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且寻花去》向璧

50、终章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李承泽俯首在地，眼睛却怔怔睁的浑圆，眼前的一切都渐渐变得模糊——他不敢信，却是侯公公又唤了他一声才彻底反应过来——

　　这一切都不是梦！
　　是他们的父皇亲自！——赦了他们，放他们……走！
　　一阵异响从远方传来，李承乾抬起，只见霎时间，他面前的夜空烟花绽放，整个东宫，整个皇城，整个京都，都被烟花的明亮光彩照如白昼。
　　“都是为太子殿下加冠而燃放的烟火，是陛下的旨意。”侯公公顺着李承乾的目光回头望了眼五光十色的夜空，笑着温声道。
　　李承乾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天上璀璨夺目的阵阵银花，过了片刻，脸上渐渐绽出一个纯真到了极处的笑容。

　　侯公公也愣住了。
　　“老奴照看殿下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殿下长大后，笑的这样高兴过。”过了良久，侯公公才哽咽着出了声，说罢揩揩眼睛边上的老泪，“那烦请二殿下好生将圣旨拿着，看殿下安排，从明日起都可即时起程。”
　　“谢陛下隆恩！——”
　　李承泽忙拉过还在痴痴看烟花的李承乾叩首，范闲也难得跪下了一次，谢过庆帝这一场成全。
　　“那，还请侯公公行个方便。”范闲看着他二人强作镇定其实已经激动到发抖的背影，忙拉着婉儿走到侯公公面前，“帮我和婉儿出宫。”
　　“这个自然，皇家别院本就在宫墙之内，若小范大人要送郡主，走东宫侧门就好。”
　　“多谢侯公公，那二位殿下，臣和婉儿告辞。”
　　李承泽死死憋着眼眶里就要奔涌而出的泪水冲他点了点头。
　　一众人离开，东宫里只剩下跪在地上的李承泽与李承乾，李承泽转过身，抓住李承乾的肩膀，颤抖着声音对他说：
　　“父皇答应了！”
　　李承乾不说话，李承泽继续对他激动不已的说着，“我们可以离开了，可以离开京都了，可以正大光明的离开京都了！”
　　李承乾看着李承泽失态到了极处的神情，他虽然意识还有些混沌，但也听得懂方才那圣旨的意思，也看得懂李承泽现在的情绪，他只是还很难表达出自己的激动之情，只能拉着李承泽的手，用同样的泪眼看着他，继而突然将他拉过，将李承泽狠狠抱在怀中。
　　“承乾！我们做到了！我们实现了！我们自由了……”
　　李承泽靠在他的肩上啜泣着，喜泪浸透了他二人火红的衣装。
　　远方烟火不息，火树银花，透过大开的门扇映照在二人俱是被泪水浸透的脸上。这世上鲜少有人能明白，这一晚京都城内久燃不息的烟火，真正庆贺的，是怎样的欢欣与幸福。

　　“这就是二表哥和三表哥，想要实现的愿望？”
　　“对，离开京都，去到山水秀丽处，共赏四时之景。”
　　“说来真是奇怪，母亲苦心经营，就是为了能在京都城内长驻根基，于母亲而言，离开京都，失去权力，宛如要她性命……可二位表哥却是这般不顾一切的做下种种，为的竟是离开。”
　　“这世上每个人的价值观都不一样，但是，我更喜欢他们两个的追求，超越了时代与身份的桎梏，叫人敬仰。”
　　“你明天就要走了，东西都预备齐全了吗，就如方才二表哥所说，侍卫啊，侍候的人啊，还有……”“放心，生活细节若若都帮我打点好了，至于侍卫高手，我从鉴查院调了人，放心。”
　　范闲连说了两个放心，林婉儿这才抿着嘴点了点头，“那，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三月之后吧。”
　　范闲说着，在宫墙下无人之处，在林婉儿额上落下一吻，“放心，等我回来，我就与你完婚。”

