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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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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妃新丧,通常都是一大堆的繁缛杂事。萧宜光请示过魏元帝之后,将承天印交与内阁首辅顾思安暂为代管。
这些日子,萧宜光每日寅末便起身,直到戌时才离开清思院。整日跪坐在灵前,听着沙弥尼姑道士们念经做法,萧宜光的内心竟然感到了久违的平静。
萧宜光似乎从悲伤中走了出来,开始考虑自己的事情了。如今柳延祚回京,魏元帝再怎么狡兔死走狗烹,也是个要立牌坊的,不会这么快就冲他下手。再者萧宜光推了差事,顾思安过于圆滑,没有合适的打手。萧宜光对于魏元帝是否真的要对付柳家也十分怀疑,虽说柳灏被革了值,但柳家还有一个国子监祭酒,一个大将军,门生遍布朝野,党羽众多,别说不能轻易拔起,就算都要处理了,朝堂上永王一党独大的局面想必魏元帝也是不愿意看到的。
萧宜光大权在握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以后的退路。如今看来,若是景王上位,自己是必死无疑,可若是永王继了大统,自己真的能全身而退吗?萧宜光想到了司马懿和曹爽之争,又想到历朝历代夺嫡之残酷,不禁冒起了冷汗,真想把三年前的自己抽一顿。当时若是装痴卖傻地不接这承天印不就完了吗?
正懊悔于自己过去的鬼迷心窍,一个小内侍悄悄地溜到萧宜光跟前,小声说道:“殿下,燕公公请您过去一趟,在芙蓉园拐角小叶池子那儿等您。”说罢便做贼似的跑了。
萧宜光心生疑惑,燕洙要见她为何不光明正大?不过转念一想,那小内侍表面上是永王的人,但实际确实是燕洙的人,也许有什么机密事要跟她商量也说不准。因此萧宜光也没带侍女,只说要出去走走,便离开了清思院。
来到芙蓉园,此时百花凋零,只有残枝败叶,满目荒凉,也没个人来清理。萧宜光却甚喜爱这荒芜野景,若不是要见燕洙,她都想在这儿赏玩半日。等到了小叶池,那里站着的却不是燕洙,而是深衣素冠的林重华。
萧宜光吃了一惊,林重华已经看到了她,大步朝她走来。等到了面前,萧宜光发现他似乎又长高了,恐怕按照后世的标准都有一米九了,自己只到他胸口,显得格外娇小。
林重华像是把她整个人都罩住了一般,让萧宜光感到了有点压迫。她勉强笑道:“怎么是你?你现在连燕洙的人都使唤得动了?”
林重华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的脸,让萧宜光恍惚间以为他们的关系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他说道:“他本来就是我的人。你在宫里,我不盯着不放心。”
萧宜光有些恼,说道:“谁要你盯着了?你不放心又能怎样?反正我也出不去,你也进不来。”
林重华笑了,俊美的容颜有些晃了萧宜光的眼,他说道:“我有个办法能让你出去,就看你愿不愿意。”
萧宜光怀疑地看着他,问道:“什么办法?”
林重华道:“嫁给我。”
萧宜光白了他一眼,撇嘴道:“你想得美!别说我不愿意嫁给你,就算我愿意嫁,你以为我父皇会准吗?”
林重华说道:“只要你愿意嫁我,这件事便有七分准了。如今你年纪已经大了,圣上虽说是让你暂时出家,但他心里也知道你是不可能永远不嫁人的。如果你要嫁人,永王一派和景王他们的人都不是合适的选择。我兄长身子不好,我自己又不涉党争,况且这次平北狄之患我也算是立了大功。我看柳大将军已经有激流勇退之意,若是圣上不放心我,我便不去争那个兵权,只向圣上求娶,我想圣上不会不答应的。他应该也想得到,你嫁给我是最好的选择。”
说罢,林重华凝视着萧宜光,等待着她的答案。
萧宜光笑了,她看着林重华说道:“你好像还忘记了一件事,我母亲才去世,三年之内我是不可能成亲的。三年的时间不短,发生什么都很难预测。”
林重华道:“我们可以先定亲。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若再不开始谋划,想要全身而退并不是简单的事。”
“嫁给你就能全身而退吗?”
“嫁了人的公主,比始终孤家寡人的公主,危险性要小得多。陛下会明白,苏祐他们也会明白。”
“可我若是宁愿做个孤家寡人呢?我乐得干净不好吗?”
林重华眼中带着笑意,说道:“我知道你在乎什么,我能保证,我是个很干净的男人,以后也会一直干净。”他上前一步,逼近了萧宜光的面颊,让萧宜光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脸,听他凑到了耳边的话语:“我比燕洙都干净,你就考虑考虑我,不行吗?”这声音到了最后竟带着撒娇的意味,让萧宜光的心都颤了颤。
萧宜光有些不知所措地将林重华推开,转身就走。林重华看着她红红的耳尖和落荒而逃似的背影,低低地笑出声来。
萧宜光虽然被林重华的一番话搅得有些心神不宁,但仔细想想觉得还真有几分道理。若是现在收手尚有余地,等再过个几年被权势浸染得深了,想要回头只怕都难了。只是要嫁给林重华吗?
