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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05.

      「切原君,最后一个问题。这么多年以来,你有做过什么错事,令你后悔至今?」

      在杜山南眼里,切原赤也一直不是个让人省心的男孩子。

      他总是精力充沛,但又神经大条,性格毛躁易燃,做事恣意而为。杜山南自从认识他以来就见他惹了各种各样的麻烦,也不时见到真田一脸心力交瘁,总是无可奈何。可她也知道,切原赤也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他有少年人赤忱的善良,深深吸引着她的目光。

      这种心理变化很难说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她精疲力尽之时被他稳稳接住的那一刹那,也或许是若干细碎的瞬间,润物无声一般,慢慢催出了她脆弱而缱绻的初恋。

      可这些切原是不明白的,他甚至没有发现她哪里变得奇怪。他只会在她摸他的头发时傻愣愣地问她是不是发型塌了,甚至在试胆大会的那个晚上丝毫没有别的想法。

      “切原君没想过谈恋爱么?都高中了。”

      那晚在山间漫行时杜山南将这句话在肚子里滚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来。她记得牵着她的切原紧张地捏了一下她的手,然后回头飞速看她一眼,转过去支支吾吾道:“欸怎么突然说这个……完全没想过,还是网球和游戏更有趣吧。”

      听到这个回答的杜山南一时有些怅然:“切原君还是个小孩子啊。”

      切原不服气了,急急道:“我才不是——这很正常吧!”

      “是是,很正常,高中男生都这样。”

      “就是说。”

      杜山南在他身后默默叹了口气,没再谈论这个话题了。之后很长时间她都没再提起关于恋爱的话题,可是每天面对着没心没肺的切原,偶尔也会让她感到憋闷。多少次切原在她面前老老实实刷英语题,她就静静地看着他,可他始终浑然不觉。有一次她突然跟自己闹了情绪就想让他抬头看她一眼,于是伸手弹了他的脑门,少年哇的一声绷直了身体。

      “我、我又忘记第三人称单数动词变形了吗?”

      切原张口就是检讨错误,杜山南一愣,伸出去的手还没来得及伸回来。她垂眸扫了一眼他的作业本,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什么错误。于是她心虚地收回手,故作严肃道:“头要埋进桌子了,小心视力。”

      切原嘟哝着哦了一声,然后坐直了腰板,继续跟纸面上的英语题你死我活。杜山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觉得他应该是对她没有任何想法的,哪怕她将一切说破也是一样。只是年少初生的朦胧爱恋却可以在短短时间内疯狂地滋长蔓延。她压抑不住在心中汹涌热烈的喜欢,即使知道或许没有结果,她仍跃跃欲试着想要将一切告诉他。

      可是告白,需要莫大的勇气。

      少女的心思犹如深夏的雷雨,来去无影,捉摸不定。杜山南没有足够的胆量亲自说出口,却又希望那个迷糊的少年多少能知道她的心意。这样反复矛盾的心情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杜山南毕业前夕,她意识到如果再不说出口,恐怕以后就没有多少机会了。

      毕业典礼的前一晚杜山南彻夜未眠。前半夜她一字一句斟酌着写信,后半夜则在床上忐忑难眠。第二天毕业典礼结束后,高三的社团成员也要回去做最后的告别。她将信件转交给仁王雅治,让他见到切原的时候带给他,她忙完后就会去男子网球部找他们。

      “噗哩,情书?”仁王挑着眉,满脸戏谑:“还是给赤也的?啊啊,果然你对那小子——”

      “闭嘴,让你转交你照做就行了。”

      杜山南满脸通红,仁王雅治是难缠的人,于是她将信件塞给他后就转身走人。

      可是仁王雅治不是省油的灯,逗不了杜山南,难道还逗不了切原那个海带头?于是仁王雅治吹着口哨捏着那封信就去网球部找切原赤也了。海带头就是海带头,这么长时间有人那么明显地喜欢他他都不知道,现在人家要毕业了都没想着去好好告别一下,却在这里挥着拍子打球打得忘乎所以。

      “呦,赤也。”仁王懒洋洋地将切原喊到面前,扬了扬手里的信:“有你的信哦。”

      切原赤也迷迷糊糊地走过来:“什么东西?”

      仁王雅治啧了一声:“杜山给你的信。年纪轻轻怎么耳朵不好使了。”

      切原听到杜山的名字就愣了一下,三两步就翻过球网跳到仁王面前,身手灵巧地从他手里将信抢了回来。他头脑发懵,捏着平整洁净的信封翻来覆去,迟迟没有拆开。仁王雅治玩味地凑了上来,语气欠扁地打趣他:

      “你有没有出息,一听是杜山就跟100米冲刺一样飞过来。”

      切原连忙否认:“我才没——”

      “啧,别狡辩了。你喜欢杜山?你看你耳朵都红了,烧不烧?”

      切原与他拉远距离,并同时捂起耳朵:“我不是!我没有!”

      “否认什么啊……”仁王有些搞不懂这个海带头了,好笑道:“喜欢就喜欢呗,杜山人挺好的,你看人家一个女孩子还给你写信,哎呀,我们小海带的春天要来了呦。”

      仁王雅治煞有介事地感慨,惹得切原满面通红,急得说话都咬了舌头:“我才不恋爱!你、你别乱说!”

      “哦?”

      仁王雅治斜眼看他,显然不怎么相信。切原着急地解释强调:“你们走了,但立海大还要继续卫冕,部长说明年的全国大赛就拜托我了……所以,我才不会因为恋爱这种无聊的事情分心!”

      仁王雅治被他这番义正言辞弄得哭笑不得,“瞅你这假正经样。……行了,别不好意思了,不逗你了,我回避一下,你找个安静的地方认真看里面写了什么,体会一下小鹿乱撞的心情吧。”

      “我、我才没不好意思!”

