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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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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姑姑家之后,
袁晓京依照大表哥的叮嘱,没有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姑姑。
此后的一段时间,照常上下班,没再有警察来找,就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售楼处,
袁晓京带着那两位小情侣走向新开工的三期楼盘。
“这一片都是市政规划的发展新区,学校、医院、交通等等一切配套都在建设当中。咱们这个房子,是期房,您现在付款,三年后交房。今天我主要是带您去看样板间……”
工地,钢筋水泥、吊车与护栏,隐约能望见大楼里的工人在敲敲打打。
袁晓京回过头来,观察这一对小情侣的反应。
他们似乎在抬头看着什么,满脸惊恐地指向天空。
突然,一个黑影从空中跌下,坠落、开花,吓得那一对男女惊声尖叫。
袁晓京愣住了,尽管她满眼模糊,却还是能看见那一地血污。
坠楼的人,是牛俊涛——牛主任。
警察来看过现场,初步认定为自杀。
他们在工地顶楼的窗户边,找到牛主任的手机,那里面记录着一段像是遗书的文字:“但愿九泉之下,那些被我伤害过的人可以宽恕我的罪行。”
可当袁晓京得知,杨志博那天来过售楼处开会,心里面总是透着几分不踏实。
她不敢确定,因为,牛主任坠楼的那个下午,艳阳高照,她清楚地听见那一对小情侣,高声喊了一句:“他要被推下来了!”
只是,后续录口供的时候,他们却又改口,说自己没有看清。
周六,
姑姑的七十大寿。
酒席、宴客,一切都是杨明安负责安排。
宴会上,袁晓京又一次见到爸爸,还有那个叫小月的女人。
他们只是客气地同姑姑道了声喜,就自顾自地坐到餐桌上,一句话也没有对袁晓京说。
“别太担心了,那房子,我会替你看好。”大表哥站在她身边,微微扬起嘴角。
见他微笑,袁晓京也礼貌地回敬一个笑容——可他实在是会错了意,因为她在乎的,并不只是那房子的一半产权,更是她和父亲的关系能不能修复。
各路亲戚前来道贺,还有领导、同事,能搭上人脉关系的,几乎全都来了,场面热闹非凡,金银首饰、现金钞票,摆了满满一桌,逗得姑姑喜笑颜开。
赵喜燕也来了,还带着儿子小西。
打扮得靓丽新潮,可一点也不像是刚刚死了丈夫的女人。
“杨伯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礼貌地打过招呼,她连忙招呼儿子,“快,叫奶奶!”
那七八岁的男孩儿也学着妈妈的模样,将手中的金寿桃递给那位端坐的老妇人,嘴里还说着动听的吉祥话,实在是招人疼爱!
袁晓京借口去厕所,想避开那母子二人。
幽深的楼梯间,她靠墙站着,两只手无处安放,一会儿扣动裙摆,一会儿又拨动额前碎发。她知道是她错了,她不该和牛主任发生那样的事,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如果那时候不是鬼迷心窍,牛主任就不会和家里人闹矛盾,也就不会自寻死路。是她的一时冲动,毁了那个幸福的三口之家,她真是该死……
突然,楼梯间的消防门被推动。
杨志博跟进来,请她回去见客,可她还是精神恍惚,犹犹豫豫。
“牛主任,真的是自杀的吗?”袁晓京向后闪躲,目光却直视面前的男人。
“管他是自杀,还是他杀!”杨志博微笑着说,“重要的是,他永远都不会再来烦你了,是不是?”
那笑容似往常一样温润,可袁晓京却莫名地害怕,她深吸口气,只觉得寒意逼人。
“那天,我就在那儿,在那个楼盘……”袁晓京退无可退,后背靠在墙上,微垂下头,嗫嚅着说,“我看见了!牛主任是被人推下来的……”
“你看见了?”他冷笑一声,摊开手,微微耸肩,“就你那眼神儿,你能看见什么啊?!”
“我看见了!”袁晓京抬起头,目光冷峻,即使是信口胡诌,可那语气却肯定得毋庸置疑,她说,“我看见,把他推下来的人,是你!”
杨志博兀地笑了,他一只手按住额头,斜靠在墙边,讥讽道:“是又怎么样,要去告发我吗?”
此言一出,袁晓京浑身打了个冷战。
她没想到杨志博这么轻易就被她“诈”出真相,可他说得轻松,笑得戏谑,虚虚实实,说出来的话,又有几分真实呢?
“袁晓京!”他的脸色突然冷了,迈步向前,居高临下,压迫感扑面而来,“你知道的,杨明安不是我亲生的,我不会把财产留给他。我妈年纪大了,总有一天要死的,等她死了,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是‘宏齐集团’的继承人!我说过的,在我离开之前,会帮你扫平一切障碍——牛俊涛,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挡在你前面的人,全都得死!”