她两辈子都没谈过恋爱,但身边的许多情侣,在初始之时都是浓情蜜意羡煞鸳鸯,过不了几年,那情意仿佛都消逝了一般。尤其在现在这个三妻四妾实属平常的朝代里,不说别的,一想到自己将要和拥有过别的女人的男子在一起,萧宜光直感到恶心。
她倒是真的考虑过要不要和燕洙以后搭伙过日子,毕竟连根儿都没有的男人,想来是不会对不起自己的。直到有一次萧幽神秘兮兮地说要告诉自己一件新鲜事儿,原来像十二监里那些掌权的大太监们,通常在宫外都置办有宅院,里面常常养着些女眷,多为旁人所赠。
萧宜光那时候好奇地问燕洙后宅里是不是也有美人儿,当时燕洙脸就白了,好半天才垂头说道:“那都是旁人所赠,奴才不好推辞。”之后萧宜光还感叹男人真是麻烦,连做太监都得应付那些风月场上的事。
林重华真的和旁人不同吗?萧宜光不敢肯定,但莫名地对他说的话有点儿信赖。大概是因为从小到大他身边的确没有出现过其他女子,又极少出去应酬,免了许多麻烦。可就因为他比旁人都要干净,自己就要嫁给他不成?萧宜光不知道情爱是何滋味,但自己对林重华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大概是他从小对自己的千依百顺和偏执占有欲,以及长大之后润物细无声的关照,他的确长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模样也讨自己喜欢,试一试又有何不可呢?
等萧宜光最终下了决心,把林重华偷偷约来见面的时候,她有些脸红地说道:“上次你说的事,我想清楚了。如果你真的有心,我觉得……可以先定亲……”说道后来声音越来越小,细若蚊音一般了。
若不是萧宜光有些羞涩,不敢抬头,她应当会看见林重华眼中那欣喜若狂的光芒。只是他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尽量平静地说道:“好,你愿意就行。之后的事情你不要管,我去同圣上说。”
之后林重华究竟是怎样同魏元帝说的,萧宜光也不知道。发丧之后她重新回立政司处理政务,直到有一日被魏元帝喊道了含元殿。
魏元帝最近在服食丹药,龙眼大的丸子,色若朱砂……大概里面的确加了朱砂,反正萧宜光看着就瘆得慌,都不知道魏元帝是怎么吞下去的。
魏元帝端坐在八卦前,萧宜光低着脑袋跪在地上。魏元帝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意味不明地笑道:“果然还是小女儿心态,放着大权不要,偏要跟着没志气没出息的少年郎。你知道林重华是怎么跟朕说的吗?”
萧宜光垂头道:“儿臣不知。”
“他说这次北狄大败,可保西北数年平安,他不要功勋,不要兵权,只望求得华阳公主,朕的心肝宝贝为妻。”
萧宜光跪着不敢做声,好一会儿才听魏元帝说道:“好一个痴情种子!朕的这些个儿女里,唯独最看重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禧妃才死几天啊,就想着嫁人了?宫里留不住你,朕留不住你了是不是?”说着大口喘起气来,似乎愤怒至极。
萧宜光吓得浑身冰凉,俯身磕头道:“父皇息怒!儿臣不是这个意思,若父皇不愿儿臣嫁,儿臣不嫁就是了!”
魏元帝冷声道:“不长进的东西,越活越回去了!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
萧宜光不敢再磕头,只俯着身子不说话。好半天魏元帝才揉了揉额头,说道:“滚回你的飞霞宫去,女大不中留,朕还能拦着你不成?”
萧宜光被这话砸晕了头脑,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这承天印,是不是要另外找人掌管?”
魏元帝冷哼一声道:“怎么,你嫌累?想图受用?”
萧宜光忙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定当为朝廷尽犬马之劳,为父皇分忧,不管嫁不嫁人都忠心于父皇。”
魏元帝摆摆手道:“朕也不敢听你表忠心,回去吧。”
萧宜光这才擦着汗退出含元殿,看着满宫西风萧瑟,黑云连天,不禁长舒了口气,回飞霞宫的路上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事儿会如此顺利。又想到了林重华,心中涩涩的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果然,几天后圣旨下来,华阳公主萧宜光被赐婚于骁骑大将军林重华,待过三年萧宜光除母孝后成婚。
朝野一片哗然,永王、景王两党又开始动起了心思,甚至有官员上疏言明公主已经定亲,不适合再执掌承天印,诸如此类的言论不胜枚举,都被内阁和司礼监给淹了。
萧宜光依旧兢兢业业地当着皇家社畜不说。就说林重华,自从被赐婚后一直在家闭门谢客,有事无事都不出门,只对着一堆竹子刮青蒸煮打篾,几十几百道工序地倒腾,想再做出一把最精致最华美的扇子出来。直到有一日下人来报,说是显国公林宣在外头跟兵部尚书崔时禄的独子争一个妓女,还被人给打破了脑袋,请林重华赶紧去救场。
林重华心中一阵厌烦,但毕竟是他嫡亲的大哥,他不能见死不救。等跟着下人匆匆赶到地方,那房间里却什么都没有。他心中一凛,转身就要走,那房门却猛地被人给锁上,从里面的帘子里娉娉婷婷地走出位姑娘来,她身姿袅娜,长得同萧宜光竟有几分相似。只听这姑娘羞涩无比地说道:“奴家倾慕林将军已久,还望林将军垂怜。”说话就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林重华丝毫不怜香惜玉地将这姑娘一掌劈晕,又嫌弃地擦了擦手,然后转身猛击房门,想用蛮力出去。突然间,他嗅到了一丝极甜腻的迷香,眸色冷得吓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