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逍遥行》崔欣

5、第5章 昔日的莫失莫忘

　　雨越下于大，水珠打在他们俩的脸上和身上，仿佛预示着又要经历一场浩劫。
　　上山的路越来越难走。通往山顶的路是土路，完全没有泥泞的脚印，好象从来没有人上去过似的。
　　突然，打闪了。月如一惊，脚下一滑，身子马上向后倾倒。

　　“啊！”
　　“小心！”下意识地，逍遥左手拉住了她，右手扶着书保持平衡。月如落入了他的怀里。

　　知了在树上声声叫着，树叶随着风而摇摆。

　　雨落在月如向上微倾的脸上，如同她的泪水。
　　逍遥的心好象被什么利器扎了一下，有隐隐的痛感。他移开支撑身体的右手，食指落在她的脸上，轻轻地刮去了她的“泪”。
　　“月如，不要哭。”他的声音好轻，轻地像是从另一个人嘴里说出来的一样。他的眼望入她清亮眸子的深处，刹那间，世界变的透明。
　　逍遥微蹙的眉，深邃的眼，微微上翘的嘴角，统统落入月如的眼。他的手很冰，却能传达出温暖。
　　“跟着我会受苦，没有鲍鱼，只有馒头。”
　　“说好风雨同路的嘛！”
　　“嗯，吃到老；”
　　“玩到老。”
　　恍惚间月如又听到了那两个声音。

　　她脸上的雨水被逍遥拭去，却有真正的泪水滑落脸旁。
　　四目相接的刹那，却似有几个世纪那么长。
　　恍如隔世。
　　某种莫名的情绪和感动在空气中蔓延，悄悄吞噬着他俩。

　　“轰隆”，一声闷响，打破了宁静。同时，月如和逍遥也清醒了过来。

　　他的手仍在她的脸上，她也仍在他的怀里。
　　“啊！”
　　他俩同时放开彼此，却还能感受到对方狂跳的心脏。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她的脸会感觉热热的，烫烫的？明明是凉爽的天气，冰冰细雨啊！月如捂住胸口，意图控制住狂跳的心，却发现，很难。
　　逍遥的手悬在半空，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

　　“一定，一定是前生在做怪。”他道，想为自己莫名的悸动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既然这样，我们还是快走吧。不然晚了太阳就要下山了！”月如答，给她自己也找好了台阶下，“刚才的事，你...你可别..不，是千万别放在心上！”

　　逍遥点点头，却在心中问自己，可以吗？

　　路漫漫，途遥遥。
　　月如不禁暗问：究竟还要走多久？她不是很累，只是在他前面走，好象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看透了，她会十分不安。而且经过刚才的突发事件，他和她都陷入了尴尬中。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在风雨中前行。只是偶尔相互说几句“当心”之类的客气话。
　　他们好象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雨渐渐地小了，风也渐渐停了。
　　山泉在流动，与雨水汇合后，向上下流去。
　　周围变的更静，更幽。

　　又过了许久。他们终于爬上了山顶。

　　“雨停了！”
　　“是啊... ...”
　　“已经到了，恶女，是不是有些激动和期待啊？”
　　也许是发觉意识到气氛的不对，又或许是为了排解两个人的压力，逍遥故意地把话说的油腔滑调。
　　可是，月如有激动吗？她还是沉浸在刚才的悸动中没醒过来呢，根本没有意识到周围环境的变化。

　　她低头，才发现衣服已经被雨水浸的湿透。
　　一阵细风拂过面颊，丝丝凉意沁入肌肤。

　　月如倒抽一口凉气。
　　“冷吗？”走到她身后，逍遥默默地奉献着关心。
　　她没敢回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是不是怕再次陷入旋涡？

　　... ...

