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赤色暴风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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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莛匆匆赶到赛托那处理完了公务，才又匆匆往希德那里赶。
当他披着月色踏入家门时，已经差不多晚上九点了。
然而说是家，也不过是个五层小平房的一楼。整套房子统共不过4间房，一个昏暗没有采光的客厅，和一个5平左右的小小菜园。
石陲要塞在最近的一个月里接纳了太多外来人口，城市的吸纳能力有限，做不到每个人都住的舒服宽敞，大多数人都被安置在了濒临拆迁的一片筒子楼里。
荣莛已经着手开发新的居住区了，但距离新房子建好起码还要一年左右的光景。
房子是从小菜园入户的，荣莛进来时，借着月色看到这片小菜园已经被开垦收拾干净，隆起的土丘上插着几个小牌子，上面写着“青菜”“番茄”“黄瓜”等字样。
首都星上的议员宅邸光门前的草坪花园就近500平，有专门的园丁打理，种满了香兰珍木，每到暮春时节飘香百里。议员喜欢蝴蝶兰，曾经拿着自家种出的蝴蝶兰品种参加过首都星的园艺大赛，一度拿过特等奖。
荣莛垂头看着种满蔬菜的小土丘，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缓缓矮身拍了拍一下土壤。
“少将！”
荣莛一回头，却见入户门被嘎吱一声推开，厨娘满脸喜色地探出头来向他招手：“回来了怎么还在外面站着？赶紧进来呀？就等你吃饭了。”
唇角忍不住扬起，荣莛起身大步走过去，迈步进门。室内光线昏黄，然而空气中却飘动着浓浓的饭菜香味，令人食指大动。厨娘匆匆带上门，又忙着过来帮他脱军服外套，口中一连串地说着：“一周多不见怎么又瘦了啊？是不是根本没好好吃饭？你看你的外套都晃荡风了。哎哟这手又是怎么回事，有什么重活累活不能让那些alpha们去做呀……”
絮絮的叨念，暗却暖的光线，还有炒菜的油香味，满室融融的人间烟火将他包裹，似乎驱散了他方才站在月色下所感受到的刹那空落。
荣莛抬起眼向室内看去。一屏塑料帘草草隔开了入户和餐厅，泛黄的塑料帘的背后隐隐可见人影晃动，耳畔可闻刀叉碰撞及低低的交谈声。
厨娘将他的军装外套挂在门边，轻轻推了他一把：“进去呀，就等你了。”
荣莛不禁向前，抬手挑起塑料帘子走入厨房。
餐厅不大，虽然已经尽量打扫干净了，但毕竟是快被拆迁的危房，墙纸上的油渍和瓷砖缝隙中的泥泞依旧难以去除。一张六人位的圆形餐桌摆在正中，旁边围着一圈塑料椅子，斯通议员、希德、吉安娜依次就坐，面前的餐盘还是干净的，他们似乎还没开始吃饭。
“荣荣回来了！”
斯通议员直起身，喜孜孜地拉开身边的椅子：“快点儿过来。哎哟你小子，忙坏了吧？平常也这么晚吃饭可不行啊。”
荣莛心中一松，笑着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自议员一家来到石陲要塞后，他一直辗转于各个地方处理公务，一家人几乎都没正经说上过话。
“叔叔，你们应该先吃饭的，不该等我，这都快九点了。”他歉然道。
“嗐，没事儿我们不饿。”斯通议员摆摆手。“不像在首都星的时候了，吃完饭就得去议会跟人吵架，饿得快。现在这儿这么太平，我吃饱了就在门口遛遛弯，一天都不觉得饿。”
希德敲敲桌子，开玩笑道：“爸，你可不能这么纵着他，他下次吃饭该回来得更晚了。熬出胃病了怎么办？”
斯通议员朗笑道：“算了算了，还是早点回来吧，人是铁饭是钢。”
荣莛忍不住随众人笑起来。而吉安娜扶桌站起来，笑着道：“我去帮管家叔叔端饭进来。”
希德赶紧让她坐下，荣莛也匆忙起身道：“你坐吧嫂子，活儿都让我们干。”
几人还没争出个眉目呢，与餐厅相连的一扇单薄木板门吱嘎一响，管家端着滋啦作响的铁盘进来，臂弯里还夹着面包篮。希德赶忙起身想接过他的面包篮，管家却侧身避开了。
“少爷请坐。”他肃声道。
