦大夏打过来,恐怕不是接夫人您那么简单啊”
      他翩然行至教主夫人身旁,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暧昧的低低说道:“你啊~不过是个被利用的棋子罢了,你的丈夫利用你,他不爱你,他爱的是男人,所以他要利用你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做挡箭牌,你现在把脸皮都撕破了,他还会要你么?不会了,他不要你了。”
      “再看看你的情人,他也是在利用你啊。他根本不爱你,他爱的是权势,所以他要利用你这个痴情女子来卖教,现在他的目的达成了,你看,他不是也不要你了么,呵呵~你啊你啊~你的丈夫不爱你,不要你,你的情人也不爱你,不要你,你怎么就没人爱,没人要呢?你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老头说完笑了笑,看了一眼身旁的火凤凰,他转身离开的身影飘然出尘,但火凤凰却从心底里厌恶他,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老头一番迥异于常的言语,故意只让她们母女听到,这份诡秘更加增添了她的厌恶。她觉得他一定是另有所图,并非只是说话那么简单。

      火凤凰听见她的母亲停止了抽泣,低低的重复着那句,“没人要呢?...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一股不祥之兆涌上火凤凰的心头。
      母亲朝她抬了抬手,也许是示意她过去,仿佛是想拥抱她。
      有那么一瞬,面对这个迟来的拥抱,火凤凰迟疑了,她不确定母亲是不是真的想让她过去。

      她的母亲就讪讪的笑了:“是么,原来你也不要我...我真的...没人要呢...呵呵”她散乱的红发贴在桃花面上,抬了一半的手于是改成把乱发掠回耳后的动作,仿佛是自嘲,她嫣然一笑。
      许多年以后,当母亲的容颜已经模糊,火凤凰却依然记得她那一笑。
      那一刻,她的笑,仿佛点亮了整个禁地。

      她的母亲死了,她震断了自己的经脉。
      她的命,无须别人来取,即便是她自己的母亲。
      他们忙着缠斗的时候,她已偷偷选择了死亡。

      火云呆滞的看着自己女儿的尸体,眼神从惊慌失措到茫然。
      火凤凰觉得她姥姥现在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一个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进退自如的火部族长,她只是一个失去了女儿的母亲。

      活着承受不了,所以就要选择死么?对于母亲这种卑微的死法,火凤凰突然觉得不耻。
      她的母亲,竟又一次选择了避开,就像那时选择退避,把自己曝露在教主弟弟的掌下时一样。
      失望么?大概,不然又怎么会哀莫大于心死。
      或许她们只是相互避开,最后,她不是也没有选择母亲的拥抱么?
      遗憾么?大概,可再也没有机会后悔。

      火凤凰一双小手拼命在脸上乱擦,却怎么也抹不干眼角的泪水,只好任其决堤。
      她想,这一定是她这辈子所有的眼泪了,以后,她大概是再也不会落泪了,再伤心,也不会了。
      她告诉自己,不能退避,她忍耐,她沉默,她必须屹立不倒。
      泪水模糊,火凤凰却依然固执的瞪着教主身旁的那个老头,她终于明白了他最后的那些话。
      她的姥姥终于也注意到自己外孙奇怪的状态,此刻,火凤凰幽深的双眼,阴鸷的盯着那个男人,仿佛随时都会冲过去,但是她没有。
      然后,她听见身旁的姥姥一声长啸,说不出的凄然,啸声划破空气,抬手已向那人劈去。

      然而火凤凰没想到的是,她曾经的教主父亲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看到他把一旁的天阙长老拽了过来,为了那个老头,他竟然...紧张了?
      她真是要对他另眼相看,她以为她曾经的那个父亲会一如既往的沉稳,就像刚才,只是呼喝一声『住手!』。
      她错了,原来这位沉稳的教主也是会紧张的,紧张的如此不堪。
      不堪的牺牲别人,自己才有逃跑的机会。

      火凤凰更没有想到,她曾经的父亲和那个老头居然就这样携手跑了,她冷冷的看着,忽然有一种滑稽的感觉,她想,大概这真是一场游戏,以闹剧般的方式来收场的游戏。她很想知道他们的眼中是否会有尴尬,但他们没有给她机会,他们甚至没有回望。
      也没有望她呢,火凤凰看了一眼她母亲的尸体,纵使是生前风华万千,死状也是同样的凄惨。她忽然觉得,这场官兵捉鬼的游戏不该就这样的结束,因为最大的两只鬼王跑掉了呀,母亲,你说对不对呢?你一定也希望把他们找出来的,对吧。

