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烟花三月下扬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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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日，圣驾南巡，龙撵极尽奢侈豪华，众多宫妃福晋伴驾，三千御林军守卫左右，盛况空前。京城的百姓涌上街头，山呼万岁，争相一睹圣颜。十三和十四已是固山贝勒，共同负责圣驾的安全事宜，一路的兵甲调动，全部由二人掌控。我不能算在四爷府的人里，十三也没胆子把我归进他后院，两厢为难，最后还是十四爷出了馊主意，利用职权之便，在亲兵里添了一个名额，我又堂而皇之地骑大马，穿男装，走在皇撵前面开路。
出了内城，走上官道，人烟渐稀，视野开阔。不知是不是由于刚从西北回来的缘故，我总感觉三月的北京便格外暖和。这一年没有往年那般彻骨严寒，树木已经泛青，刚出内城，满目杨柳的新绿便格外喜人。京郊的官道上，马蹄踩在黄土古道上簌簌作响，前有鸣锣开道，后有三千御林军断后，走在气派的车队中，我竟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我这次出行，是顶着皇家亲兵的身份，与我同行的多是满族大姓的名门公子和身负绝世武功的御前行走，其地位较一般的战士更高些。我们穿着一水儿的蓝色锦衣，瓜皮帽，马蹄袖，白虎玉佩，□□是棕色战马，腰间是青龙长剑，分明是天之骄子的打扮。
本次南巡，是走水路。这个时候的京杭大运河还可以通航，我们将从京城一路南下，经河北，河南，直至浙江杭州。到了大运河旁，河面的船队早已依次列队，严阵以待。我们这一队伍长，也是所有亲兵的头儿，是西林觉罗氏的嫡系公子，名敏哲，字徽之。伍长走在最前，一声令下，后面的三十亲兵齐刷刷地下马分列两旁，单膝下跪，等候皇命。等皇帝、皇子及各宫主子、随行大臣全部上了船，我们才能起身。众多宫人奴婢穿行在甲板间，忙着搬运自家的随行物什，瞧着阵仗，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停当的。队伍解散后，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只知道我们的船肯定在船队的后面，于是便沿着运河一直往上游走。
为了方便，整个船队都有甲板相连，让我想起了当年曹操赤壁之战的惨败。不过太平盛世下，想必没人有那胆子造次。船队的最前面有战船开道，而后是龙船，凤船。龙船有三层高，黄幔遮盖，珠翠点缀，极尽豪奢。凤船都是两层，瞧着竟有些像秦淮河上的画舫。我看烦了一艘艘凤船的脂粉艳俗，转身抬头，目所及处，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荫，每一种颜色都是那么浓郁又纯粹。更有两岸桃花因近水而向阳，早早地吐了苞，粉粉的抱团枝头，煞是喜人。我心里喜欢，便一直往桃林深处走去。
正痴迷于桃林间流连忘返，忽闻船上有队伍响起了口号。我怕是伍长点名，急忙转身奔回河边，也不管前面是谁的船，先上了再说。岸边有宽竹条编织的竹板通向甲板，我跑得急，用力太猛，一脚踏上去，水面上的竹板微微地颤，吱拗吱拗叫唤。然后，我的眼一花，惊觉眼前一双寒靴，随那竹板一荡一荡。我急忙顿住身，向后退了一步，微微定了定神，再抬头，郑重其事地拱手作揖：“奴才给四爷请安。”
开春的风仍是偏北，吹得水纹一缕又一缕地向西北方向涌去。站在竹板上，我有一种错觉，仿佛是四周景物全部静止，而我们不停地向南撤去，沿岸的桃树绰绰其华，虚化再虚化，逐渐抽象成为绚丽绝美的背景。
我们在河面竹板上相持。我诚恳相对，他淡漠而视。我冲他拱手，他只是背着手看我。风大水也急，我竟有一丝晕眩。
过尽千帆，一眼万年。
被风吹落的桃花花瓣在他的披风一角处打了个旋，又飞过我的耳廓。
他静默半响，叫了起。
我放下手，低了头，谦逊又沉默地与他擦肩离开。甲板上的木条纹理清晰，一疏一离。透过纹理经纬，我能看到我们的往昔。
剪影的你轮廓，仍是那么好看。凝住泪眼才敢细看。
