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人间》木子锡

93、回忆

　　终于了解柏幸入职始末之后，韶洺看着眼前不断变换的场景，问萧迟：“接下来是你和其他人的回忆？”
　　“是的，我招募了很多人，但他们后来都没有成为我的搭档，所以对他们印象也不是很深。”
　　韶洺沉思了一会儿，带着好奇又有点忐忑的语气问：“能看看你遇到我的那一段吗？”
　　萧迟太久没有反应，韶洺以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机器人并且会死机这个事实，然后萧迟突然打了个响指，时空管理局的黑暗空间像被风吹散一样褪去，韶洺发现他们站在拉斯维加斯的弗里门特大道上。
　　时间刚好转过了一年，如果不是眼前有两个面色凝重的萧迟，韶洺恍惚间还以为这就是他从普林斯顿辞职的那个下午。
　　后面传来打招呼的声音，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见柏幸背着公文包急匆匆地赶过来。韶洺还疑惑了一会儿这是真实的他还是记忆中的他，直到柏幸从他胳膊里穿过。
　　“你确定你一个人能行？”柏幸把包的带子提了提，“以前你一直都是做外围研究的那个。”
　　“别瞎操心，招你的时候我不也是负责直接和你交流的吗？”
　　柏幸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很欠揍的鄙夷：“那是因为那时候只有你一个好不好？不是我说，你这个人很有反社会倾向，让你直接接触任务对象，说不定直接就把人家吓跑了。”
　　“我都说了没事，”萧迟望着他的眼神像是居高临下，但他们两个的身高明明差不多，“你不是要去贵州吗？快去，今天晚上记得回来碰个头汇报一下进度。”
　　“不要搞得你好像是老板一样好不好，”柏幸嘟囔着转过身，“明明都是给主机打工的。”
　　萧迟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刚打发走了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他刚要走进赌场，后面又传来本应在贵州的柏幸的声音：“之前你一直都对直接跟任务对象沟通没什么兴趣，为什么这次突然就想和我换了？”
　　萧迟带着忍耐着的表情再次转过身，一般这个时候柏幸就该迎难而退了，但有着不怕死精神的前演员精神抖擞地猜测：“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萧迟往前走了两步，柏幸见好就收地大吼了一声“さようなら”，飞速从人流拥挤的大道上跑开。
　　萧迟抬头望着白天也被霓虹灯围绕的赌场招牌，迟疑了一会儿，像是要走入未知领土一样，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侧门。
　　筹码碰撞的响声，纸牌扫过桌面的摩擦声，和宾果机转动的滚轮声，瞬间从四面八方喷涌而来，把人淹没在纸醉金迷的幻境中。
　　麻将桌或是21点边上人声鼎沸，但萧迟没有停下，他拨开人流，走进二楼的□□区域，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然后他看到一个满脸胡茬、穿着老旧的中年人，散发着没使用过酒店淋浴设施的气味，在专心致志地盯着牌桌。他身边围绕着一群人，保持着不至于刺激鼻子、又能看到桌上的筹码的距离。
　　周围嘈杂的声音变得有些遥远，萧迟停下来，站在一旁观察。翻牌之前就只剩下那个邋遢的中年人和一个游客，从中年人丢出的筹码上看，他对手牌并没有很大信心。
　　河牌之后那人犹豫了一瞬，把全部的筹码推出去，神色严峻地盯着自己的对手，在那一瞬间萧迟险些被他骗过了。
　　比牌之后，游客开始嚎啕大哭，中年人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收起自己的筹码，像是对表演诈唬这件事心有不安。萧迟在心里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走到另一张牌桌上坐下，开始叫牌。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从踏入这个赌场，不，从看到那张简历开始，他就一直处于迷茫的状态中，像游魂一样漫无目的，但又像游戏角色一样按部就班。
　　萧迟把这种难以言表的心情怪罪于过于漫长的审核生涯。这种类似于看人间喜剧一样的工作方式，刚开始还有些意思，但在重复了千百遍之后，只教给他一个事实，人类并没有什么变化，以及干涉无用。
　　在打完了两圈之后，那个邋遢的中年人开始注意到他了。萧迟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人会在桌子对面坐下来。
　　果然。
　　他们像重逢的死敌一样打牌，萧迟很凶的牌风正克对方的小心谨慎。在输掉了一些筹码后，对方觉得自己有权利知道他的名字，但萧迟当做没听见。
　　一个富有学界盛名的天才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呢？萧迟看着对方手边的酒杯，赌城的侍者相当殷勤，在酒液稍微变少时就给他续杯，因而那杯子看起来像是从阿拉伯神话故事里永不干涸的神器。他明明有光明的前程、受尊重的职位，和不菲的薪水。
　　萧迟觉得这是他感到迷茫的另一个理由，因为任务对象有些难以捉摸。
　　他摇了摇头，打算再进行下一局时，对方叫停了。萧迟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对方回望过来，只有那双眼睛还能透露出一点原本外貌的痕迹。
　　“我不是受虐狂，也不是你的钱包，”对方拍了拍筹码，“很高兴认识你，也许也不那么高兴。你的牌打得很好。”
　　说完这几句不连贯的话之后对方就端着筹码走了。萧迟站在原地，又一次陷入莫名的迷茫中。他好像要做什么，但又不知道要做什么。
　　等他被荷官叫了三遍，萧迟才延迟地回答了一句：“不玩了。”随后拿起自己的筹码走开，那个衣着辣眼的中年人又不知所踪了。
　　他兑换了筹码，又在一楼晃了一圈，最终停在主干道上。他很确信自己忘了些什么，也很确信这件事很重要，但他的大脑暂时宕了机，失去了应对事物的能力。他就这么伫立在那里，直到一个带着酒气的声音响起。
　　“是你啊。”
　　萧迟看到自己的任务对象站在那里，他脑中闪现了一秒自己苦苦追寻的答案，但又转瞬即逝。
　　看他没有回答，对面的人鼓起勇气又尝试了一次：“我在这家酒店住了几天了，挺熟悉这儿的。你要到哪里去？酒吧？秀场？室内游泳池？”
　　萧迟还是没说话，他盯着面前的人，答案在脑子里碰撞着，马上就要出现了。
　　对方尴尬了一瞬，决定最后再尝试一次：“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萧迟仿佛突然被惊醒一样，从踏进赌场就开始的那种迷茫与矛盾感尘埃落定。欣喜的心情开始不受控制地膨胀，他很确信找到了答案。
　　“我在找你。”
　　与此同时，在记忆中旁观的韶洺也深吸了一口气，他徘徊了许久的怀疑和猜测，最终也都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