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芳龄二十五》白猫我

50、雨中

　　那天，
　　是牛俊涛约杨志博去见面。
　　午饭时间，工地，16层，窗户还没有封。
　　还未完工的楼盘，没有监控，也少有人烟，是谈判的最佳地点。
　　“不惜毁掉自己儿子的前途，也要拖着你岳父一起死——牛俊涛，真有你的！这么绝的事情，我可是想都想不到！”杨志博冷笑着，看了眼手上的腕表，“有什么事情，快一点说，我还要去售楼处开会，可没有那么多时间！”
　　“我才是真的没有想到，坐实的证据，双手奉上，您竟然还是可以安然无恙！”牛俊涛笑得有些苍凉，“杨先生，您才真的是手眼通天！”
　　“你知道就好，不要妄想翻盘什么的，你可是没有这个本事！”
　　“是，我没有翻天的本事，但我还是可以，从你手里借点钱花，对吗？”牛俊涛说着，掏出手机，调出一条视频，推到杨志博面前。
　　昏暗的画面，抖动的镜头，女人的特写，裸露、销魂，不堪入目……
　　“她真的很漂亮，不是吗？”一声戏谑的冷笑，含着几分猥琐，“不知道，在你杨先生的心里，小表妹的身体，能值多少钱？”
　　强压住愤怒，杨志博点了支烟，叼在嘴上，缓解下焦虑。
　　可那男人还不住嘴，他捧着手机，欣赏起视频里的画面，笑着讥讽：“不过真是可惜，我上她的时候，她已经不是个姑娘了。不过也是，那么漂亮的姑娘，谁不想上呢，你不想吗？别逗了，大家都是男人，装什么装……”
　　话音未落，突然，杨志博冲上去，三步并作两步，探出手去抢夺牛俊涛的手机。
　　若是放在平常，他一定会答应他的条件，至少是缓兵之计，回到家里再从长计议。可那个时刻，怒火上涌，喷薄而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生气，那样不冷静，就只是想让那个讨厌的家伙闭嘴，永远闭嘴！
　　终于，他从他手里抠出那台电话，为甩开他，奋力一推。
　　他没有看到，牛俊涛已经是背朝窗户，重心失衡，一头跌落下去。
　　16层的高度，任谁都活不了！
　　慌张之余，杨志博没有探头去看，他删掉那条视频，再打上一条遗书般的短讯，将那台手机恭恭敬敬地摆在窗边。
　　整理好衣装，长出口气，挂上笑容，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墓园，
　　天阴沉着，人也穿着一身黑色，气氛难免有些压抑。
　　杨志博与袁晓京一同站在杨念儿的墓碑前，弯腰鞠躬。
　　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繁琐的流程，只有人影一双，寄托思念。
　　走出碑林，小路崎岖，沙石遍布，似是刚刚被雨水冲过，经历了一场世纪滑坡。
　　“大表哥！”突然，袁晓京叫住下坡路上的男人，她站在原地，站在那坑坑洼洼的砂石上，居高临下，好言相劝，“去自首吧！”
　　他回过头来，踏着那松散的石子，双手插在口袋里，他抬头凝望着她，凝望那眉头微蹙的漂亮女人，微微勾了嘴角，冷静地重复：“他是自杀的，跟我没有关系。”
　　她望着他那冷漠的笑容，缓步走下砂石陡坡，与他站在同一高度，她微微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哽咽了声音：“好吧，你说没关系，就是没关系，我相信你……但我不能再呆在‘宏齐’，我必须得走！”
　　“你走？你凭什么走？！”杨志博气急败坏，他按住袁晓京的肩膀，凶狠地直视她的双眼，“你欠我那么多钱，你居然说想走？谁答应了，谁允许了？！”
　　“你放开我，你抓疼我了！”袁晓京眼含泪光，却是甩不开杨志博的束缚。
　　“你是我表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培养你，让你做‘宏齐’的接班人，金钱、名誉、地位，我把一切都给你，你还想怎么样？！”
　　“可那不是我想要的！”袁晓京大叫出声，“我只想做一个简单的普通人！”
　　“等你得到了，你就会知道，我是为你好，你不能不能要！”杨志博像是疯了，他拉扯住袁晓京，阻止她离开，他拼命摇头，口中念念有词，“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袁晓京拼命挣扎，她在杨志博的脚上，狠狠踩了一下，他痛得龇牙咧嘴，手上松了力道，她才得以脱身。
　　可他又快跑两步，追了上来，拉扯住她的手臂。
　　“我是你大表哥，比你大二十岁！是我看着你长大，带你到处去玩儿，教你读书写字——我是拿你当女儿养的，你知不知道！”杨志博歇斯底里，“你那个老爸，吃喝玩乐，他有管过你吗？他没有！事到如今，不怕告诉你，这么多年，你上学读书的钱，都是我出的！”