　　第二日清晨。
　　阳光落在李承乾的脸上，李承乾渐渐从榻上醒来，而李承泽，正睡在他旁边。
　　“二哥？”
　　李承乾半撑起身子侧过身，看着身旁李承泽的睡颜，李承泽昨日喝了酒，脑袋还有些昏沉，只是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轻应了他一声。
　　李承乾一笑，伸手拨开李承泽前额的刘海，亲了亲他的额头。
　　李承泽从梦中醒来。
　　“承乾？”
　　他坐起身，李承乾也顺着他坐起身，李承泽扶着他的肩膀，“还记得……”“二哥——”
　　李承乾唤着，继而拉过李承泽放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捧在手里，久久未能放开，“我醒了。”
　　三个字，足够给予李承泽想要的全部的心安。
　　李承泽就那么在清晨的阳光里无声的望着他，望着李承乾平淡如旧，却又温柔的叫他觉得不真实的眉眼，良久后才将自己渐渐贴近他，将额头靠在一起。
　　“我们自由了。”
　　“我知道。”
　　李承乾感受着李承泽近在咫尺的气息，“我们可以走了，到庆国所有想去的地方，去好好看看咱们此生从未见过的山河。”
　　“第一站想去哪啊？”
　　“澹州吧？”
　　“嗯？”李承泽睁开眼，“为什么是澹州。”
　　“看看是什么样的风土民情，能养出范闲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特立独行独树一帜的人间奇物来。”
　　“嘶……”虽然说这个理由李承泽挑不出什么问题，但他总觉得在现在这种氛围下，从李承乾嘴里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名字……总感觉哪不太对劲呢？
　　“怎么了？”
　　“我觉得，咱们还是先去江南。”
　　“为什么？”
　　“一则是父皇圣旨，二则……”李承泽顿了一顿，渐渐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来，眉梢一挑，“越艳风流，占天上，人间第一。”
　　“嗯？”
　　嗅到了某些人想要寻花问柳的愿望的太子殿下眯起眼来，继而伸手狠狠掐了一把李承泽手背上的皮肉，李承泽冷不丁痛呼一声，继而撩起刘海来看着面前正瞪着他的佯作气恼的李承乾，不由分说就按住他的腕靠了上去。
　　帷帐内春光曼妙，正如窗外，庭院里，桃李枝头春。

　　第三日，他二人的车马出了京城。
　　只是一架寻常至极的马车，两匹耐跑的红鬃马，不多的行李摆放在车后的空位上，谢必安驾车，毓湖坐在车帘外，陪着自家的二位主子，渐渐离开了京都城的城门。
　　庆帝正站在城楼上。
　　昨日，也是在这座城门外，刚刚走了以范闲为首的南庆使团。
　　庆帝难得收拾了仪装，从城楼上俯瞰马车出了城，老父亲凝望着车驾上摇曳不止的流苏，此生历尽波澜的面容上，含着一种叫人说不出的情绪。
　　“陛下。”
　　宫典奉命赶来城楼。
　　“你说他们两个，到底是朕一开始就看走了眼，还是……”
　　话说到一半，老父亲却没有再说下去，宫典不语。
　　“他们两个出京，就带了一个婢女，一个护卫。虽说那个谢必安也算是个高手，但……”
　　“臣请命随二位殿下出京，护持二位殿下安全。”
　　“嗯。”庆帝点了点头，“只是护卫，不是监视，在远处跟着就是。”
　　“是。”
　　宫典持剑离开，庆帝犹立在城楼上，望着暮春四月京都城外的光景，官道两旁零星散落的几棵开得正盛的海棠花，忽想起这些时日里，他总能听到的那句话。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风拂过庆国之君已略显斑驳的鬓发。

　　“且寻花去吧……”

　　李承乾从马车上醒来，发上还别着一枝今晨从车窗外随手折下的海棠花。
　　身着蓝衫的李承乾抬起头，似乎蹭到了一个人的臂肘。那人感觉到他的动作，放下手中浅红色封面的一本名曰《红楼》的杂话，低下头，看着李承乾方才转醒还显得懵懂的双眼。

　　“已到了宁州了。”

　　李承泽一笑，用着了宽大白袖的手抚了抚李承乾的头发，“不过半月，就可至澹州。”
　　李承乾也是一笑，坐起身来，正要掀开车帘看看路景，却被李承泽按住了手。

　　“到了驿馆再下车。”
　　“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