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流水人家》小乔留水

4、第4章

　　流水开始经常性地发呆，阴暗的过去就是一张网，把他的生活全部笼罩了进去，沉闷得让人想要发狂。他狠狠地咬着嘴唇，鲜血顺着嘴角溢了下来。

　　桥曦被他吓坏了，忙扑了过去晃他。流水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桥曦的焦急的脸，眼神没有焦点，越过桥曦飘了很远。

　　晚间躺在床上，桥曦握住了流水冰冷的手：“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

　　流水轻轻地把手挣了出来，虚弱地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最近精神不太好，好像有点发烧。”

　　桥曦没有勇气再去握他的手，心情跌落到谷底：“明天好好休息吧，我去抓两副药来。”

　　当夜，桥曦失眠了。流水最近的怪异反应似乎是想起了过去，自己一再询问，他却不愿意回答。本来桥曦也无意去刺探他以前的生活，只是他现如今这般遮遮掩掩不愿意明示的态度让桥曦禁不住想，是不是因为他已经打算好了要离开？那么河边的那个承诺，还有那天夜里的吻，就都不作数了吧。原来，终究是有人在等他，原来，一直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要陪自己地老天荒的人，终究不是他。

　　流水也没睡着。桥曦最近频繁地问自己是不是想起了过去，原来自己的表现已经如此不正常。那些过去是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迫切地想要找一个人倾吐。小桥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只是，他能够接受这种手足相残的事实吗？他能够接受自己身上那些丑恶的血淋淋的过去吗？他对感情的渴望与执着自己是亲眼见到的，这种几乎颠覆了他整个人生理念的现实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冲击？流水想，也许小桥会憎恶自己，宁愿一开始就没有救过自己。但更糟糕的是，也许小桥自此以后便不再相信感情，真要孤苦伶仃一辈子了。流水舍不得。与其这样，倒不如什么也不告诉他，自己偷偷离开会比较好吧。

　　两个人都醒着，在寂静的深夜里慢慢地咀嚼着苦涩的滋味，却误以为对方已经睡着，害怕吵醒对方，姿势一整晚也没有改变。

　　相距不过寸许，一张床，一袭棉被，却是两样的心思。

　　两人开始若有若无地疏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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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流水醒来的时候，发现另一半被窝已经空了，手摸上去一丝温度也没有，似乎桥曦已经起床很久了。他走到外间，发现桥老爷子也已经醒了，正坐在椅子里往烟斗里装烟丝。

　　老爷子看到流水出来了，招呼他去吃早饭，自己则抖抖索索地点着了烟。

　　流水有点好奇：“小桥呢？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

　　“天还没亮就出门打渔去了。”老爷子满足地吸了口烟，收拾着桌上剩下的烟丝。

　　流水看着满院子的积雪和不断纷飞而落的雪花皱了皱眉：“这么大的雪也去？”

　　老爷子敲敲烟斗：“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以这个为生的，哪由得自己挑日子啊。自然是不管什么天都要去了。”

　　流水点点头，进了厨房拿了几个馒头，出来跟老爷子打了声招呼便背着斧头去了后山。

　　天气冷得很，流水时不时地停下来搓搓冻僵了的双手，他想去看看桥曦。小桥一个人在河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寂寞得很又冻得慌，自己去陪陪他，想必他会高兴吧。可是最近自己和小桥的关系变得很紧张，每日起来的时候小桥已经走了，晚上回来也不多话，吃吃饭洗洗就睡了。流水叹了叹气，小桥看到自己也高兴不到哪里去吧，于是心不在焉继续干活，结果一个上午下来只收获了两小捆。

　　流水知道桥曦在气他什么，也知道化解的关键在哪里，可是他却无能为力。他还没有想清楚自己要怎么做。三哥弑兄杀弟，此等逆天之罪定然已被他掩盖，自己要出去揭穿他吗？或者召回旧部再去夺了他的皇位？三哥手段阴狠，这外头想必早已是他的天下，自己此刻又做得了什么呢？一旦出去，怕也是凶多吉少吧。

　　上一次是自己运气好，被小桥捡了回来，那么下一次呢？三哥不看到自己的尸首是不会罢休的，也许会亲手了结自己也说不定，用他用惯了的那把剑，狠狠地插进自己的胸口……

　　流水突然觉得心口纠成一片，疼得他站不住，只能拽着胸口慢慢地蹲了下去。一个寒战间，不由得记起了那时血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中汩汩涌出的恐惧，好像下一刻就会死去一样……