　　“那又怎么样，我就只是你半个表妹，我不姓杨，我姓袁的！”袁晓京呐喊着，拼命挣扎，“我欠你的，以后慢慢还给你，我有的是时间！”
　　“可是我等不了！”他深深吸气，眼睛里有一团火，熊熊燃烧，“你不能走，算我求你了，袁晓京，你不能走！如果连你都离开我，我就真的是孤家寡人，没有人会在乎我，关心我，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不可以离开我！”
　　闪电，之后才是雷声。
　　雨水滴落，淅淅沥沥，倾盆而出……
　　杨志博抱住袁晓京，他哭了，哭得那么伤心，泪水混合着雨水，融化在一片灰蒙蒙的潮湿空气。
　　“我知道，志博表哥，我也很爱你，很尊重你，可是……”袁晓京也哭了，她吸吸鼻子，倚靠在杨志博的肩膀上，“我不能按照你的安排去生活，我不是你，也不可能成为你，因为，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雨水打湿衣襟，破坏了发型。
　　精致的妆容在雨水间融化，露出骇人的嘴脸。
　　松开拥抱的手臂，他似是有几分平静，在暴雨中，捧起她的脸颊，抹去那被雨水晕染的黑漆，勉强地挂上一抹笑容。
　　她也微微笑了，鼓起勇气，重新说了一句：“大表哥，去自首吧……”
　　谁知这一句话，竟是又激怒了他——他按住她的肩膀，嘴角忍不住地上扬，笑得是有些疯狂：“是啊，牛俊涛，是我推他下去的，怎么样啊？！你去叫警察来抓我呀，看他们会不会来！”
　　“怎，怎么会……”袁晓京皱了眉头，惊骇得语无伦次。
　　“我告诉你，袁晓京！”他笑着，眼底清澈，嘴角却露出一丝凶恶，“犯法的事，我做的太多了，绝不只是这一件！可我还是可以完好无损地站在你面前，知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我是杨志博，我是‘宏齐集团’的董事会主席！我就是有这个能力！”
　　听闻此言，袁晓京瞪圆了眼睛，浑身战栗。
　　“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要是栽了，后面有大把的人要跟着倒霉！你觉得他们会那么傻吗？”他的笑容，模糊在雨幕当中，“现在你只有两条路选：要么，老老实实做我的表妹，跟我回公司，和我们一起，享受荣华富贵；要么，就是敌人，是众矢之的，你知道那么多，天涯海角，就算我放过你，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不，不……”袁晓京拼命摇头，“你不要说气话，肯定不是这样的！”
　　“我不会，也不可能去坐牢的，袁晓京！”他按住她，笑容消失不见，眼睛里只剩冷漠，“我奋斗了一辈子，出卖人生，出卖尊严，好不容易才有现在的成就——我是有钱人，是明星人物，是人人称颂的民族企业家！是，你是我表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爱你，喜欢你，我把一切都给你，甚至可以为了你去杀人，可如果你一定要揭发我，一定要让我去坐牢，那我也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突然，他用力一推，袁晓京脚下踩空，一声尖叫，翻滚着摔下山坡。
　　后脑在尖锐的碎石上撞了一下，眼前一阵漆黑，视野模糊，只觉得晕眩。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湿透的衣服缠绕在身上，处处都是潮湿，处处都是寒冷。
　　那男人冒着雨，缓步走下陡坡，蹲在那女人身边，伸手去触摸她的鼻息。
　　“大表哥……”她意识模糊，嗫嚅着，轻声唤他，却是浑身瘫软无力，雨水反复敲打在眼皮上，痛如针扎。
　　“绑架那件事，我和杨明安，都有份替你隐瞒。牛俊涛的事，不过就是个意外，我也不想搞成那个样子……为什么，你就不能帮我一次？我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拿我当你的家人看待？”
　　自言自语间，他冷眼望她——那张美丽的侧脸，被寒冷的雨水冻得苍白，孤独又无助，楚楚可怜——若是他此时弃她而去，她怕是会被滑坡下来的泥石流掩埋？
　　他可以去报案，就说她和他在墓园走散，被困在山里，不知去向。
　　到时候，就算是找到她的尸体，也会以意外结案。
　　刹那间，杨志博的眼角闪过一丝凶光：
　　“是你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