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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活下去是要付出代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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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用很久才会明白,
一切的一切,
不过只是预言的再现,
而人的感情,
根本与命运无关。
那一年,火凤凰正满9岁。
八月半的这个时候,明明还带着些秋燥,但火凤凰裹得严严实实的秋衣长裙竟也丝毫不见汗,她的踱步使得喘息加重,倒像是起了燥热的样子,袖摆下,手指却并未因紧握而变色,依旧是苍白泛紫。
月圆的日子总使她觉得不安,而此刻,9岁的火凤凰却隐隐有种感觉,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她不同寻常的烦躁也仿佛是在印证这种预兆。
在火凤凰的印象里,月圆的日子是不同的,似乎从那时起,对她来说,每个月圆就都是噩梦,被彻骨的阴冷吞噬的噩梦。
她想起6岁那年,也是月最圆的时候,那个老头带给她一个女娃娃,小小的刚会爬,她好奇,毕竟她自己也是小孩子,对比自己还小的孩童,有一丝同伴的欣喜。她甚至有点想上前去摸摸她。
背后却传来了一个声音,“这是你的药,你明白么。”那个老头不但行事诡秘,还经常会悄无声息地出现。
火凤凰回过头,老头一身玄黄的汉服,衣袂翩然,俏然立于她的身后。虽然他一点也不老,但火凤凰心里坚持唤他作老头。她不喜欢这个老头,总觉得他长相古怪,虽然也不是难看,但却出奇的扁平,并非大月人该有的。他头发和眼珠的颜色也出奇的黑,比火凤凰她的还黑上许多。
那种与众不同的黑色,火凤凰并不喜欢,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居然有点像那个老头,那种古怪的黑色,深不见底的令人心寒。不知为何,她没有母亲那种火红的发和眸,也不像她的教主父亲有那种月色的眼。
在火凤凰中毒后的某一天,这个她不喜欢的老头忽然出现了,他说可以治好她的病,从母亲手里把她骗了来,他并没有带火凤凰去什么中土寻药,反而将她藏在教中的禁地,终日拿尺子抽她。
而他也不再作喇嘛扮相,听他说他压根就不是喇嘛,但又不告诉火凤凰他是谁,奇怪的是,他却告诉了她让她如此痛苦的人是谁,“是你的母亲,是她给你下了『泠泠碧血映月寒』”
火凤凰吃了一惊,她不信,但也不会大叫着去跟他反驳,年幼的她紧握着拳,不知何时起,她开始习惯以沉默来自我保护,不让别人知道什么东西能真正伤到她。
“你可以问她,你的母亲,如果你还见的到她的话。”那老头见她倒不争辩,有些扫兴,也不再多言,举起神农尺狠抽在她背上。
火凤凰想,如果拿尺子抽她也算是给她治病,即便如此,她也无法相信自己的母亲是那个给自己下毒的人,如果还能再见到母亲,她觉得自己一定会问。她咬牙忍住,紧闭着双眼,她真怕自己一睁开眼,泪水就会控制不住的狂涌而出。然而后来,她就开始习惯,从那以后在禁地的每一天,她都必然得忍受这种折磨人的痛苦。
她又慢慢的想起老头那天带来的女娃娃,这怎会是自己的药,火凤凰不明白。
他笑言:“你中的毒很痛苦吧,『泠泠碧血映月寒』越是月圆越是痛苦,今晚,你是准备这样痛苦的死去呢,还是杀了她活下去呢?你可以选一个。如果你要活下去,我会教你个法子,用她的血救你自己。”
他说完看了她一眼,火凤凰眼神中稍纵即逝的惊讶与恼恨让他觉得愉快,然后他转身走出去,准备留给她感伤的时间,但他却意外的听到了火凤凰的选择,她的声音沉静的让他吃惊。
6岁的孩子?她真的明白什么是杀人么?她明白什么是生死么?这样想着,他眼中便不由的闪过一丝嘲讽,他笑道,“你懂怎么杀么?”
“不懂,你会教我”火凤凰答道,微微握紧了拳,音色不变。
“错了,我不是教你杀人,我是教你救人,救自己!”老头拎起犹自在地上爬的女童,笑言,“活下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个道理你以后就会明白了。”
火凤凰沉默不语,月光映射之下,她白皙的脸更加苍白,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活下去的代价,她要活下去,代价便是别人的命。
当寒冷笼罩,那种不知名的恐惧再度袭来时,火凤凰便感觉不到嘴里的血腥了,不再在意被咬断颈脉的女童那双月色的眼眸。
鲜血顺着火凤凰的下巴滴落,染红了前襟,她一身白衣已斑驳的不成话。
她有预感,这种事,早晚会变成她的一种习惯,甚至本能,变成某种无须质疑的,必须要做的事。
然而穿白衣,对于火凤凰来说,那却是最后一次,从那以后,她便只穿红衣,红衣似火,也如血。
那此事后,火凤凰记得自己照老头的吩咐,挖坑把尸体埋了。女童颈上一片血肉模糊,红的耀眼,这使火凤凰感到有些恶心,她还能想起女童那双垂死的眼中露出的惊惧,然而那双眼此刻却晦暗泛黄,女童的四肢也奇怪的卷曲着,火凤凰忽然觉得这真像是祭月后的牲畜,一点也不像是人。她想,人死了原来跟牲畜是没什么两样的,活着,也许才算是人吧?
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明白了,老头的那些“杀人和救人”的话。
但火凤凰的脸上却没有表情,她什么都不说,如常的沉静,如常的只做着自己该做的。
老头绝不认为她那是震惊过后的痴傻,他端详这个女童,有些无趣,她没有反应,他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
在火凤凰木然的脸上,他一点也看不到她那个年龄的孩子应有的单纯或脆弱。
他想,或许,这女孩是个怪物吧?和她的老子孔祖一样。
此后那个老头教她遍识经脉习武练功,是为了下刀噬血也好,为了运功抗毒也好,火凤凰出奇用心的学着,她有一种强烈的活下去的欲望,她觉得那些人的血养活了她,是他们的死才有了她的活,她不怕付出代价,活着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即便是痛苦,只要她还活着。
在那些孩童扭曲的脸上,火凤凰看到了生死,她从他们身体里取血,听到那些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归于寂静。她忽然觉得,原来生命才是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而这世间最悲哀的事也莫过于自己生命的流逝了吧,她当时是坚定的这样认为的。
然而,时间却可以改变许多事情,也包括了人的认知,直到后来火凤凰才明白,原来当年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
从那时起的每个月,老头都会带回个孩童给她,她要做的也只是弃尸。好在战乱,再多的孩童失踪或是猝死,都不是什么大事。
当她渐渐可以控制寒毒发作的间隔后,老头开始带着她一起物色『血源』,每隔数月去次月氏本族,惠顾她堂兄弟的娃娃们。
火凤凰那时虽然才6岁,但也明白,有些事即使你疲惫、厌倦,也还是要做的,然后,成为一种习惯,一种本能。
她想起,她那教主父亲曾经说过:“以理执教,以德服人。”不久之前,这个老头也曾笑说:“所谓的『理』『德』,也不过就是多数人的一种习惯。”
她想也是,她看到的『理』『德』,往往自相矛盾,彼此消磨着,她觉得这未免也太累人,还不如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