希德嘴角抽搐两下，终于无声坐了下去。管家将铁盘放在桌子的正中，又拿起斯通议员手边卷起的餐布，抖开认真帮他铺到了腿上。做完之后，又去搞希德的餐布。
屋内有片刻诡异的死寂。
荣莛放在膝盖上手缓缓收紧了。
在首都星的宅邸中用餐时，他们坐于长桌的两旁，每人身后都侍立着一个侍者，在快开餐的时候帮他们铺好餐布，又无声退下，当时荣莛从没觉得这是什么很奇怪的事。
然而在这油腻昏暗的小餐厅里，他看着管家如此认真地维护着往日传统，方才月下那若有所失的空洞感又回来了。
管家走过来，他迟疑了下没说什么，默然任管家帮他把餐布铺好。
最后轮到了吉安娜。吉安娜忙拿起卷好的餐布，道：“我自己来吧……”
“少夫人，礼不可废。”管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吉安娜尴尬地垂下手，无奈地任他去了。
一圈折腾下来，差不多五分钟过去了，管家向后撤一步昂首站在泛黄墙壁之旁，完全没有入席的意思。但好像终于可以开始吃饭了，众人都在心中暗暗舒了口气，纷纷拿起刀叉。
空气中还残留着尴尬，荣莛没话找话，随口道：“叔叔不是最喜欢兰花吗，怎么不在门口的小花园种几株？”
斯通议员手一顿，笑笑：“兰花太费时间了，没那精力打理。首都星上的那几株我几天没管，就全废了。”
“现在您也不用每天去议会和那些老狐狸开会了，既然有时间，可以再捡起来以前的爱好嘛。”
斯通议员有些窘迫，吃了口东西没说什么。希德瞥了眼荣莛，淡淡开口：“花苗金贵，在这里根本买不到。况且这里物资匮乏，市场上的菜价奇高，与其种些只能看的花花草草，不如种点能吃的东西。”
荣莛放在水杯上的手顿住了，脖颈僵硬，一时间竟抬不起头来。
空气再次凝滞，桌边的所有人似都不约而同地放轻了动作。荣莛垂着头，胸口闷堵得厉害，半晌后哑声道：“叔叔……”
“嗐，我种什么不一样？”斯通议员不以为意，“园艺爱好者的成就感来自于看自己种下的种子开花结果，又不是只有名贵兰花才会开花。”
荣莛抿唇，低低道：“士兵已经准备开垦郊外的农田了，还有新的住房，也在着手筹备之中。现在的石陲要塞处于封闭状态，不与外界通商贸，肯定会有一段时间苦日子。但我保证……很快……”
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们为了他放弃往日的雍容生活，千万里奔赴至此，他当然想让所有人过上好日子。
但时间。
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斯通议员将手放在他的肩上，用力捏了捏，“好小子，我知道你有能耐。不着急，慢慢来。”
“行了吃饭吧。”希德笑道，“菜凉了。”
几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吃着饭，管家侍立在他们身后，时不时给空的杯子添水。若是忽略周遭的环境，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首都星。
斯通议员当日非常反对希德和吉安娜在一起。但斯通家遭此剧变，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他的心境应该也有了变化。看餐桌上他对吉安娜的态度，已经软化了不少。
正餐吃完，厨娘探身进来问能不能上餐后甜点了。几人立刻簌簌着起身，希德扬声让厨娘和管家帮忙把甜点摆到起居室里。
荣莛心中有疑惑，但经过方才兰花的事情后他已经不敢瞎问了。吉安娜落后几步与他走在最后，悄声在他耳边道：“管家和厨娘坚持服侍我们吃完、从餐厅离开以后才会自己用晚餐。我们劝过，但他们也不听。有次我们聊得晚了，他们一直饿到晚上十一点半才吃上东西……后来我们都加快吃饭速度，甜点也不在厨房吃，免得他们饿太久。”
荣莛心中酸涩，暗暗叹了口气。
说是起居室，其实不过是杂物间改造的一个小屋子，勉强放进一个二人沙发，人多起来连转身都费劲。
斯通议员和吉安娜坐在沙发上，聊着怎么给番茄施肥。希德和荣莛去了小房间尽头的窗户，希德伸手推开窗，一股夜风带着凉意吹入室内，稍稍吹散了因狭小而变得浑浊的空气。