忘记天地，仿佛也想不起自己。仍未忘相约看漫天黄叶远飞。就算会与你分离，凄绝的戏。
要决心忘记，我便记不起。
我没有回头，可我知道他一直在，很久都不曾离开。青色的披风被风吹得猎猎，有种岁月忽已暮的凄惨。我心口疼得发疯，可是脚步疾疾，绝不回旋。
胤禛。要决心忘记，我便记不起。
桃之夭夭，绰绰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一年前的今天，我的玫红嫁衣，我的玲珑宝簪，便都让与别人罢。我终究没能嫁给你，为你秉性纯良，为你宜室宜家。
还记得当天吉他的和旋，还明白每段旋律的伏线。当天街角流过你声线，沿路街景如歌褪变。
我一直朝前走，直到伍长看到我吆喝了一声，才惊觉已经到了。我们的船分三艘，并列成一排，每艘可乘十人，大家都可分到自己的厢房。我分到的房间在右侧一艘，里面布置很简单，有小轩窗正对运河右岸，可享受沿途风景。
刚把东西归整好，前面就传来了隆隆号角，船要开了。我将佩剑，帽子一一搁在茶几上，倚在床头，看窗外十里桃花缓缓向后撤去。那粉红像是兑了丁点水的油彩，如斯浓郁，鲜艳得像是要流出来。眼一花，焦距模糊了，河岸桃林如歌褪变，好像一道霓虹横亘在视野。我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每株桃树的轮廓，想要看清每只涟漪的纹理。
难道，只为每株桃树的轮廓，或许都曾划过他的眼帘，每只涟漪的纹理，或许都因他的衣角粼粼？
怔忪间，忽闻有人叩门。我跳起来操起帽子就往头上按，刚拉开锁，外头一伙人“哗——”地闪了进来，华丽丽地躺了一地。
“干什么你们！”我火了，粗着嗓门吼。
地上的人推搡着坐起来，其中一个还对着另一个挤眉弄眼：“打赌，赌你家那只巧嘴儿鹦哥！”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忽然伍长从外面急急闯进来：“你们干什么！都出去！”然后转身拍我的肩，还不好意思地笑着：“兄弟真对不住，这几个非要说你是女的，要来看看，我拉也拉不驻·····”我不禁火冒三丈，俯下身一把提住其中一人的衣襟：“你才是女的，你全家都是女的！”伍长见我生气，怕我们斗殴出事，急忙弯腰扯我，地上的人被勒得够呛，不停地扳我的手，我就是不松，正巧外面风大起了浪，船狠狠摇了一下，那伍长便往我身上一倒，我也失了重心，全数按在地上那人的身上，一个摞一个,吱了哇啦，别提多惨。
这边正热闹着，外面一大队人衣角窸窣，直奔过来，船头的侍卫齐刷刷的喊：“奴才给四贝勒爷请安，给十三贝勒爷请安，给十四贝勒爷请安！”
我强撑着托住地，抬手扶了扶帽子，然后才回头看去，好家伙，三位爷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尤其是四爷，嘴抿得紧紧，胸口一起一伏，一副心脏病发作的样子。
我身下这个人最惨，哎呦哎呦不停地叫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用手推我。我也被压着，只比他稍强一点，一把将他爪子拨开，朝肩后大骂：“伍长大人，你倒是让开啊，我被压扁了！”
还不等他回话，四爷便上来发起一脚，踹得敏哲骨碌碌打了好几个滚，跪在一边噤若寒蝉。我只觉得身上一轻，有气无力地翻身从那人身上摔了下来，屋里的亲兵看清来人，全部跪爬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十四爷率先反应过来，冲我们大吼：“你们这是唱哪出啊？这么多人挤在船尾，不怕翻了？啊？！”
十三爷不甘落后：“还摞在一起，夹馅饼呢？啊？！”
四爷一句话都没说，那沉默，让我们每个人止不住地哆嗦。半响后，他用手把我一指：“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我肩膀一缩，不敢做声。他长袍的衣角稍微动了一动，我竟不自觉地向后挪了一小截。他就没有再动，只是教训了伍长几句，又嘱咐了小心火烛，以免造成火灾，就带人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烟花三月下扬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