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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等价交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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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手言和的机会?”袁晓京不解地望向面前的男人,生意人的话里话外,她还真是揣摩不出,“您能不能说的具体一点?”
“好吧,简单来说,我可以按照市场价,买下你们手中那一半的产权。”大表哥笑着说,“但你得帮我个忙。”
“什么忙?”
“想你帮我引荐一下,你们单位那个姓牛的领导。”
“理由?”
“你没必要知道。”
大表哥双手合十,嘴角含笑。
的确,她没必要知道。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私相授受,互通有无,在法律的边缘反复试探,难怪他们杨家能发家致富!
“这个忙我帮不了。”袁晓京一口回绝。
“你确定?”大表哥皱了眉头,俨然一副威胁口吻,像极了电影中的超级反派,“你们手里只有一半的产权,卖不能卖,押不能押,就连装修都得经过我们杨家的同意。万一哪天,我们一高兴,做个慈善,把我们这一半产权捐赠出去,你们就再也别想卖房了!”
“不卖就不卖呗!”袁晓京冷笑一声,“反正从小到大都住在那儿,早就习惯了。”
“你!”大表哥气得几乎要破口大骂,恰在此时,服务员托着盘子走进包间,打断了他火气的迸发。
大表哥出生在山东农村,一个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贫困县。听妈妈说,爸爸是为了支援建设,才会主动要求分配到这个艰苦地区。
进京探亲的时候,大表哥刚满十岁。北京城里先进、繁华,到处洋溢着笑脸,一派欣欣向荣。那是他第一次开眼看世界,首都的盛世景象,在他的幼小心灵烙印下不可磨灭的记忆。
回乡以后,大表哥勤奋上进,立志考学,最终以省状元的身份,考入清华大学建筑学系,是他们县里培养出的第一个大学生。
敲锣打鼓,鞭炮轰鸣,他是全县的骄傲!
姑姑连夜在灵堂跪拜,将这个喜讯烧给死去的丈夫。
“妈,我一定在北京落户,到时候接您去住!”离别时,大表哥信心满满地立下豪言壮志。
可是入学以后,大表哥才发现,身边的同学都个顶个地优秀,勤学苦练,不过是个中等偏下,上位尖子生根本不需要刻苦努力,一听就会,一算就对,这才是常态。
他以为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可现实却是,毕业分配,很有可能会被发回原籍,继续去过那种清贫的生活——这绝不是他想要的!
为了改变境遇,他费尽心思去巴结教务老师,去追求那个他并不喜欢的北京姑娘,去结交有钱、有权的同学……
为了生存,他不得不去做那些违心的事。
什么感情、什么善良、什么真诚,全都是明码标价的利益交换!
只有爬上顶端,你才有权利拒绝——这是大表哥摸爬滚打多年,总结出的经验。
可现如今,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片子,居然想都不想就拒绝他的提议,面对几百万的巨款,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所做的,恰恰是他想做却不敢做的——这正是他讨厌她的原因!
他势必要戳破,她孤高的假面,把她逼入欲望的死角,暴露她贪婪的本性,然后再以过来人的身份,嘲笑她的虚伪,践踏她引以为傲的尊严!
“要不,你开个价?”大表哥冷言道。
“这不是钱的问题!”袁晓京苦口婆心地规劝,“我不知道您想做什么,也不知道您为什么一定要通过我去拓展人脉,但我劝您遵守底线,不要去做什么违法的事情。您已经名利双收了,知足常乐,我不想以后杨明安去监狱里探望您!”
大表哥叹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张名片,推到袁晓京面前:
宏齐集团主席
杨志博
“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打电话给我。”
袁晓京拾起那张名片,微微一笑,拎着包走出门口。
众所周知,“宏齐集团”是一家如日中天的上市企业,核心业务是地产开发,靠圈地、炒楼发家。或许,他想认识牛主任,是为了哪个郊区发展计划;又或许,是想通过牛主任,结交他背后的势力?
如此厚黑的内容,袁晓京想不通,也不愿去想。
突然,手机铃响,是何律师打来电话:“喂,袁小姐,这份公证遗嘱,在法律程序上并无不妥。除非您能证明,在这份遗嘱之后,您祖母还留下过其他遗嘱,否则我们也没有办法。真的很抱歉……”
挂断电话,袁晓京轻叹一声,她抬起头,望向即将落山的太阳,目光空洞,神情涣散。
一直以来,袁晓京的理想只有一个:
“我不要上公共厕所,不要睡上下铺,不要自己换煤气罐,不要夏天漏雨、冬天烧炭,我不要一辈子困在这三间小平房里面——我要搬出大杂院!”
