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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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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洙看了眼萧宜光,笑道:“林将军,从宫门到含元殿,似乎不经过这里吧?”
这青年就是林重华了。他即将离京,这是奉旨来觐见魏元帝。不过萧宜光知道他十有八九见不到本尊,都是贝哲代为传话。
林重华望着萧宜光沉声道:“我找公主有事。”
萧宜光看着林重华有些恍惚。他们两人是有多久没见了?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不爱说话的瘦弱少年变得这样好看,还这么有男子气概了?
萧宜光示意燕洙先走一步,燕洙行礼告退。林重华上前到萧宜光面前,看了眼她身上漆黑如墨,柔顺华美的狐裘,从怀里掏出一个雕漆錾铜盒,递给萧宜光。
萧宜光奇道:“这是什么?”
林重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说道:“送你的。”便大步走开了。
萧宜光回到飞霞宫。玻璃阶,翡翠帘,室宇精美,铺陈华丽,兽角香炉里燃着千金难买的聚仙香,旁边摆着牙骨雕的整块屏风,捧着西域贡品夜明珠的玉雕花熏,无一不昭示着这位魏元帝最宠爱的公主是何等矜贵,何等权势滔天。侍女奉上有市无价的茗茶沉芳露,萧宜光啜了口茶搪搪风寒,这才打开了林重华给的那个匣子。
却是一柄湖色六角篾丝扇。薄如蝉翼,如缎似锦,图样是四时繁花,扇柄是泥金乌竹骨,虽然用料不算稀罕,精巧程度却胜过燕洙送的那柄明月合欢扇。萧宜光赞赏不已,心想这样新巧的样式,恐怕金玉满堂也是少见。不过如今隆冬时节,这篾丝扇得夏秋用才合适,便命侍女破烟将其收好放置。
萧宜光出生的那日,下了半月大雨的长安突然放晴,漫天红霞金光。魏元帝大喜,视为祥瑞,认为萧宜光是有大福之人,从此待她与诸皇子公主不同。
其实萧宜光一出生就被换了芯子,她不过是在工作的时候打了个盹儿,一睁眼就变成了满身屎尿的小婴儿。萧宜光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接受了这一现实。
既来之则安之。萧宜光本想做个混吃等死的咸鱼,顺便享受一下封建社会的荣华富贵。魏元帝如今年纪大了,一心沉迷于寻仙问道,想要长生不老,十几年不上朝,设了内阁和司礼监处理政务。
不想几位皇子年纪见长,心思也活络了起来。魏元帝十分不悦,觉得自己虽要修道,但朝政还是得掌握在手里。他早就觉得萧宜光通透明达,比几个儿子更合自己心意,又是个女子,更好掌控。因此等到萧宜光年纪大了些,就设承天印命她掌管,行使各部政务的最后一道决策权。
萧宜光心里苦不堪言。她在现代社会做社畜,到了古代连公主都当上了,还是得被当牛使,她又不敢不做。伴君如伴虎,这些年来萧宜光是深有体会。
朝中不是没有闲言碎语,萧宜光两个哥哥也常有怨言,但终究拗不过皇帝。萧宜光真希望那些反对的声音再大点,两位兄长再刚一点直接去找魏元帝,把她的的职给撸了,她真想当咸鱼啊!
不过再看看满屋的富贵,神仙住的地方也莫过如此了,萧宜光的心里稍稍舒服了些。她盘活了几个商号,合并为金玉满堂,御赐牌匾,大积钱财。虽然最后大半都得上交,但金钱的力量让她满身的疲惫消除了不少。
这时她也到了及笄之年,魏元帝不愿她嫁人,便让她记名到九渊真人名下修行。她母亲禧妃出身贫寒,向来不管这个女儿,也没什么意见。其实说是修行,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大家都心照不宣。这对萧宜光的生活并无多大影响,无非多做几件道袍便是。
萧宜光梳洗完毕后,在灯下细细地翻看金玉满堂的账本。突然她想起一事,抬头向侍女连云说道:“今儿含元殿是谁当值?”
连云答道:“是陈公公。”
司礼监的秉笔陈忠。萧宜光思量片刻,又问道:“巡卫的是谁?”
连云出去问了,方回来答道:“是顾珩顾大人。”
萧宜光点点头,吩咐道:“你去把他叫进来,说我有事请他。”
不大一会儿连云引了一位高大英武的青年进来。萧宜光已经披上黑狐裘,纤细的身子完全包裹其中,只露出一张小脸。青年进殿之后目不斜视,对着萧宜光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萧宜光笑道:“顾大哥,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客气了?”
顾珩也笑了,说道:“许久未见,殿下别来无恙?舍妹一直在家中念叨着公主。虽然我常在宫中巡卫,但一来殿下事多人忙,二来到底是外男,不好叨扰,也就没来。只是偶尔远远地见着殿下,看殿下气色还好,我们也就放心了。”
顾珩是内阁首辅之子,萧宜光好友顾怀灵的嫡亲兄长。
萧宜光感叹道:“谁想得到这才几年功夫,大家都换了副模样似的。怀灵可还好?我上次送去的几匹缎子,她觉得如何?”