荣莛伸手掐下爬墙虎顶端的一股嫩芽，藤蔓绕在手指上，垂着头低声道：“哥，我知道跟我来这委屈你们了。”
“行了啊。”希德也掐了段爬墙虎，跟荣莛一样在手上绕，“不来这，留在首都星就得进监狱了，这里再苦还能苦过吃牢饭？我能找回吉安娜，已经被无所求。至于爸爸……反正他也累了这么多年了，该退休了。”
但斯通议员现在正值壮年，怎么说都不到退休的年纪。
荣莛吐了口气，举目向窗外望去。经过近半个月的治理，笼罩在石陲要塞上终年不散的雾霭已经消失了大半，今晚夜空明澈，银月高悬，目力尽头可见起伏的山脊蛇形蜿蜒于旷野之上，拼凑出一幅原始粗粝的图景，那是他们即将开垦的矿山。
“哥。你能来帮我吗？”
希德侧目看向他。荣莛已经抬起头来，秀白的面孔迎着月色，眼中落满星光。
“有太多事要做了。从开垦，到重建，到安置，所有事情都需要人手。赛托一个人分身乏术，而我……”荣莛苦笑了下，揉揉发根。“……而我只知道打仗。你要是能来帮我，所有事情肯定能更快落定，你们也能更早过上安稳日子。”
希德没说话，依旧摆弄着手中的藤蔓。枝条被他掐出了汁，绿色的液体染在他的皮肤上。
荣莛本以为他会立刻答应，没想到他会沉默这么久，渐渐有些不安：“哥？”
希德终于掀起眼帘看向他，“你是我弟弟，我当然会帮你。但有一条你现在答应我。”
“……什么？”
“除掉关海。”希德寒声道。
荣莛万万没想到他会说这个，顿时愣住了。希德脸上表情愈发凌厉，冷冰冰地道：“有他在你身边捣乱，石陲要塞早晚出大乱子。你现在就除掉他，将隐患杀死在萌芽中，一劳永逸！”
荣莛无奈至极，“你们怎么一个两个对彼此的敌意那么大？我知道，你因为吉安娜而对他心有不满。但他也是被帝国逼迫才干出那些事的，他一个搞科研的omega，无异于锦衣夜行，有什么能力反抗帝国？大家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就别和他计较了……”
“他说他是被帝国逼迫的？我怎么看不然？”希德加重语气，寒霜覆面。“他这个人明显有大野心。从你发现福兴疗养院上的勾当，到你叛出帝国，最后建立反银河势力，每件事背后都有他关海的推动！要说他没有窝藏祸心，我万万不信！”
荣莛不自觉地攥紧手，烦躁道：“也不能说是他的推动。疗养院本来就有问题，叛出帝国是我自己的主意，他也没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啊。”
“但他在诱导你往他设定好的道路上走！”希德重重道，“这段时间在医院，我经常看他出入其他omega的病房。偶然间听到他们的对话，他在拼命煽动ao之间的对抗情绪，把omega身上的所有不幸都归咎于alpha的剥削，其心可诛——”
荣莛心中一团乱麻，脱口而出道：“有什么错！把omega当生育机器的，可不就是alpha们吗？你们高高在上了那么多年，几句难听话都听不了吗？”
希德骤然瞪大眼睛，哑然重复：“……我们？”
荣莛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覆水难收。
“我难道也站在你的对立面吗，荣莛？”希德不可置信到极点，“如果我也是那些把omega视为猪狗物品的人，怎么会携家带口跟你来到这里，来过这种苦日子？你难道真信了关海那套ao是敌人的鬼话吗？”
荣莛嘴唇微微颤动，满腔愧疚：“我没有。刚才是我说话没动脑子……”
但他心中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呐喊。
希德确实站在他这边。但这么多年来，希德能拍着胸脯说，他没享受过alpha的性别福利吗？既然是既得利益者，被人说两句又怎么了？他和关海才是真真正正重破牢笼重获新生的人，为什么他们到了新世界，还要向一个alpha低头认错？
他的胸膛被两股力量撕扯着，不禁道：“哥，关海又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他又深受所有omega爱戴。我现在处置他，名不正言不顺啊。”
“你真是糊涂！”希德狠狠拍了下窗台，厉声。“他就是把你当傀儡，想把石陲要塞建成他自己的私人帝国！”
