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风雨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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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鸣轻哼一声：“你自个儿去，我可不愿瞧见那老匹夫。”
阿九瞪大眼睛看孔鸣：“你说什么话呢！他老人家与我有恩，不许你如此轻慢！那我稍后如何找你呢？”
孔鸣闻言望天：“你说呢？”
阿九心里一掂量，不赞同道：“不要趁我离开，你独自进镇妖塔哦。”天下各门派齐聚蜀山，杀那些冥顽不宁的妖孽。此事闹得连望月城外的一只蚂蚁也知道了。
孔鸣抖了抖衣袖，丹凤眼虚虚斜睨着她，似笑非笑：“我对他没兴趣。”
阿九一愣，待反应过来他另有所指，觉得周身血气都涌到了面上，提脚便踩他，气急败坏道：“让你发疯!”
孔鸣垂首看见自己的鞋面上一个黑漆漆的脚印，嘴角抽了抽：“难不成我不思慕与他，你倒恼羞成怒了？这不太好罢，我向来专情得很，你这不是存了心为难我么？我稀罕你，你喜欢他，末了，你还逼着我要兼善你们两个……”
阿九被他恬不知耻的一番“苦水”震得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知道自己愈发火他便愈得意，索性翻个白眼转身便往昆仑丘下榻的殿宇行去。
背后传来孔鸣语重心长的劝导：“世界如此美好，你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阿九脚下不稳，差点被琉璃瓦绊倒。
之前两人御风离开裴流觞后，阿九便料定裴流觞必是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怕伤害到自己，因而才会故作冷淡地赶自己离开。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然则，那双眸子却骗不了她。
于是，她将心中所想告与孔鸣，彼时孔鸣斜挑起眼角回她一笑：“小狐狸，你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阿九便有些飘飘然，其时孔鸣又接着道：“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便是满山跑的老鼠也瞧得出来吧？瞧你那点儿出息！”气得阿九腮帮一鼓，脖子梗着不理会他。
“现在你是不是想留在蜀山，相机行事？”阿九闻言忘记了怄气，笑眯眯地转身：“知我者，孔雀也！”孔鸣无可奈何地拂开她的爪子，拍掉上面的泥灰：“你可曾忘记了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
“……”
阿九正苦恼如何化形，正好夜空飞过几只流萤。她瞧见了大喜过望，拔了一丝头发幻化做一只萤火虫，屁股一闪一闪朝着孔鸣所指的方向飞去。昆仑丘这次来的人不多，除了二长老赤明，便只有几名二代弟子。路经一个房间，里面燃着膏烛，一声叹息传来，阿九闻言立时不稳，“噗”一声撞在纱窗上跌落窗台。
“吱嘎——”窗户被支起，头上伸出一个脑袋来，清澈浑圆的大眼，柔顺披拂的乌发，这是小卿么？她的头发果然转色了，只是为何眉间郁郁不欢呢？
翅膀一紧，阿九被她温柔地托在掌心。
“小虫子，你找不到家了么？姐姐也找不到家了，我好想她……”阿九只觉脑袋被她圆润的指头轻轻戳了戳，便忍不住蹭了蹭她的手。卿绝尘大概没见过如此通灵的流萤，展开眉头轻声笑起来，叹道：“若姐姐也能如你这般飞到我的窗口，同我说说话，该多好啊……”
阿九抓抓头发（翅膀刷刷脑袋），怎么办？要告诉她吗？她还没做出决定，便被一股柔和的力道送到空中。