      火云长老劈向那男人的这一掌,却意外的遇到天阙的抵挡,几番拆招,火云的手突然停在半空,被天阙长老双掌接住,她顿住,另一只手飞快的变招,丹田一拳,便把他打退开老远。

      天阙长老若不是有伤,这一拳怎么也不会让他如此狼狈。
      他从没看过,火云的眼中竟有那样的恨意,那样着了火一般的狂。
      “天阙!连你也要护着他?让开——”
      “火云,我护的是教主,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天阙又怎么会不知道,教主毫不犹豫的把他推了过去,是为了要护住那个小白脸,他也知道,这个烈性子的女子绝不会善罢甘休,但是,为此她又将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想护住的只是火云,那个和他青梅竹马的女子,即便她以为人妻人母,即便她从未在乎,从来都对他拳脚相向。

      天阙痛苦的看着她,眼里的那丝狼狈变成了深切的无奈,他一次次接下火云的杀招,想去抓她的手,不防又被拍中两掌。
      他好像听到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是了,他旧伤未愈却还逞强挡着火云。
      让她出出气便是,每次她在火头上,天阙总是那样想的。
      但是这次,他好像想差了,他没想到自己的旧伤,没想到自己竟会挨不过她出气的拳脚。
      啊,是了,火云这丫头,呵呵~她已经是那样的高手了,他竟然,忘了呢。天阙笑了。她可是令东秦大夏闻风丧胆的魔教火云长老啊!

      断裂的骨头压迫内脏,嘴里隐隐有血腥传来,天阙感觉自己有点想吐,他于是干脆一甩手,大吼道:“教主和那小白脸都走半天了,你他妈还盯着我打个屁啊!”
      火云愣了一下,面对天阙突然的停战她来不及收手,一掌拍在他胸口。
      天阙踉踉跄跄退了几步,转过身偷偷吐出口血来,藏在袖子里,叹道:“就知道早晚我得死在你手里!”
      每回给火云出完气,天阙都是这么说。这句话,他已说了不下千百次。只是这回,他的语气里带着奇异的悲伤。
      上回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时候?是火云新寡的那天,还是她外孙中毒的那天?他记不得了。
      他静静的看着火云,眼中没有刚交手过后的那份波澜,只是凝视,仿佛要永远记住她的样貌。

      火云给他看的不舒服,恨恨瞪他一眼,抱了火凤凰便追去,她大概还在想,回头再跟天阙这小子好好算帐。
      后来火云一直想,如果那时她没有出手,没有去追,那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然而后来,她再也没有见到天阙。

      那一年,老教主失踪了,教主的弟弟继了位,天阙长老毙了,火云长老叛了教。
      火云长老领了风、雷、火、山四部,在西昆仑创建了拜火教,号火云老祖,改尊火神,不再拜月了。
      大月从此分裂为东西大月。
      而拜月的新教主即位后,他先是命中原谋士南蛮期辅教纳言,又吸纳中原降将归入月氏麾下,裂土分封月氏本族王亲,他促成天、地、雨、雪各部换血,设立哨堂。
      历经东秦大夏战乱的拜月教,开始在这一系列的举措下渐渐有了兴势。

      第二年,新教主祭月后下诏,讨伐西昆仑:『异教拜火,背教之众,风、雷、火、山四部回归乃月神旨意,月神新旨我大月万万不可由女子谋教主一事,凡我大月族人必将从之...所谓圣女,血统不纯,又何来凤凰渡劫之能...』
      于是才经历过战乱动荡的拜月教众,又再一次被推上了前线。

      如果不是那负隅顽抗的西昆仑久攻不下,新教主也不会急着一次又一次的亲自上阵。
      如果不是壮势反攻的西昆仑逼的他们节节败退,新教主也不会在亲征途中困顿而亡了。
      望月城的教众们至今还记得,教主阵亡那时侯,他的那些兄弟和儿子们,满城的捉杀叛教者,月氏一族人人自危,终于在七日过后,望月城又迎来了它新的主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那一场官兵捉鬼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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