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倾国》淮兰

69、六十七

　　上官太医来了没几天，一天上午将军府的马车便匆匆停在雍王府门口。我困倦贪睡，正当此时浣雅引了十四福晋怀碧来。怀碧一见我，高兴得什么似的，笑逐颜开：“姐姐好？”
　　我驱走最后一丝睡意，笑道：“你怎么来了，快坐。”
　　怀碧微笑着在一把椅子上坐了：“听上官太医说姐姐有喜，特来庆祝。”
　　我羞涩一笑道：“你们都消息好快！”
　　怀碧笑道：“有什么可害臊的，这正是好事。眼瞧着我的两个孩子都大了，姐姐却一直没有子女，怎么不高兴。”
　　我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淡笑道：“也不知是男是女。”
　　“男女又何妨，四爷不是一样喜欢……”怀碧坏笑着。
　　我气笑道：“当年我没拿你打趣，真是亏死我了！现在只知道笑我。”
　　怀碧道：“虽是笑话，也是真的。四爷拿姐姐当宝贝，谁不知道。”
　　我微愕，道：“还说这些。我问你，弘明弘映怎么样了？”
　　怀碧笑道：“他们都好！弘明这些天老念叨着你。”
　　我笑道：“念叨我做什么。”
　　怀碧脸一红：“谁知道，许是还想要一块玉吧！”
　　我们皆微笑。这时浣雅进来端上两盏茶：“福晋、姑娘请喝茶。”
　　怀碧接了茶笑道：“多谢。”
　　浣雅走后，怀碧道：“姐姐，我昨儿遇上一个人，她说她认识你。”
　　“谁啊这么神秘？”我笑问。
　　怀碧昨天外出，在一条大街上看见一户豪门人家正在往外装车，好像要举家出行；她从旁经过时便瞧见一个华衣女子盯着她瞧，好像颇为熟悉；当时正按着妻妾大小上车，她还站在一边等着，就问怀碧：“佩兰怎样了？”
　　怀碧吓了一跳：“你怎么认得我姐姐?”
　　“怎么不认得？”女子凄然一笑，“当年长春宫相处半年，现在还很想念呢。”
　　怀碧再要细问，那些家人已经呼喝着让她上车了。她匆匆留下一句：“我姓博尔术。”
　　我睁大眼睛：“博尔术？博尔术•雪湘？”
　　“大概就是她了，”怀碧道，“雪湘看来过得不很好呢，哪还有当年你说过的风度芳华；我之后沿街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她确实是离宫的宫女，嫁给一个大户做妾。”
　　“可是雪湘……她有家的……”我惊讶地说。
　　“谁知道呢，”怀碧叹了口气。
　　“怀碧，不能把她要出来么？”我急问。
　　怀碧一笑：“早知道姐姐会这么说，我已经派了人去说了。”
　　我笑道：“怀碧真是善解人意呢。”

　　时光过去三个月，雪湘已经从那户人家里出来了，现在在将军府当差。有一次我和她见了一面，很奇怪她为什么会弄到这个地步。她苦笑几声，把过去多年的经历向我缓缓道来：
　　出宫后她便回了东北老家，用在宫里当差攒下的一笔银子和阿玛额娘、哥哥嫂子一起过活；几年之后她的阿玛额娘相继去世，她的钱也补贴给哥嫂补贴得差不多了；嫂子嫌她碍事，就千方百计想办法把她弄走。
　　后来陆续有几家来求亲，哥哥是个破落子弟，家境越来越艰辛，直到那家大户来提亲；那家人出的钱很高，只是一点让雪湘怨怒：他们要雪湘去做妾。雪湘起初誓死不从，最终还是被哥哥嫂子架着抬上了花轿。
　　出嫁之后，夫家对她不好，雪湘屈意求全，好歹在几年之后夫家全体上京时带上了她。
　　一到京里，雪湘多年前的回忆便涌上心头，思往成病，在府里更加不讨人喜欢；直到有一天，她在大街上遇到了怀碧，从怀碧相似的容颜上她便知道了这是谁，可也不好叫住，只呆呆地看；恰巧怀碧也看到了她，她这才鼓起勇气……剩下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她听怀碧说起我在四爷府上，笑道：“我就知道是这样。”
　　“？”我静等她的答案。
　　“自一开始，我便知道他对你不同，”雪湘笑道。
　　“好吧，”我叹了口气。
　　雪湘看着我道：“你还想着十三爷是不是？”
　　我微笑道：“这不是秘密。”
　　“佩兰，十三爷是什么样子你不是不知，”她正色道。
　　话音未落，我打断了她的话：“雪湘，十三爷将来将荣宠至极，我告诉你。”
　　她微微笑了：“就是为了这虚无飘渺的荣耀，你等着他？”
　　我苦笑着摇头：“若是我真为了未来荣华，我也不会……”
　　正在此时，怀碧忽然走了进来：“姐姐，雍王府来人接姐姐了。”

　　“姑娘都有身子了，还要到处走，”浣雅一边扶了我进屋，一边埋怨着。
　　“怀孕后到处走走有好处，”我笑笑道。
　　浣雅惊道：“姑娘听谁的胡说？太医们都说要养胎的！”
　　我无奈地说：“那些太医才是愚见，我这可是……”现代的科学知识……
　　我倚在榻上，又是一阵犯困；浣雅给我拉上被子，轻轻走出去了。恍惚之中，我看见一个人站在榻前，好像是四阿哥。我微微一笑，向他伸出手去；他淡然微笑，向我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窗外天暗，风雨交加。五月里哪来这么大的雨？我一边想，一边朦胧着眼睛去拉下窗子。
　　一只手替我把窗户关好，轻声问：“醒了？”
　　我大大打了个哈欠：“嗯，我好累啊。”
　　“太医说会这样的，”他微微笑开，头一次带上戏谑之意。
　　我微怒，瞪视着他：“是啊，真是正常得很！”
　　他一手轻轻揽过我，笑道：“生气了吗？”
　　我依着他，淡然笑道：“没有。”
　　我想我疏离的语气一定又惹得他不快了，抬头一看果然如此。他脸色没有什么变化，眼睛里却露出淡淡的萧瑟之意；我看得不忍，便回手环抱着他，柔声说：“我真的没生气。”
　　他紧紧搂住我：“是吗？”
　　我心惊，挣开他的怀抱，看着他流露出几点萧瑟的双眸：“你怎么了？朝里压力很大？”
　　他沉默不语，把脸转向窗口，对着合上的窗户。
　　我有些着急了，拽着他追问：“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只见他双肩有一阵微弱的颤动，稍后即止。我拉着他，双手使上了力：“四爷，四爷！”
　　他还是不说话，也背对着我。
　　“四……胤禛！出什么事了？”我心下大急，不觉失口叫了他的名字。
　　他终于转过脸正对着我，脸上满满的笑意。
　　我看得一愣。
　　“没想到，你也会如此在意我，”他淡然笑了。
　　我本欲生气，却不觉心下一酸。他是谁，为什么又要在意我呢？我又是谁，为什么偏偏要得到他的在乎？不过一介异世幽魂，偶然来到这里，命运之线便和这许多人有了交集，再也无法摆脱？
　　我默然看着他，忽然一笑。
　　从此刻起，心里再不存任何别念。
　　窗外星空一片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