“流萤，你慢些飞，去找同伴吧。它们这么会儿找不到你，一定会很着急的……”恹恹的神色令阿九心中一酸，顾不得许多，拍着小翅膀飞到她的耳边轻声道：“小卿，是我。”
“姐姐？！”卿绝尘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你……你是姐姐？你坠入魔道后，变成了一只虫子？”
阿九一愣忘记了煽动翅膀眼看便要摔落，卿绝尘忙不迭将她捧在手心。阿九哭笑不得地翻过身，压低声音道：“小卿我现如今都还好，你别担心。”卿绝尘闻言眼眶泛红，哽咽道：“太好了，姐姐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今日事情紧急，来日我再来找你玩儿。现在带我去见长老，我有急事。”阿九飞到她小巧的鼻尖，着急道。
“嗯！”卿绝尘擦了擦眼泪，捧着流萤往正殿去，“姐姐，你去哪儿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姐姐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一滴清泪落在阿九身上，苦涩冰凉，“我央二师兄带我去过桃源村了，那里也没有你。我早决定了，只要一找到你便再也不离开你了。我回去同师尊说，以后不修行炼药了。我离开昆仑丘，同你在一起，好不好？”
阿九望着她兔子般哭得红通通的眸子，心如刀割，嗓子仿佛堵了一颗又苦又涩的桃子：“小卿，会有那么一天的，姐姐向你保证！到时候，我们一起云游大荒，再不管那些狗屁倒灶的事。”
卿绝尘破涕为笑：“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什么时候呢？这回姐姐可不许又丢下我，独自跑了！”
阿九脸一热，期期艾艾道：“快了，快了！你乖乖在山上等着我，闲暇时便多酿些酒，到时候我来找你。”
“嗯！”卿绝尘眯起眼睛重重点了下头，“姐姐你说的哦！那里便是二长老的房间了，我送你过去吧。”
阿九一振翅膀吃力地绕着她飞了几圈，轻声道：“你当没见过我，回房间歇着，我会来带你走的，小卿！”
卿绝尘留恋地望着那只笨笨的流萤飞进大殿，幸福地笑了。姐姐还在，真好！姐姐会带我一同周游四海八荒，真好！
殿内。
阿九在赤明惊愕的目光中现出原形，恭敬地拜了下去。赤明望着眼前额头触地的孩子，面色由惊转喜，再至凄然。稳了稳身形平复了情绪，方蔼然道：“起来吧。”
阿九仍跪着，仰面望着这个明里眼里苛责，背地里总百般照顾他的老者，心中浮起孺慕之情，似哭似笑道：“师……您老人家可好？”情急之下，仍改不了口。
“还没被你折腾死。”赤明本欲鼓起铜铃大眼吼她几句，话到嘴边却忍不住低了声音，“过来，让我瞧瞧。”
阿九膝行两步，一双手伸进老者宽厚的掌中，任他查探。她望着老者的须发泪汪汪道：“您老这是怎么了？可是修习除了岔子？”他原本赤红的眉发竟在短短的十多年染上了银白。
赤明收回手，慈爱地望着她，心中大定：“好孩子，你没辜负我的期望！师尊很好，人老了，头发胡子变白有什么稀奇？”阿九闻言内疚不已，神通如他老人家早脱离了轮回，与天地同春，等闲怎么会鬓染银霜。不用说，定然是自己的事，惹得他老人家殚尽竭虑了。
“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
“孩子，你已经很了不起了，师尊以你为傲！”话锋一转，训斥道，“为何不躲得远远的，跑来这些地方作甚？嫌命长了？你可知着蜀山之上，集了多少仙道之人？简直胡闹！”言辞间，全忘了眼前之人早被逐出了昆仑丘，早没了师徒之谊。
阿九一惊，方想起正事，从和阳画的魑魅姬画像说起，将心中疑惑悉数说与赤明。
赤明听她说完，沉吟良久，斟字酌句道：“如你所言，和阳与魑魅姬乃是旧人，她说鬼王在镇妖塔……掐指算来，那时皓庭正带着他们在塔中……”师徒俩目光相碰，皆是一惊：和阳便是鬼王！
