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的小蝌蚪走失之后》楚雯帆

83、责难

　　关在隔离区2个月的工作狂被放出来之后浑身有使不完的精力，一条砖缝、一个衣架、一扇玻璃窗都成了她精雕细琢的对象，顺带还能在劳动的时候抓住偷懒父子狠批一顿，满足自己的领导欲望。

　　石惊天为了躲避打了鸡血的贝老大，自愿投入到庭院的打扫修整中去，独留下儿子和狗供贝俪使唤，全然不顾亲儿子企盼的无辜眼神。

　　11月的西科城迎来了两次大面积降雨，期间还伴随着大风天气，院子里本来开得正盛的姹紫嫣红全都提前结束了花期，还有那些向上而生的细枝绿干，早就被大风摧残得折断了筋骨，留着几片叶子摇摇欲坠。

　　园丁的手艺和掌权人的气质可不一样，这项技能遗传不了，少有种花植树的石惊天，摆弄起残花败柳来毫无章法，直接用一刀切的办法把看着不顺眼的东西全都剪掉，剩在地上的厨余垃圾，全都留给祝英台去处理。

　　他和贝俪的心境不同，贝俪死里逃生一回，再看这世间万物觉得一切皆美好，但石惊天不是，他心里还有块大石头没有落地，重重地压着他喘不过气。
　　他在等石承朗。

　　血清制剂只能用于治疗戈多肺炎，这是在疫情爆发阶段的补救做法，要让病毒远离健康人群，最好的做法还是用疫苗，防患于未然总是好过亡羊补牢的。

　　石惊天最后一次联系石承朗的时候叮嘱他要活着回来，千万不能累死在实验室里，因为他还需要这个无所不能的亲哥哥为自己解答最后一道难题。

　　石霆森的私人医生怀疑他感染了戈多病毒。他最近总是干咳，感觉胸闷气短的不太舒服。疫情期间空荡荡的棱弧大厦，只有他从早到晚坚持在金字塔顶端办公，除了每周两次回家看看自己种下的花草以外，他几乎不出大厦半步。

　　公司还能在家隔离的高管几乎全军覆灭，唯有一些身康体健的年轻中层还能和他并肩作战，在家中接收最高权利的直接指挥。

　　而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成为了上帝的右手，不知疲倦地在为活着的人努力，一个成为了上帝的左手，在左右摇摆中交出了拯救世界的圣水。

　　他可以是天使，也可以是未脱胎的恶魔，但老头儿宁愿固执地相信，他的儿子就是被上帝创造出来投入凡间的天使。

　　“董事长，博士回来了。”

　　金秘书年逾四十，他对石霆森来说就像何马拉对石惊天，二十年的雇佣关系让他们有了一股心有灵犀的默契，石霆森甚至不用眼神，只需要一声叹息就能告诉金秘书他要什么，比如这次他急急召回了石承朗。

　　当然，和石承朗一同前来的还有他的孽债，石惊天。

　　“检测过并不是戈多，但他就是总觉得不舒服。全国戒严的时候他甚至不出办公室半步，除了办公，就是望着玻璃窗外发呆，不说话，吃的也少。据说董璨他在家的那几天也是如此，除了除草施肥，就是看天。起初我以为他是担心国家疫情扩散，可是现在情况好转之后还是如此，我只能找你回来了。”

　　金秘书说着眼神飘忽到了石惊天的身上，作为儿子，他是少有主动来看石霆森的，这次一却意外的和石承朗同进同出，难道是世纪大和解吗？

　　石惊天不客气地睨他一眼，好像在说你想什么我都知道。整个棱弧集团和石家，除了董璨他谁的面子也不给，金秘书在他面前还算不上是一盘菜呢。

　　石承朗的面色看不出太大变化，他在微微颔首之后便甩开金秘书推开了石霆森的办公室大门，当然，他在进门之前还给了石惊天一个眼神。

　　金秘书像吃了一颗原子弹一样惊奇。

　　“爸爸。”

　　石承朗唤得很轻，是怕惊醒一座冰山似的小心翼翼。

　　石霆森没有转身，他平视前方，目光在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之间来回穿梭，时不时地俯视地面上如蚂蚁行进的汽车和路人，思绪百转千回。

　　“都来了就坐吧，在我后头站的笔笔直，怎么看都像是古代帝王家逼宫的样子。”

　　石承朗和石惊天互换了眼神，各自找好位子坐下。

　　逼宫用在这儿恰不恰当他们不知道，不过老头今天总是要面对一场来自灵魂的逼问的。儿子们的责难一触即发，这在石霆森历经过的大风大浪里，还是头一遭。

　　七十几平米的办公室，连空气都是微妙的味道。

　　“我刚住到西科城来的时候这儿还是一片平地。后来有了棱弧大厦，周围的建筑开始幢幢攀高，再后来我遇见了你们母亲，然后就有了你们。快四十年了，西科城寸寸土地的变化我都熟悉在心，四十年的时间沧海都能变成桑田，但姜汀却让我越来越陌生。”