18岁生日,袁晓京对着块蛋糕慷慨激昂。
北京户口,聪明伶俐,三好学生,随随便便考进重点大学,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得窝在那三间四十几平的小平房里,夜以继日。
好容易挨到奶奶去世,以为终于可以得偿所愿,谁知道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杨家人一定是早有预谋!他们偷偷带奶奶去做了公证遗嘱,利用奶奶的糊涂,篡改奶奶的遗愿,把爸爸二十几年的辛苦偷去了一半。
什么仇,什么怨?
明明不差钱,却还是要来横插一杠。
摆明是同她袁家作对!
如今这情况,怕是真的要一辈子困在这胡同里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位置优越,吃饭、逛街、看病,去哪儿也都挺方便的!
袁晓京垂下头,忍不住自我安慰。
又一次,手机嗡嗡作响,袁晓京接起来,喂了两声。
电话那一头,男朋友裴海说,公司临时改了宣传计划,需要全体员工加班,不能陪她过生日。等回头忙完了,再给她补。
对呀,今天是她25岁生日!
这几天心情郁闷,忙忙叨叨地完全不记得了。
“嗯啊”两声,挂断电话,袁晓京垂头丧气,却是有几分庆幸,庆幸他不在她身边。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他。明明都商量好了,婚房首付一人一半,可她现在一分钱都掏不出来……
沿着护城河一路向前,袁晓京放缓了脚步。
落日余晖洒下一片橙红,将人影拖得很长很长。
穿过树丛,空地的广场上,不知道是哪家公司,在做推广活动,人形布偶熊摇晃着脚步,拦在一个衣着光鲜的女孩子面前,塞给她一束鲜花。
惊讶之余,有几分欣喜,那女孩儿悄然驻足,舒展眉梢,面露笑意。
突然,音响嘶哑一声,转换频道,播放起时下最流行的恋爱情歌。
男孩儿从身后出现,轻轻在女孩儿脸颊上亲了一下,女孩儿绯红了脸颊,踮起脚拥抱住男孩儿,被他抱着,转了一圈又一圈。
凑热闹的人群汇聚,投来诚挚的目光,送上最美好的祝福。
小情侣的浪漫甜蜜,着实是羡煞旁人!
袁晓京也愣在那儿看了一会儿,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哇,好帅啊,我要是有这么帅的男朋友就好了!”
听见身边围观者的议论,袁晓京忍不住从包里掏出眼镜,想要一睹“爱情片”中男主人公的高分颜值。
戴上眼镜的刹那,恰好与那男孩儿四目相对。
笑容凝固在脸上,袁晓京的腿像是被打了钢钉,牢牢抓住石板地面。
尽管高楼之间一片空旷,却像是陷入泥潭沼泽,无处遁逃。
有时候,喜剧与悲剧之间,只差了一个镜头。
袁晓京摘掉眼镜,似是解除了脚下封印,转身离开,大步流星。她不想理论,也不想动手,更不想成为路人吃瓜的焦点。
她不知道他又扯了什么谎话,得以从那女孩儿身边脱身。
反正他追过来了,快跑两步,气喘吁吁地挡在她面前。
“干嘛跑那么快啊?!”他边说边退,配合着袁晓京的步伐,“刚才是我们婚庆公司新搞的什么路演宣传,我和她只是临时串一下演员。你不信的话,过去问一下,大家都可以作证的!”
终于,袁晓京停住脚步,抬起头,冷漠地嘲讽:“替公司做事,签的是合同,不是卖身契!面对这种不合理的要求,你有权选择拒绝的!”
“别天真了,袁晓京!”裴海按住她的肩膀,“996不合法,不是照样处处实行!你不愿意做,大把人抢着要做。为什么要把赚钱的机会拱手让人呢?你不也希望我能多赚点钱,早点买房,早点结婚吗?!”
袁晓京气得浑身发抖,她摊开手,怒目圆睁:“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这么做。这是原则!”
“原则?你的原则就是在和钱作对!”裴海冷笑一声,自顾自地长篇大论起来,“这个世界不只是靠智商、靠能力,还要靠情商、靠人脉!上学的时候,我好心好意劝你和辅导员搞好关系,可你就是不听,结果怎么样?年年考第一,就是拿不到国家奖学金!那么辛苦才考上公务员,做不到两年就要辞职,当着所有同事的面给你们领导难堪!还有现在,天天叨叨说买不起房子,结不了婚,如果你能和你那个搞房地产的表哥搞好关系,你至于天天活得那么辛苦吗?!”
话音刚落,袁晓京抬起手,发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手掌一阵酸麻,两个人相向而视,粗重了喘息。
“天真的人是你才对吧,裴海!”袁晓京眼中噙满泪水,“如果我想要活得容易一点,我就去同辅导员谈恋爱,做牛主任的小三儿,帮我那个什么大表哥拉人脉关系,我不用你教!可是我不愿意,因为我知道,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