　　流水突猛然站起来，冲进房间拿了伞便直接往河边奔去。他心里乱糟糟的理不出个头绪，他想立刻见到小桥想立刻对他说，原来我一直都错了，如果出去之后必定是这样的结局，我现在还浪费这些时间做什么。我不知道原来过去一天少一天，在离开之前我想一直陪在你身边，只要你愿意。

　　气喘如牛跑到河堤边，视线里远远的有一个黑色小点，在白色背景的衬托下异常显眼。流水双手撑着膝盖，弯下腰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然后直起身来向桥曦走去。

　　桥曦好像在想些什么想得出神，抱着膝盖缩成一团，鱼竿被随意地放在一边，斗笠蓑衣上是厚厚的一层的积雪，也不知道他呆呆的在这里坐了多久。桥曦完全没有什么反应，眼神还定定地望着不知道的某一处。

　　流水打开伞来，轻轻地移到桥曦头顶，然后蹲在他的身边，用手拂去斗笠上的积雪。桥曦终于反应过来，转过头来看见满头大汗的流水，愣了一下，慌忙自怀里掏出汗巾：“你怎么来了？擦擦吧，要冻坏了。”

　　流水坐下来，接过汗巾细细地擦起汗来。一路跑来，他的情绪异常激动，心里有一个声音叫嚣着想把一切都告诉桥曦，让桥曦帮他做个决定，其他的他不去想也不去管。可是现在河堤刺骨的风吹醒了他，把他的理智又悉数招了回来。这样伤人的事实他对着小桥说不出口，他不能这么自私。

　　把汗巾放下来的时候，流水已经做好了决定，他给小桥整整额间散乱的发丝面色平静地说：“天太冷了，我们回家吧。”

　　桥曦固执地摇摇头，流水来得匆忙，只带了把伞，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桥曦挨着流水坐下，解下自己的蓑衣，披在两个人身上。

　　桥曦的声音有点抖，他说：“你不是好奇我的事情吗？我想现在都告诉你，你想听吗？”

　　流水把他冰冷的手握在自己手心试图温暖他，桥曦见他不点头也不摇头，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流水才发现，从桥老爷子那里听来的不过是一个开端。

　　桥曦的声音在凛冽的寒风里几乎被吹得支离破碎，一直带着很明显的颤音。流水分不清这是风太冷了，还是他心里觉得冷。

　　桥曦寥寥几句话草草地带过了他七岁那年的夏天，只是声音突然变得愈加干涩，流水不自禁地握紧了他颤抖的手。

　　他说他那时爱陪着爷爷在河边钓鱼，因为他总是幻想着娘亲发现他丢了会到河边来找他，然后带他回家。所以那个中年女子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回家时，小桥曦重重地点了头。幸好那时镇里人都认得他，看见那女子牵着他走便起了疑心，报了官把他给带回了桥老爷子身边。

　　桥曦说到这里的时候很明显在冷笑：“她是骗我的，如果她可以一直对我那么温柔，我真的愿意喊她一声娘，只是没想到连这个也去得那么快。我好像从小到大一直就没变过，明明知道不会长久，却总要贪图片刻的温情。”

　　最后天沉沉地黑了下去，桥曦冷静了一会儿克制住自己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转过头来盯着流水的眼睛问：“我所有的故事都告诉你了，我想用这些来换你的故事，你愿不愿意同我交换？”

　　流水不敢看他的眼睛，聪明如小桥，再骗他说没想起什么他也不会真的相信，可是他什么也不能说。流水不想撒谎，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桥曦的声音变得更冷了，他绷着脸说：“原来你还是不愿意，我还以为交换的话你就会告诉我呢。我还是真是自大。”说罢低下头去不再开口。

　　流水伸出手在黑暗中摸到了桥曦的脸，指尖把小桥的眉眼描摹了一遍又一遍，桥曦一点反应也没有，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迎合他。流水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在乎你，这样的心情你感觉得到吗？

　　流水收回了手，他很担心，自己以后还可以凭借着这指尖的触觉想起小桥的脸么？

　　最后，他拉了拉桥曦的手，为他系好了蓑衣：“太晚了，我们回家吧。”

　　桥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确实是天黑了，流水看不清楚那闪烁的眸子里是什么情绪在流动也不敢去深究，他牵起小桥的手，一步一步拉着他回了家。

　　自此以后，桥曦似乎对流水的问题突然间释然了，人变得和以前一样热情，只是那热情之中含了那么多的生疏，流水连拍拍他的肩膀的勇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