顾珩道:“她喜欢的很呢,就是想见公主,可惜一直没机会。”
萧宜光道:“等元霄宫宴上就能见了。我这次请你过来,是有件事想让你帮忙。这匣子里是二十万两的银票,林重华明日就要去西北了,你帮我今晚就送到他手上。别人我都放心不下,正好你在,也就只有麻烦你了。”说罢便示意侍女破烟捧上一个小小的铜盒递给顾珩。
顾珩应了下来,也不多问,只是又寒暄了两句,方才退出飞霞宫。
夜已经很深了。显国公府一座偏院里,林重华正在收拾行囊,突然下人进来说顾珩求见。他心中疑惑,便让人请了进来。
林重华小时候因为口舌不便,又生得瘦小,在京中一干贵族子弟中很受排挤。顾家家教稍好,但顾珩也只是没主动欺负过他罢了,算不上有多大交情。
顾珩进来,说明了来意,将银票交给了林重华,笑道:“公主还是惦记着你的,不枉你们从小那么好的关系。”
林重华盯着小小的匣子,俊美的双眸中浮现一丝暖意。
过了两日便是大年初一。萧宜光一早便去了含元殿。诸皇子公主都已经离宫开府,魏元帝平日里不喜欢他们进宫扰了自己清修。萧宜光虽在外面有公主府,但她掌着承天印,又是魏元帝心腹,所以才开特例常住在宫里。
已经成年的永王萧昙、景王萧昶、安王萧晔,年纪尚小的益王萧晟,还有萧宜光那嫁到琅琊王氏,现如今孀居在家的大皇姐临川公主萧宝月,都候在含元殿偏殿里等着向魏元帝拜年。
景王看见萧宜光,嗤笑了一声道:“四妹妹好大的架子,做兄长的都在这儿候齐了你才到,知道的说你事多人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呢!”
萧宜光确实有点儿懒床的习惯,但魏元帝觉得这个小毛病不痛不痒,只要不误正事便可。再说了,萧宜光不那么完美,他反而更喜。
萧宜光还没说什么,一边的永王就皱起眉头对景王道:“你少说两句,分明是咱们来得太早。”
永王不像景王那样嚣张跋扈,萧宜光知道他是好心,便笑笑就略过此事。景王还有不忿,这时贝哲出来传旨让诸皇子、皇子妃、公主入内觐见,这才忍着气没有发作。
见过魏元帝,不过是一些不冷不热的训话,明里暗里都是“朕要修仙,你们别搞事”的意思,不过多时便一齐给打发了出去。
永王妃秦氏是刑部尚书之女,秦大人出身贫寒,其子女也养成了节俭的性子。萧宜光见她虽然穿着规制的宫装,但料子都是半新不旧,首饰也有些寒酸,便摇头道:“皇嫂虽然秉性节俭,但大过年的这般打扮也不像样。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几匹料子并一幅头面去,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永王笑道:“我就说了你这样子不行,非不听,这下子四妹妹也这般说了,你便受着吧。我们这些做哥哥姐姐的,平时想找她要点儿东西都难如登天呢,也是你入了她的眼。”
秦氏拉着萧宜光的手笑道:“原来还是我的福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临川公主和安王也笑道:“宜光这个小没良心的,也就是过年了才这么大方。”
一旁被乳娘抱在怀里的益王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哥哥姐姐们,粉雕玉琢的一个小人儿,萧宜光看得母爱泛滥起来,转头笑着说道:“一会儿诸王府、公主府,我都让人送礼去,免得你们总说我小气。”
景王见不得萧宜光得瑟的样儿,一甩袖子,对落在身后的景王妃,庆国公嫡女李鹤仙吼道:“还不快点跟上,要留在这儿一起唱戏不成!”
景王妃哆嗦了一下,一言不发地跟上景王走远了。
萧宜光皱了皱眉头。李鹤仙才嫁给景王不过一年,以前虽然话不多,但也算是仪态大方的贵女之姿,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一脸木然、畏畏缩缩的模样了?
不过到底是年关事忙,萧宜光又要盯着各部政务,还要处理各府送礼回情,西北还时有战报送来,很快就把这件事丢到脑后。
不多久就是元宵宫宴。两仪殿中灯火辉煌,入目的蟠螭衔珠灯,流光四溢的琉璃灯盏,各色宫纱走马灯,青玉五枝灯,焕炳若列星盈盈,火树银花,真恍若洞天仙境一般。
萧宜光正暗自叹赏内官监他们心思精巧,突然一丝寒芳沁入鼻尖,扭头一看,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拥着白裘的年轻公子。其人身长体瘦,迎风而立,矍然若仙,气度不凡。萧宜光向他颔首笑道:“苏大人,许久未见了。”
这人便是有长安第一公子之称的苏玄贞,内阁次辅苏祐之子,如今已在都察院任职。他向萧宜光行礼之后,淡淡地说道:“如今西北战事吃紧,岭南又发了雪灾,就连长安城郊的房子都被雪压倒了不少。宫里依旧是如此铺张,公主应向陛下谏言才是。”
这时管着内官监的大太监黄茆正有事请萧宜光前去商议,听到苏玄贞这话,不禁笑着说道:“苏大人这话说的可不妥。今年宫里的这些灯已经比去年少了好几百盏,而且许多都是往年旧制稍作修改。若还要削减,那岂不是伤了天家的体面?”
萧宜光笑道:“苏大人体恤民间艰苦,本是好意。再说陈言进柬也是都察院的职责所在,有何不妥?”说罢便跟着黄茆往后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