突然,袁晓京的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可那目光,并非望向杨志博,而是直指他身后。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回眸,杨志博看见,杨明安正搀扶着那一位苍老的妇人,站在消防门口。他愣住了,满脸错愕:“妈,您什么时候……”
杨念儿浑身颤抖,看看儿子,再看看孙子,一口气没有喘匀,浑身瘫软,一头栽了下去。
生日变忌日,谁都没有想到。
医院,
姑姑被推进ICU,抢救无果。
医生说,她的心脏是老毛病,这次是受惊过度,导致的急性心肌梗死。
治愈可能性不大,是死,是活,只能靠她自己。
“奶奶,您终于醒了!”杨明安跪在病床边缘,紧握住妇人那只苍老的手。
病床上,杨念儿吸着氧气,微微睁开双眼,她能感受到杨明安手上的温度,想要握紧,却使不上力气。
“好孙子,乖!”那妇人的声音,混合着风声,不容易分辨,“告诉奶奶,你爸爸说的,是不是真的……”
“奶奶!”杨明安眼里噙着泪,不情愿地说出那虚伪的谎言,“他胡说八道的,您可千万别信!我怎么会不是奶奶亲生的呢?我是您孙子啊,我姓杨,永远都是……”
“乖……”她深深喘息,似是用尽了所有力气,眨动双眼,微微勾起嘴角,“要听你爸爸的话,帮他把公司搞搞好……别总是任性,和他吵架……”
“知道了,奶奶!”杨明安已是泣不成声,他把那只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哽咽着,微微发颤,“今天是您七十岁生日啊,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对吗?您说过,您要看着我结婚,帮我看孩子,四世同堂,那是您的心愿啊……”
花白的头发,颤抖的眼皮,残留的笑容……
“小任律师已经帮您去法院起诉,那些钱一定会被追回来,您不是说,您要拿着那些钱,去环游世界,弥补年轻时候的遗憾……还有很多学校啊、邻居啊,等着您去做演讲,听您说您是怎么把儿子培养去清华……还有爸爸,爸爸已经有稳定的恋爱对象,上次您见过的,那个财经频道的记者,朱悦姐姐,她会照顾爸爸的……”
哭诉的声音,在心电图归零的“哔——”声中,显得脆弱、无力。
医护人员一拥而上,做着最后的努力,哪怕,明知是徒劳。
楼梯间,
杨志博点一支烟,吸气,再呼气,烟云吞吐,他靠在墙上,微垂下头,手指颤抖,焦虑得难以掩饰。
“不去送送姑姑吗?”袁晓京推门而入,寻到角落里靠墙的男人,眼底含泪。
“人总是会死的。”他依旧冷漠,声音却是哽咽。
“那可是你妈妈!”袁晓京瞪圆了眼睛,她走到杨志博面前,抬头凝视着他,一脸的不可思议,“要是她看不到你最后一面,走也不会走得安心!”
骤地,他竟然哭了——那个精致体面的男人竟然哭了!
他靠在墙角,转过身去,用手臂遮挡,留下个落寞的背影,难以掩饰地悲伤。
可无论如何悲伤,他也只是躲在角落里痛哭,不愿意走出那方寸之地,不愿去见杨念儿最后一面。
明明是深爱着,却害怕被发现。
就把那份爱,深埋在心底,黯然神伤。
“大表哥……”她轻声唤他,轻轻拍打他的肩膀,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一定很自责吧,如果不是因为他说了那样的话,姑姑就不会受到惊吓,她不会心脏病发,也就不会在这最快乐的一天,命丧黄泉。
她递给他一张纸巾,借他一寸光阴,陪他一起伤心。
“是你,是你害死奶奶的!”
杨明安冲进楼梯间的时候,杨志博已经擦干眼泪,又换上那副生人勿近的冷峻。
他横冲直撞,拉扯住杨志博的衣领,把他推在墙上,厉声质问:“那是你亲妈,把你从小养大,她快死了,你不见她,你气死她,你还是不是人啊?!”
“人总是要死的。”他还是那句话,老生常谈。
杨明安发了狠,一拳打在杨志博脸上,摔了他一个踉跄。
“别打了,这里是医院!”袁晓京挡在他们中间,伸开手臂。
杨明安瞪着袁晓京,咬牙切齿,紧握住拳头,终究是愤恨地转身离开。
杨志博还跌坐在地上,他撑着墙壁,站起身子,微微扬起嘴角,笑着、笑着,却又哭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沾湿了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