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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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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知味轩。黑漆金字,看上去倒是端庄大气。这楼倒是好找,就在木渎湖畔有人最多的兰舟亭旁。
沈年就站在知味轩门前,看着兰舟亭熙熙攘攘的人群,仿若回到了小时候,母亲带着她在木渎河畔消暑的日子。
远处,顾柏舟看着微微有些失神的沈年,也就是他心中的“李青禾”,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阿禾,”他快步上前,走到她身旁,“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这下沈年终于知道这是在叫自己,却又不知怎么称呼顾柏舟,于是便打了个马虎眼,直接用“那个”替代,“那个,反正我在阆苑闲着也没事干,就想着出来走走,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就过来了。“
顾柏舟轻笑一声,“虽已是夏末,只是这正午的日头还是有些毒的,我们快些进去吧。”言罢,便走在前面引路。沈年跟在他后面,心下暗自有些虚。
燕归来。沈年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这个雅间的名字,倒觉得颇有几番风味。顾柏舟与她对面而坐,此刻正拿着筷子为她布菜。
“姑娘,我们就开门见山吧。”顾柏舟缓缓放下筷子,抬眼,正与她对视。
完了完了,这怕不是渣男甩人现场!沈年暗暗握紧了拳头,想不到啊,所谓的翩翩公子竟然是个衣冠禽兽!哼,今日她必替原主吊打渣男!想着,她握在茶杯上的手便紧了几分,“有什么事,顾公子倒是摊开来说的好。”她也抬眼,微微挑眉,与顾柏舟对视。哼,不就是大眼瞪小眼吗,谁怕谁啊!
“姑娘,在下有什么事,您是再清楚不过的。”顾柏舟的笑容一凛,“还请您早日把阿禾的身体还回去,她是个好姑娘,又不曾有意冒犯您,若有什么地方无意中得罪了您,在下代为赔罪。还请您不要与她计较。”
???这什么情况?被发现了?没理由啊,古人怎么知道穿越这回事的?这不合理啊!冷静,冷静,现在事情好像有点超出预料了,沈年感到深深的无力,这,不行,伪装,他一定是在试探自己!
“顾公子说笑了,想把我甩掉就请您直说,我自会祝福公子的远大前程,何必在这里和我打哑谜?”沈年假装镇定,嗓音却微微有些发颤。
“看来您是不打算承认了,”顾柏舟眉头一皱,“阿禾从来就不是这个样子,她从来不叫我顾公子,与人相约也不会提早那么久出门。你和她,根本不是一个人!”
这。。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不对,顾柏舟可能不知道她失忆的那套说辞,对!应该就是这里的问题!沈年似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赶忙道,“顾公子有所不知,青禾自落水以来,便记不太清以往的事情,只记得有一位姓顾的公子,是我终身所托,于是病还未好便赶来看你,却不知是这样的下场,是青禾伯薄命,难以找到可托付终身之人。“言罢,沈年便假装拿着手帕子,在眼角擦拭一番。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意现身吗?!“顾柏舟手中的茶杯略略有些颤抖,“失忆?我并非不知你所谓的失忆,昨日在木渎河畔,我见你言行举止与先前全然不同,已颇有些奇怪,于是我便前去阆苑,想一探究竟。苏月告诉我你病情似乎还有些重,连衣服都不太会穿了,让我好生对你。自那时起,我便起了疑心,失忆之人我所知的也不少,却不曾遇到过连衣服都不会穿了的,着实奇怪。”顾柏舟举起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又想到昨日你的行为,按理说,失忆之人对过去有着不同程度的模糊,因而会感到迷茫无力,会尽量避免见人,而你却似乎有些迫不及待,赶来见我,实在不像一个失忆之人,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这,沈年不安分的咬了咬嘴唇,心里简直是五味杂陈,这个顾柏舟,还真不是个好招惹的主,早知道她就不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想着,她暗自后悔,却也无可奈何,这顾柏舟已经认定了自己是冒牌的,接下来,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罢了,任人宰割吧!沈年横下一条心,正打算把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却又被顾柏舟打断。
