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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团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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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惊天见到贝俪之前,以为自己能够很镇定地与她来一场平静的对话,直到他看见她咳到抽搐的背影之后,忽然哽住了喉咙,瞬间被一种咸咸的液体弄湿了眼睛,为了防止这液体落下来,
他只能别过头看向一片白色的天花板,那儿什么画面也没有,足够他冷静如潮水般翻滚的情绪,继续装出吊儿郎当的样子,名正言顺地去调戏他儿子的亲生母亲。
“哔——”
他吹了声口哨,叫出了曾经喊过无数次的代名词:“美女!”
贝俪还在咳,但她尽量克制住了抽搐,慢慢地转身,将视线聚焦在一个点,微眯双眼之后才看清,这是她熟悉的男人。
她用手背抵住还在咳的嘴,缓缓地朝大玻璃窗移动过来,犹豫地开启墙上的扩音话筒,
“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很虚弱,虚弱到足够令石惊天心中淌血。
“咳,我来看看你要不要我帮你煮碗面。”
石惊天也记不得多少次了,加班到深夜的的贝俪对着哄睡了儿子的他撒娇地提要求:“茉莉,帮我煮碗清水面吧。”
贝俪“嗤”地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哭到委屈无声时,又止不住咳嗽,咳着咳着身体止不住地抽起来,让一窗之隔的石惊天几近抓狂,但他只能忍着奔溃的情绪看着远处的石承朗求助,只可惜,一向无所不能的石承朗也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别无他法。
“你的脸怎么了?”
她抬起手,手指在他脸部的轮廓处画了半个圈,停在那挂彩的半边,关切地问,只是这一抬臂,就露出手腕处暴突的尺骨——她的体重降得厉害。
“唔,被一条恶犬追了几步,装到了门框上。”
石惊天打了个比方,成功地把自己和亲手足归为了犬类。
贝俪微微皱眉,脸上的皮肤因为缺少护理干巴巴的没有光泽,竟有了几道小细纹,这一皱,好像立刻老了几岁。
“你好不好?”
她的声音沙哑,用小了一圈的手掌贴在玻璃上,软弱无力地问石惊天。
石惊天愣了几秒,低下头止住伤悲,半晌,用温暖的笑回应她:“好,很好。贝爱也好,所有人都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喉管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哽咽得难以发声。
贝俪凝视他许久,把他的轮廓和五官都清晰地映在眸子里,她生怕一眨眼,就再也见不到这张脸了。
“喔,我……怕是好不了。”
她清楚自己的状况。从最初进来的毫无症状,到乏力、干咳、剧咳、低热、头晕、精神萎靡……她不知道自己还会经历什么,也不知道再过多久之后,她就会像那些包裹在白色尸袋中被抬出去的人一样,冰冷到失去知觉。
石惊天眼底泛光,严肃地制止了她悲观的想法,“会好起来的,这是自愈和治愈的过程,是你必须经历的,任何人都不能跳过这个过程重回健康,你必须坚强起来,你和那些放弃自己的人不一样,你有孩子,有父母,你……还有我,有我们爱你……”
石惊天再度哽咽,失去她是他不能接受的事实,他无法想象那些叫人痛苦的画面。
涌出的泪让他慌乱了,他低头避开贝俪的目光,从衣服口袋里搜出来一样东西,拨通一个号码,几秒过后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是贝俪日思夜想的人。
“妈妈!”
贝爱在呼唤妈妈,妈妈在强颜欢笑。
“你有听外公外婆的话吗?”
她收起了眼角残留的泪,尽量把语调变得轻快。
“听话,贝爱很听话,你也要乖乖听话,快点回家。”
贝爱的小脑袋上出现了一只布满老茧的手,那是年轻时与篮球摩擦过千万次之后留下的青春印记。贝母的脸,憔悴得像是熬了几夜的通宵。
“妈,你的头发……咳咳咳……”
贝母一夜白了头,曾经精致的小短卷发,如今到处可见大片的银丝。
“我本来就到了年纪,全黑的头发都是染的,白了也不奇怪。你在那边,一个人吗?谁照顾你?”