　　风，轻轻地吹；泉，静静地趟。
　　陡然间，
　　他俩的铃铛响起。

　　随着脚步地迈近，铃声响的频率就越高。
　　在洞口仅十米处，铃声却戛然而止！

　　这里的土看起来很松，也许是下雨的原因吧，像是新翻过似的。
　　月如用眼神询问着逍遥，是否应该挖开，逍遥慎重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一定会有故事发生！
　　她蹲下去，颤抖着双手，拨开土的表层，然后，小心翼翼地继续。她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要跳出来了，很痛，像要被撕裂了。

　　突然，一双大而有力的手覆住了她的。

　　太阳重新探出了头，放射出日落前仅存的光芒。
　　月如没有感到阳光的温暖，因为逍遥的手所传递的力量要比温暖更大。

　　“我来！”他只说了两个字，然后移开她因他而已经不再颤抖的手。
　　月如看着逍遥，一时间她觉得自己飘荡已久的心找到了一口。是他，在她最无助，最困扰，最心慌的时候给了她最大的支持。他像一盏明灯照亮了她前方的路。
　　逍遥的双手很好看，修长而有力，他也有些颤抖，但他刻意地控制着，不想让身旁的她担忧。他强烈地感受到了一个被封藏多年的秘密对他的召唤。

　　此时，铃铛最大限度地响了起来！
　　月如和逍遥都怔了怔。逍遥的手在瞬间的停滞后陡然加快了速度。
　　铃声再度停止。
　　只剩下潺潺泉水声，鸟鸣声，以及逍遥的挖土声。

　　一张纸跃然而出！
　　皱巴巴地，早已泛黄，看的出，十分沧桑。

　　逍遥看了月如一眼，她也同时望着他。
　　他把纸打开，放到二人视线所及的地方。

　　风萧路遥
　　天荒地老
　　月弯如虹
　　天涯海角

　　四行毛笔字，写的很仓促，却字字有力。
　　原来，他们的前生... ...
　　逍遥，月如，四个字，虽然逍和萧不是同字，却绝对是代表着他俩。对句中，是他们曾经的山盟海誓。

　　“怎么会这样？”月如又哭了，不知是为谁，但她哭的很悲凉，霎时，天地万物好似失去了原有的光彩。此刻的她，不再刁蛮，也不再任性，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为了已逝的爱情，让人忍不住想安慰她，想守护她，想珍爱她。

　　天空再次下起了雨，只是牛毛细雨，浓浓密密地，缠缠绵绵。雨滴在纸上，染湿了字迹... ... 天，都在为他们而哭。
　　逍遥拥月如入怀，他的心一样疼，但他知道，月如更让他心碎，她更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的头抵在月如的额头上，手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都已经过去了...没事了...这一世，悲剧不会再度重演了...没事的...”

　　月如变得好静好静，周围也变的好静好静。
　　雨滴的声音吧嗒吧嗒，和她的泪水汇合在一起，落在地上。
　　时间过了好久，好久。
　　等到泪水含在眼眶中不再落下时，月如才哽咽地说，“真的吗？真的会过去吗？既然过去，”忽地，她抬起头，挣脱出他的怀抱，被泪水洗刷过的双眸迸发出一种清澈的光芒，“那为什么上天又安排我们见面！我不要...不要...我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完全能...”她泪眼朦胧。
　　“也许事实不是这么的残酷呢！我”
　　话还没完，就被月如抢断，“不是的！她为了救别人，牺牲了自己！为了你，和另一个女孩！可是她已经和你有过海誓山盟了，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她颤抖着看着那张纸，“这个，一定是她和你在进去救人之前，你们匆忙写的，留在了这里！”
　　“月如，你...”
　　再一次被打断，“闭嘴！可是，你最后却...我不是她，这一世的林月如不是那一世的她！她伟大，可以为了别人，为了负了她的人去牺牲掉自己，可是我做不到！永远做不到...”
　　月如转头，重复着口中的“做不到”，望向黑漆漆而不见底的山洞，她跌坐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里，就那么怔怔地...怔怔地...
　　李逍遥彻底呆掉了，他完全想象不到，看似大大咧咧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林月如，竟然是一个如此有丰富感情，敢爱敢恨的女孩！
　　他看着她，一个欲碎的她，一个欲绝的她，逍遥好乱好乱，前世的他究竟给了她怎样的伤害？过了几百年后，她仍是那么痛苦！虽然在梦境中，她总是笑笑的，就连在生命的最后，也是坚定的... ...他为什么不能好好爱她呢？为什么...他甚至开始厌恶自己，厌恶前生的自己。所以，这一世，至少是在这一世，他绝对不能辜负她！

　　他们就那样一直呆坐着。过了很久吧，夕阳西下。
　　太阳的余辉洒向大地，在月如的身上，逍遥仿佛看见了圣洁的光芒...