荣莛也忍不住心头火起：“哥你能不能别看什么事儿都觉得是阴谋权柄？有没有一种可能，关海推动我叛出帝国是真的受够了帝国的压迫？为什么所有omega的反抗到了你的嘴里，都成了阴谋啊？”
“你就是太光明磊落，才会被人利用！”
“我他妈又不蠢。有没有被人利用我自己心里清楚！”
兄弟二人一句紧接着一句，声音渐大，不知不觉就吵了起来。身后“咣当”一声响，两人一怔回头，却见斯通议员将甜品盘重重放在茶几上，已经站起身来。
“两个二五仔说吵就吵。还做不做兄弟了？”他斥骂道。
荣莛动动下巴，梗着脖子不吭声，希德冷着脸移开目光。
“希德。”斯通议员点名道，“荣荣让你去帮他你就去，不然每天在家好吃懒做，人也废了。”
“爸！”希德忍不住叫了声，“那个关海他——”
“关海该怎么处理，荣荣心中自然有数。”斯通议员平静道，“这里的五万omega以及近三千九天士兵，是追随他才来到石陲要塞的。荣荣做的所有决定，你都要学会尊重，并听从。”
瞧希德的表情，好像还想反驳什么，但他最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小小的起居室陷入死寂。那份安静里有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在发酵。荣莛心头如长了草，他倒宁愿希德像刚才一样冲他拍着桌子大喊，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仿佛怕了他似的，隐忍不说。
“希德。”
吉安娜叫了声，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你们是在讨论关海医生吗？可是关海医生人还挺好的，对我们也很关心……”
“他往你们的肚子里塞胚胎也叫关心？”希德愤声顶了回去。
吉安娜不恼不怒，平静地道：“疗养院里，有多少alpha护工打着治疗的名义侵犯omega，致他们怀孕。若你一定要我挑一个人谴责，那我会挑那些alpha护工，而不是被逼无奈最后奋起反抗的关研究员。希德，关研究员不是完美的受害者，但他依然是受害者。有更可怕的罪行摆在你面前你不看，为什么偏要盯着那些迫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呢？”
室内再次沦入死寂。希德涨红了脸，一言不发。
就在此时，窗外的天空之上忽然响起一声尖利的警报锐鸣！
荣莛一激灵，骤然反身扶着窗口探身向外看去。却见整个石陲要塞的主城里霎时间亮起红光，似千万盏警报灯在同时闪烁，将宁静的夜色彻底点燃。而西边漆黑的天幕之上，有数点闪烁的光芒在迅速汇集。荣莛知道那不是星辰，而是巡防机甲被警报惊动正在集结！
“怎么回事！”希德失声喊道。
“警报！帝国的追兵来了！”荣莛在鸣响不休的背景音中大喊，“你带着所有人去地下防空洞躲好！天亮之前不要出来！”
说罢他手撑窗台，一跃而出，精神网如潮水般顷刻铺开，极速呼唤着九天。
远方有破空而来的声响，那是九天受到召唤正极速向驾驶员靠近的声音。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荣莛回身，却见希德扒在窗台上，满是紧张亢奋地望着他。
“狠狠打他们！”他冲荣莛大喊。“平安回来！”
红光闪烁，疾风呼啸，荣莛牵唇短促地笑了下。
紧接着自半空中俯冲而下的机甲碎片将荣莛彻底包裹，金属翻滚碎片重组，一个身高二十米的钢铁巨人挺身而起。轰然的噪音惊动了所有人，筒子楼里的每扇窗都探出人来，骇然望着那矗立于天地间的杀器。
在众人的瞩目中，九天猛地向空中冲去，右手一抖，乌斥雪铮然嗡明。
荣莛俯在驾驶位上，动力杆一推到底，心脏疾驰，闪烁红光照着他绷紧的脸，瞳孔深处倒映的是越来越近的星辰与敌军。
全城的警报响只代表一件事情。
赤色暴风来了。
作者有话说第85章 赤色暴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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