她透过摄像头不停地观察着视频中的背景,白色的墙和白色的床单,白色一体的环境里只有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女儿显得突兀。她是个意外,她不应该在里头的。
贝母把贝爱的头转了过来,靠在自己胸口,多年的运动员生涯让她练就了坚强的性格,在球场上,在危机前,但是当她看见消瘦到脸颊凹陷的女儿时,她还是没能很好地隐藏自己的伤心与痛苦,她可怜贝爱,更可怜贝俪。
贝俪还在咳嗽,石惊天将镜头转了向,他向贝家的老少弱小保证,贝俪一定会平安回家。
视频被掐断的那刻,贝俪一掌拍在了玻璃上。
“石惊天,惊天……咳咳咳……”
咳得剧烈时,她感觉到已经喘不过气了,但只要缓过这一阵,她就能让自己平复下来。
石惊天的情绪随贝俪的状态变动,她的一咳一喘都牵动着他的神经,他焦急又束手无策,他们只隔着一面玻璃,却是遥不可及的距离。
“我是个俗人,也是个怂人。很早之前我就躲在自己造的窝里拒绝对在任何一段感情中真情投入,因为世界走得太快,没有人值得我为他浪费时间。贝爱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收获,只是我没料到,他还带来了不稳定份子,是你石惊天。”
贝俪脸上挂着苍白淡然的笑,尤其是她说到石惊天的名字时,泛着甜甜的味道。
“我,刚开始是不相信你在意我的。何马拉找我谈条件的时候,我知道贝爱对你很重要,我不过是你得到他最大的阻碍罢了。但是后来我心里好像有了你,所以就愿意相信你心里是真的也有我。那天晚上……我看到你的情况之后,把我相信的所有东西都颠覆了,我的第一个反应,其实……其实是你表现出的那些专一与深情,完全是因为你的身体不由你的心而做出的迫不得已的选择,我就是你被迫的那个选择……所以我,我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没办法承认自己是个失败者……你看,我就是这么的俗气和小气,我接受不了自己成为你逍遥生活的后备选择,如果你真的不在意我,我情愿你从来没来过。”
贝俪眼眶中有泪奔涌而出,鼻腔渐渐堵塞后她只能用嘴大口呼吸,这让她又急促地喘了起来。
“不会,你从来都不会是后备选择,你是我的第一选择,是唯一的……”
石惊天低下头企图触碰她的目光,却被一通电话停下了动作。
“如果你再让她哭,她可能现在就会死。”
石惊天侧过半个身,那边的石承朗正在向他发出警告,让被戈多红日病毒侵入肺部的病患大口呼吸大口喘气无疑就是把她推向窒息的边缘。
“贝俪,别哭了,冷静一下好吗?从前的事情我们不谈,从现在开始你好好休息,听医生的话,等我带你出去,带你回家,我保证。还有,你只要记得我爱你就够了,我爱你!”
他红着发青的眼眶,许给她一个承诺,尽管贝俪此刻并不太明白最后三个字多么的有分量。
“等我。”
石惊天用手指在玻璃上轻轻敲打两下,那个地方贴着贝俪的无名指。然后他看着贝俪,决然地起身,命令医护人员关闭病房可视窗口。
贝俪再次与世隔绝。
“要用多少血才能研究出结果?”
石惊天来到石承朗的身边,仿佛他哥哥脸上的伤都与他无关一样,开始以正义的名义与他谈条件。
他一向厚颜无耻。
“我不知道。”
石承朗没有多想,直接回答。
石惊天面露厉色:“她喘得有多重,咳得有多辛苦你看不见吗?”
石承朗不为所动,“所有人都和她一样,没人能在死亡面前有特殊待遇。”
如果不是刚才历经了一场要命的心痛,石惊天此时可能还会出手打他。
“到我的实验室来。”
石承朗趁他握紧拳头时,向他发布了一条不容回绝的指令。
他们现在待的是石承朗的第四实验室,这个实验室里没有标本与药品,只有看起来价值不菲的仪器与悬浮投影设备,但是不管它们如何昂贵,都不可能贵过其他实验室的研究成果,就算石惊天要动手,他也能任由他发泄。石承朗是个聪明人,他懂得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
“这是冠状病毒。”
石承朗的手臂一挥,悬浮投影成像上立刻出现了病毒的5D立体图,它旋转着向石惊天展示着自己的全貌,尤其是那些令人惊心的棘突。
石惊天忍不住蹙眉,这病毒丑到令人厌恶的地步了。
“最早的冠状病毒是1937年从鸡身上分离出来的,病毒颗粒的平均直径为100纳米,形状为椭圆形或者球形,具有多形性。它仅仅感染脊椎动物,比如鼠、猪、鸡、猫、牛、犬等禽类,当然,还有人。”
石惊天不想多看那病毒的立体成像图,转睛问到石承朗:“所以这就是感染贝俪的罪魁祸首了?”
石承朗嘴角微微动了一下,鼻腔中闷闷地“哼”了一声。
“这是戈多红日病毒。”
石惊天再看悬浮投影成像,被眼前的图片震惊了。
这TM的是……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