饶是赤明见惯了大风大浪之人，仍大呼不妙：“糟了！流觞、皓庭危矣！”赤明思量再三，还是将风皓庭等人陷落里蜀山、裴流觞欲进里蜀山搭救之事说了，只略过了神器不提。阿九这才知道原委，顿失方寸，急切起身道：“弟子……我，我去救他！”
二师兄根本不熟悉里蜀山，魑魅姬伤势重略开不提，幽冥、相柳、为的一面的印莲，能自众妖租中杀出一条血路封王，不可小觑，最重要的事步六狐天！夜间的魔神……
“不可！你如今修为不足，去了也是徒然！我还是另想办法……”声音一顿，惊诧地望着她莹白的手，再求证似的抬眼望向她的眸子。
阿九面色赫然却坚定地点点头：“您老人家不必担心，我可以的，我会救出风哥哥和二师兄，还有其他人。”
赤明激动地再试了试，望了望被弹开的剑指，还有那股磅礴大气的灵力，长笑几声：“好孩子，好孩子！难为你了！”
“此处当无大事，请您带着其余人回山，免得重蹈覆辙又为魔神所趁，路上还请小心别中了埋伏。”阿九走了几步又回头嘱咐。
赤明不由想到当年天下仙道被奸人挑唆，齐上昆仑丘问罪，欲夺神器诛仙扇诛灭魔狐之事。当日各门派空虚，便中了妖魔鬼三道调虎离山之计。以至于今日五大门派仅有未曾到昆仑丘的蜀山、慈航静斋一脉保存了实力。其余各派就此一役仙道陨落人才凋零，蓬莱、天机宫等几个仙山福地甚而满门罹难。
若里蜀山老调新弹再来一回，便大事不妙了！掌门仍未恢复仙力，六大长老只余三人留守，偏六师弟神通低微……得尽快将此事告知众人！只是，各掌门都进了镇妖塔……眼见阿九告罪一声要走，赤明忙唤回她：“你过来！”说着郑重地取出一个墨色玉瞳简放在阿九手心，“这玉瞳简不是昆仑丘的修习之道，我偶然得之，你拿去好好修习。往后孤身在外，若有了难处只管来昆仑丘找我。”
阿九攥紧还暖和着的玉瞳简，喉咙发紧，一声不吭跪下叩了几个响头，道：“您老人家多保重！”起身便不见了。
赤明欣慰地望着黑乎乎的窗口，面色和风霁月，唤醒诸弟子准备，然后往千水剑居处掠去。
她叫自己“老人家”，为何独独唤风皓庭哥哥，裴流觞二师兄？他想着那个昔日的弟子心潮起伏。自己三个弟子，流觞这么多年，因为她的事情，与自己、与昆仑丘生分了不少。教习弟子倒是极为用心，治好了林媚儿的伤便拒她千里。之后让弟子们住大孤山，他却独自去了孤山居住。
原来命中注定之事，外力的介入，只是让事情迂回些，却与最终结局，无关宏旨。
二弟子苍铭轩及其门下弟子如今在九井中，不知境况如何。自己这一脉单薄，胜在个个都是极好的孩子！但愿大师兄、三师妹能将他们平安带出来。
阿九出了大殿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在哪儿找孔鸣。站在空中，望着脚下一盏盏次第燃气的烛火，回首天际，浅浅地笑了。
半盏茶后，阿九望着脚下通明的医馆松了口气。
推开院门，便瞧见孔鸣以手支颐，靠在桃林中的棋盘上。一手桃花酿，一手执了一枝桃花，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落花。神色间说不出的倦怠萧索，一张妖魅的脸全没了往日的倜傥形容。衣衫微敞，披散的发丝在风中盈盈起舞。
阿九扶着门框咽回冲口欲出的话，静静地望着他半晌，心中微疼，转身欲走。身后风起，原本七八丈外月下独酌之人瞬间将她揽住，飞回桃林。然后放开她，缓缓倚靠着一棵桃树望着她，良久无语。
半晌。
他大约有些微醺，醉眼斜睨，持着难得一闻的平和调子道：“陪我喝一杯再走，可好？”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风雨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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