　　石惊天的嘴角微微抖动，老头儿从来不会主动提“姜汀”二字的。

　　石霆森捉摸不透的态度倒也让两个儿子省事，这下他们连开口的劲儿也不用费了，只需要耐心等着老头儿自己道来。

　　然而石霆森话锋一转，开始忆苦思甜地回顾他外公当年创办棱弧时的不易，他妈妈排除万难在科技领域争做弄潮儿，他自己接手棱弧之后的诸多转型艰难，以及他儿子面对疫情时的当仁不让。

　　所有和他有亲情关系的人中，唯独跳过了他的妻子。

　　“我想你可能忘了，这次你的儿子能够当仁不让地抑制住病情蔓延，很大的，或者说全部的原因都要归功于姜汀女士的秘密科研，是她在三十几年前创造出了一个怪物，也就是坐在你面前的我。”

　　石惊天面无表情，语气也是冷的，用他惯用的冷漠向石霆森发出第一颗子弹。

　　“爸爸，金秘书说你病了，喘不过气是吗？”

　　石承朗的态度柔和，字里行间都是关切，这也是他惯有的对待父亲的态度。

　　石霆森摆手，“医生看过了，是普通感冒，大约是前段时间因为担忧病毒传播急火攻了心，干咳后还有点儿头疼脑热的，现在没有大碍了。”

　　石承朗神色轻松了一点，“那就好，如果还有不舒服，我让人送药过来。爸爸，既然你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那么我们今天还是来谈谈妈妈吧，以及她的秘密研究项目，基因改造。”

　　石霆森意外，连眉须都震动了，少有违背他意思的大儿子也固执地要了解姜汀不能见天日的项目，这不是逼宫是什么？！

　　石惊天也是意外的，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父子情和真理比起来，他石承朗还是会选择要知道真相的。

　　“不止是项目，姜汀女士所有过往，我们都有权利知道，不论我们是从她子宫里生出来的，还是从胚胎培育器里造出来的，我们都留着她和你的血，是吗，爸爸？”

　　石惊天知道自己身体的秘密之后，再没喊过姜汀妈妈，就如他之前从来不叫石霆森爸爸一样。所以这一声父亲的称谓，在石霆森听来比石承朗的叛逆更让他惊讶。

　　条件是他必须交出过往。

　　石霆森的目光又投向了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中有飞鸟经过，那么多高楼林立的建筑之上，它展翅翱翔，飞得自由，令人向往。

　　“姜汀是一个非常努力、天赋异禀的基因遗传学家，之前的她和你是我的全部，是我一生的挚爱。”

　　石霆森很久不说话，一开腔便是一段旷世绝恋的开场，石惊天觉得讽刺极了。

　　从他懂事到妈妈离世，他这个父亲来实验基地看望他们的次数不超过5次，谈什么一生挚爱？

　　“嘁！”

　　石惊天的鼻孔里都是轻蔑。

　　石霆森知道他不信，别说他不信，就连石承朗金秘书应该也不会相信的，知道真相的人除了他自己和董璨，都已经化成灰给埋进了土。

　　“爸爸……”

　　石承朗关心他的状态，神色忧伤是一眼就能鉴定的，但会不会大悲他不确定，他和石惊天一样，一直认为母亲是父亲眼中的一根刺。

　　石霆森没有理会他，他的身体无碍他知道，就像他知道自己对姜汀的感情一样。

　　“2050年的全球基因科学研讨会上，姜汀穿一条酒红色的裙子来参会，瘦瘦的身材高高的个子，皮肤很白，样子很美，在一众搞科学的男女之中格外显眼，所有人都忍不住分出神来看她一眼，但人来人往，她偏偏一眼就看到了我。”

　　石霆森嘴角上扬，眼神饱含的花痴感情让石惊天迷惑，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老头儿的演技也太好了。

　　“姜汀对我笑的时候我以为是出于礼貌的，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让我在所有单身男科学家面前拥有优先权的微笑，其实是出于我是马卉岑的儿子，中国最大科技公司未来的董事长。她不是一个看中物质的女人，她是一个是以科研为生命人女人，这种对真理执着追求的精神就像火光对飞蛾，死死地吸引我朝她扑过去。追求女科学家很辛苦的，你需要有耐得住寂寞的韧性，还要有能够推动人类进步的本事，大半年之后姜汀才点头，可以交往。”

　　石惊天深吸一口气，静静地听他说下去。他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但这个故事的每一个情节却都和他相关，石霆森是手握着剧本的编导与主角，他只希望这个他该称为父亲的男人能够保留
　　最后的光明磊落，还原给他一个真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