“我不管你是何方妖孽,总之我还是奉劝你一句,早些将阿禾还给我,否则,我恐你是难入六道轮回。如今你也无处可逃了,我早己请下真人做法,你好自为之!”语罢,顾柏舟还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合着这顾柏舟是把自己当成妖怪了?!这也,未免太离谱了吧!沈年有些哭笑不得,嘴角微微抽搐,却突然想到自己还处在这局中,便有些笑不出来。算了算了,反正今日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说法自己怕不是会被当成妖女,被一群道士作法了。看他对原主,似乎很是在意,倒不如告诉他真相,说不定他还能帮助自己回到原来的世界。“顾公子好眼力,在下确实不是李青禾,只是如今之事,也并非我一己之力可以决定。”
看着顾柏舟又皱起了眉头,沈年笑着继续,“在下并非妖女,顾公子若是相信的话,我愿将其中原委向您娓娓道来。”
“你说。”昨日他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从阆苑一回来便去了青峰山请了高人,今早已在这雅间布下阵法。他以为这妖物一进雅间便会有所察觉,却没想到,这女子一脸难以置信,他甚至,甚至还看见了她的嘴角微微抽搐。如今,看她举止,倒也不像是妖物。等等,其实他也没见过妖物,说不定这妖物心机颇深,这些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想着,原本有些放松的肩头又有些紧绷起来。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与这个世界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昨天,我睁开眼,醒来就已经在这位姑娘的房间中,同时我也发现,我到了青禾姑娘身体中,成了她。多方打探消息,我才得知她原来是青楼中的头牌。于是我便千方百计想要逃脱,昨日,我便是希望借着你的手,把我从青楼捞出来。我知道这件事情非常的,扯淡,或者说,难以置信吧,反正我现在也是一脸懵逼,总之我不是坏人,更加不是什么妖怪。”言罢,沈年用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珠子瞪着顾柏舟,一脸无奈加无辜。
来自,另一个世界?原先怀疑她是妖物就已经是他斟酌已久,实在觉得她不对劲后的决定,如今这事情是越发扑朔迷离了,这女子口中的话他竟有些不太听得懂。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但是这都是真的。”沈年看到顾柏舟眼中的一抹犹疑,赶忙又解释道,“既然你想让你的青禾姑娘回来,我也想早日回到我的世界,那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何必对我如此有敌意?”
顾柏舟看了她一眼,倒像是有几分真的,“你若真不是妖物,可敢在这里等我片刻?”
“自然。”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顾柏舟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身着蓝色道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
“你若是不心虚,便让玄空道人试上一试。“顾柏舟看着沈年的眼睛,眼眸深邃,有些让人摸不到底。
“好啊。试就试,谁怕谁啊!”反正自己行得正坐得直,来到这个世界除了骗了人之外也没干过什么亏心事,也不怕这个道士。
玄空将手中的拂尘一扫,慢慢逼近沈年,“姑娘莫怕,无妨的。”似乎是看出沈年有些害怕,玄空微微一笑,将手放在了她额头上,她感到自己的额头微微有些发烫,暗自腹诽,这老道士怕不是有些真功夫的。虽说自己不是什么妖怪,但毕竟与常人不同,她心下还是有几分害怕的。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老道的手便拿了下来,手中拂尘又是一扫,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向顾柏舟方向摇了摇头,看得沈年是又急又害怕,这摇一摇头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不是妖怪还是说自己不可留?烦死了人了,这些高人说话怎么都这样,神神秘秘的,弄得她心神不宁的。