      “你个小子。”仁王雅治看着切原满面通红却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就想欺负他:“嘴上说得这么好听,一会看信的时候肯定偷着乐。”

      “我……我……”

      切原赤也被仁王雅治那种怀疑的嘲弄激得气血上涌。那时他并不懂自己到底是为了跟仁王抬杠,还是想在即将离别的前辈面前自证自己是绝对可靠的人,之后一定会继续带领立海大保持辉煌。抑或许,那时的他无法直面自己的欢喜与悸动,廉价的羞耻心在作祟,让他觉得因杜山学姐的信件而动心的自己是那样的软弱无能。

      “我不会看这封信的。”

      切原赤也咬了牙,像是力证什么决心,几乎没有一秒犹豫就一把撕了手里的信。

      “杜山学姐写了什么,我不关心。总之,我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分心的。”

      仁王雅治大吃一惊,还未来得及阻止,就见那封承载了杜山南心意的信件化作四散的碎片,如一地鸡毛般零落在信誓旦旦的少年脚边。仁王雅治彻底失语了,震惊地看着仍是一脸倔强的少年。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逆光之中有人影晃动,仁王目光微转,就见杜山南愣愣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惨白着嘴唇,脸色灰败。

      之后杜山南没等切原赤也追上来,就一口气跑开了。她跑回了家,并且自此以后彻底断了与立海大网球部之间的联系。

      她那还未开花的初恋,在萌芽时便被心上的少年一把掐断,苦涩的汁水沾染了他的手指,可他依然懵懂无知,竟有种别样的残忍。她所有的勇气与自尊连同那封书信一并破碎在积灰的角落,自此以往便成了杜山南心中难除的陈垢。

      可是虚掩下的相安无事终究经不住情感的拷问。此时切原赤也旧事重提,杜山南逃无可逃,只好无言以对。

      “——从那天起我一直想跟杜山学姐道歉,但总是找不到你。之前也有听说你去了F大,我还去那里转了几次,但一次都没碰到你。”

      杜山南听他这么说,顿时心里不是滋味,却强撑着笑道:“F大那么大,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碰到你想找的人。”

      “这个我当然知道,只是除了这样,我也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办法见到杜山学姐……”

      杜山南笑不出来了。她静静看着他,沉默许久,叹息道:“切原君,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切原赤也呆呆看着她,没有如释重负,反而胸口压着的石头越来越重。杜山南垂眸翻了翻题本,这场采访已经失败了,她没有问出可以刊登发表的东西,却无意间问出了经年往事,有些是她所经历的,有些则是她不知道,却也无意探究的。

      “切原君,今天的采访就到这吧。果然这次我不应该过来,可能过几天我的同学会联系你,如果不忙的话,能不能麻烦你配合她做完这次访谈?”

      “哦……没问题。”

      切原其实没有听清她说什么,下意识就点头同意。杜山南感激地对他笑了笑,然后就收拾好东西,向他点头告辞。切原见她要走,着急地在身后喊她,可杜山南恍若未闻,继续走自己的路。

      就这样她一路走到车站,她神思混乱,灿烂的落照几乎晃晕她的眼。往事于她而言是层层荆棘,她终于站在了阳光底下,僵硬的身体一点一点放松下来。公交车来了,她排在最后准备上车。可是突然背后又传来他的呼喊。少年的声音有些声嘶力竭,她还来不及反应,手腕就被他紧紧攥住,被硬生生从台阶上拉了下来。

      “杜山学姐!”

      杜山南震惊地回头望去,他双眼布满了紧张和焦急,一只手紧紧抓着她,一只手攥着一张纸。她吃惊地睁大眼,还未说什么,少年就急急道:

      “这么长时间一直想联系杜山学姐,不止是为了道歉。我还有话对杜山学姐说!”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女生,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她面前。

      “那天我将所有碎片都找齐了,拼了一个晚上,终于看到了信的内容。我……笨手笨脚的,原本是很漂亮的信,被我弄成了这样,我真的很自责……”

      “切原君……”

      “但是!我还是看到了这里面的内容!”切原不容她打断,红着眼眶抢白道:“杜山学姐,我也是一样的。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我们……我们能不能……”

      “切原君,谢谢你,但是……还是算了吧。”

      杜山南倏尔笑开,眼里是风平浪静的释然与不肯动摇的坚定。切原赤也重重一愣,这一路的奔跑令他心肺生疼,却远比不上此刻的心如刀绞。

      杜山南不再多言,在他怔愣之时从他手里将那封布满累累伤痕的信件取回自己手中。她撕碎了它。她的初恋,她的遗憾,她的伤痛,今天终于可以放下了。它曾被莽撞的少年意气平白破坏,如今则被信件的主人平和地销毁,彻底被逐入回忆的尘堆。

      下一辆公交车进站了,杜山南又看一眼眼前的少年,晚霞铺陈在他的眼底,有惶惑也有迷茫。车站边的百里香正值花期,紫红的花朵团团紧簇,摇曳着繁茂的生命力,可几乎没有人注意到矮草边的蒲公英已是半残,颤巍巍地偏着头,等着一缕或许永远不会经过的清风。她握着那些碎片转身而去,带走了她狼狈的青春与回忆,一切终将归于无谓的寡淡。

      这次切原赤也没再执拗地挽留她。杜山南坐进公交时,没由来地就想起了一句话。

      诚实的生活方式其实是按照自己的身体的意愿行事,饿的时候吃饭,爱的时候不必说谎。

      她看着窗外的风景,心中空旷而微涩,却由衷觉得这句话说得并不完整。

      爱的时候不必说谎,不爱的时候也无需勉强。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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