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何在——红颜探古·明代卷》草色风烟

2、棠棣•王姑庵（1）

　　这是一个曼妙的春日，刚刚结束了旧的一年，还没有出正月。
　　和煦的阳光均匀地铺洒在京师的街道上。伴着几片柔软的风，粉色的花瓣轻盈若雪般纷飞而下，将街边看热闹的人们笼罩在了一幕美轮美奂的薄雾里。
　　粉红的薄雾中，一队迎亲的队列正拥簇着一顶精致的喜轿，缓缓向前行进着。这喜轿的重幕之上，描龙绣凤，上好的缎料加上威武霸气的仪仗，把个新娘子藏得严严实实。轿子后面是捧着礼品用度的仆役婢女，绵延不断的金银器，打造考究的箱柜妆镜，灿若云霞的锦缎绸绡……如此壮观的气势，让这些久居京师的百姓们嗟叹不已，纷纷投之以羡慕的眼光。
　　“这是谁家娶亲？竟有如此的气派！”一个看客感叹。
　　“这是燕王殿下纳妃，气派当然了得！”人群中一个声音如是回答，口气中满是羡艳的味道。
　　“不知新娘子是哪一家的闺女，有这样的好福气，能嫁给亲王为妃啊！”
　　“听说是当朝魏国公大人的长女。”
　　人群里登时一阵骚动：“原来是将门虎女啊！”
　　“大将军府里出来的都是练家子，将军小姐肯定也是出手了得的人物啊……”有人不无担心地为即将成婚的燕王捏了把汗。
　　“唉……慎言！慎言呐！”
　　说话间，喜轿已经从众人的面前缓缓经过，只留下了一抹华丽的背影。
　　喧天的鼓乐和爆竹声将轿内与轿外分割成了两个世界，她静静地端坐着，哪怕自己的双脚已经开始隐隐发麻，却依旧保持着刚上轿时的姿势。
　　自从接到父亲带回来的成婚旨意，连月里她都不曾睡过一个安稳的觉。想着突然要奉皇帝的旨意，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亲王贵胄，她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燕王是一个怎样的人？
　　传闻说，燕王是庶出，生于战乱，当今皇上也没怎么刻意栽培，于是粗鲁而无赖；还有传闻说，燕王有大男子胸襟，善骑射，自幼与名将为伍，风采卓绝，是男儿中的男儿。
　　可这些毕竟只是传闻，市井传闻中勾勒出的燕王其人，真的值得她相信吗？
　　她的耳边回响起昨日礼拜双亲时父亲的教诲，小心翼翼地起开朱唇轻声重复：“尔往大内，夙夜勤慎，孝敬毋违 ……夙夜勤慎，孝敬毋违……这就不会错了……”
　　虽然生于将门之后，父亲是天下名将，她却不擅武艺，自幼只与书本相伴。因是这番缘故，她的血液里继承了父亲的坚毅和勇敢，也融合了母亲的知书达理，温良贤淑。这种特别的性情造就了她的与众不同，故而为皇帝所看中，指配给堂堂亲王为妃。然而，即便她之前面对天降姻缘表现出异常的平静，到了此时此刻坐在喜轿中将为人妻之时，她与寻常女子的心情竟也是一样的。
　　羞涩、紧张、好奇、慌乱……原来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儿家！
　　她的心微微有一点悸动，这点悸动促使她将手从宽大的翟衣袖子中抽出来，向着轿帘伸过去，想要看一看在轿前守护的丈夫的背影究竟是怎样的。
　　在她的手快要触碰到轿帘之际，轿子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
　　但听一声“轿止”的高唱，不等她反应过来，她的喜轿已经稳稳地停住了。
　　一时间，鼓乐声也戛然止住了，周围安静得怕人。
　　“燕王殿下，请殿下为王妃揭帘 。”一个内官用恭敬的声音说道。
　　她的呼吸因为这句话一下子几乎凝滞，慌忙将伸出的手藏进宽大的袖笼里，与另一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处，把头低了又低，努力让头上九翚四凤冠垂下的翟珠串挡住自己美丽的脸庞，以此掩饰自己的紧张神情。
　　喜轿里蓦地有一丝冰凉的风涌了进来，她不用抬头就知道，一直阻挡着两人视线的轿帘被她的丈夫缓缓揭开了。
　　她本能地深吸了一口气，用细小的扁贝咬住了自己红艳的唇，纤弱的身子不经意地往轿里缩了缩。
　　依稀的，她听见了他轻笑的声音，以为是自己局促的模样让他齿寒，心下生出了一抹倔犟的不甘，将头抬了起来，望向他。
　　他一身衮冕九章的装束，虽然背着光，却有着近乎完美的笑。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用眼神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新娘。
　　四目相交的那一刻，他和她竟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默契，他用眼神告诉她，他将守护她一辈子，与她携手共度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