这边沈年心神不定,那边顾柏舟看到老道摇头,眉头舒展了不少。看来这个姑娘说的是真的,她不是妖物。得知此,他又不知该喜该忧。昨日他找到玄空,依玄空所言,若真的是妖物附体,事情还有些棘手,若是生生将妖物逼出来,怕是会伤到阿禾的心智,若是言语威胁,一般的妖物又不吃这一套,着实让他伤透了脑筋。如今,不是妖物附体看来倒是件好事,只是,他对这种情况也是手足无措,不知是福是祸啊。他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姑娘,在下可否求你一事。”整理好有些复杂的心情,顾柏舟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正事一样,正经的拱手向沈年作了个揖。
突然受到这样的礼节待遇,沈年倒有些不知所措了,慌忙扶着他的双臂,“没事没事,顾公子直说吧,我能帮的一定在所不辞。”
顾柏舟见眼前的姑娘一脸慌乱,恨不得给自己回一个揖的窘态,倒觉得有些好笑,戒心也放下不少,“在下与你这具身体的主人李青禾是自幼的好友,她原也是官家小姐,只是后来命途坎坷,不幸沦为官伎。她性子一向温婉,我不愿将此事多加张扬,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希望你能够继续假装失忆,安心替她过她的生活。其余的,在下自会替姑娘料理,”顾柏舟稍微顿了顿,“包括寻找让姑娘回到原来的世界方法,还请姑娘答应在下的请求。”
官伎?沈年微微一愣,替她过她的生活?这,难道是说,她要,接,客??这也太缺德了吧,沈年感到耳朵和脸火辣辣地,这,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顾柏舟看着眼前的姑娘从连红到脖子根,仔细一想,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赶忙解释道,“阆苑不是一般的秦楼楚馆,而是专门为官家人,读书人服务的歌乐坊,里面的官伎大多卖艺不卖身。相比其他的青楼,阆苑更注重才艺。阿禾之所以是头牌,是因为她弹的一手好琵琶,又饱读诗书。”说到这里,顾柏舟顿了顿,有些担忧地看着眼前的姑娘,青禾的才情恐怕不是眼前这个姑娘能够模仿的来的,不过如今她顶着失忆的幌子,倒也可以遮掩些许。
“所以,我只需要和这些人唱和诗词,弹奏琵琶?”沈年看着顾柏舟紧皱眉头的样子,便猜到这厮是在为自己的才艺担忧,她虽在十一岁就遭遇意外失明,但一直对诗书就十分偏爱,也曾经试过作诗,emmm,虽然写出的诗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但是糊弄糊弄应该也差不多,至于琵琶,这倒也巧了,她会的技能不多,却偏偏自小就学了琵琶,虽然好多年不碰了,好歹还有些基础在的。实在不行,还有个失忆当作由头呢。想到这儿,她不禁多了几分底气。
“嗯,你只需按着嬷嬷说的做就好,若是在应付不来,就以失忆为借口便好。”顾柏舟看着小姑娘气定神闲的样子,叹了口气,想着总之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不管怎么说,这姑娘来历着实是古怪,她编的失忆的借口到现在除了他还没有人怀疑,只要她不惹大乱子,阿禾的名誉算是保住了。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顾柏舟暗暗叹了口气,真是苦了阿禾了。
他与阿禾自小就熟悉,算得上是青梅竹马。阿禾是东阳县知县的女儿,他则是东阳大商户的儿子,两家比邻而居,关系一向很好。他父亲做的是米粮生意,当地市场上哄抬物价情况十分严重,单凭官府干预难以成事,于是阿禾父亲就与他父亲联手整肃了当地市场,二人成了莫逆之交。他父亲一向喜欢阿禾娴雅端庄,知书达理,又与她父亲交好,便在他十岁时向阿禾提亲,阿禾父亲想着两家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孩子又知根知底,便应承下这桩婚事。那年阿禾八岁,绣出的纹样风靡整个东阳县,县中人人传闻,知县老爷家的千金不仅貌美如花,还心灵手巧,绣出的花儿引得来蝴蝶,弹一支曲子能把人听的潸然泪下。
只可惜,后来阿禾的父亲受人污蔑,当时被肃清的粮米店店主被断了财路,怀恨在心,就贿赂知府,借着当地灾荒,给她父亲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说他赈灾不利,搜刮民脂民膏,一纸公文,将她父亲发配边疆,她父亲的妻女收没入阆苑。她母亲本就病重,得知消息竟吐血不止,次日就去了。她父亲在去边疆的路上就溘然长逝。而他父亲与此事有所牵连,也被抄没家财。好在他父亲有个官道上的旧友,拉了他一把,却也是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不过几年便病逝了。他母亲一直认为他们家是因为受了阿禾家牵连才沦落至此,又一心想让他考取功名,中兴家道,因而十分嫌弃阿禾,觉得她已经沦为官伎,配不上他,就三番五次想要退亲,却一一被他阻挠。
往事不堪回首啊。顾柏舟垂下眼脸,不管怎么说,他只希望阿禾平安归来,这也算是给李伯父一个交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