　　“铃！”莫失铃响起。
　　“铃！”莫忘铃也响起。

　　静默的二人终于有了动静，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默契地走入了幽深的洞口。
　　十几米的距离，却由于心情的沉重，脚步也越发的凌乱，好象走了好久，终于，在日落前的一分钟，他们消失在了洞口。
　　那一刻，整座山峰披上了一件金色的外衣，霞光万丈，光芒四射。

　　** **

　　山洞里，如同一个牢笼，黑漆漆的，月如和逍遥都只能听着彼此的脚步而感觉对方的存在。
　　望向入口处，却发现他们早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不知道什么时候，洞口被封住了！只能透进几缕微光。
　　“恶女，害怕了没？”逍遥只能让自己假装很镇静。
　　月如也好象已经从刚才的阴霾中走了出来。“切，我是谁啊？怕什么，有这个！”她拿出了手机，照亮了周围。
　　“哎，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嘛！”逍遥忍不住又调侃起来，看到月如已经没事了，他说不出的高兴。
　　“那当然了，”回过头，依着光线，她发现前方有两点火光~！再仔细一看，那是个什么怪物？！依稀能够看到它体态庞大，有着触角，半蹲在那里，好似已经等待他们很久。

　　月如在它的前面停了下来，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逍遥在她后面亦是同样。
　　直到手机的背光灯慢慢灭了，周围又恢复了黑暗。
　　一种诡异的恐怖随之而来，那两团光亮如同狼深邃的眼睛，眨着。
　　只有洞内滴滴答答的水声，暗示着时间在流逝。

　　逍遥的脚步在不知不觉中向月如踱去，然后他抓住了她的手。十指交握，他俩都能察觉对方有些颤抖，手心都沁出了微微的汗水。他们却始终没有说话，仿佛早已尽在不言中。

　　两团亮光又闪了一下，然后，前方传出了粗吼！“你们终于来了，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们六百七十三年又二十八天拉！终于...来拉....”大物陡然一动，只见有道黑影闪过，一瞬间，有种灯火通明的感觉，但随即，又暗了下去，只能看见前方黑影的全貌。
　　果然，它长着两个犄角，像识字一样庞大的身躯半坐在前方，两只眼睛好似可以洞穿一切。

　　月如和逍遥只觉得吃惊，却未感害怕。他俩对视一眼，随即走上前去。
　　“为什么要等我们？”
　　静默...
　　“你是谁？”
　　仍是静默...

　　正当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大物发出了声音：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月如和逍遥怔了一下，随即明白原来他所指的是赵灵儿。
　　“因为...”月如忖度着怎样去告诉它。
　　大物却在此时看向逍遥，“罢了，罢了...也许注定这一世你和她仍是有缘无份呀！”说完，两滴眼泪掉落。月如亦感到心里不是滋味，不知是酸还是苦。
　　“我是守在这个洞里的麒麟兽-火麒麟，一直等待你们的到来，来完成我的使命。”
　　“什么使命？”逍遥急问。
　　“一个...”说着，麒麟兽低下头，又落泪了，“一个让你们三个人都能幸福的使命。你们先告诉我灵儿小姐怎么样了！难道这一世她还要继续不幸吗？为什么...唉...”

　　月如的心仿佛被扎了一下，灵儿不幸...？她隐约想起了当时的梦境：前世的自己陪着李逍遥去救灵儿，他用尽生命的力量去呼唤灵儿，对她说要爱她永远不变，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们都要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而自己呢？明明是心痛的要死，却要笑着去面对那不公平的一切，更要去牺牲自己！只因为她希望他们能够快乐灵儿也许不幸，可至少她拥有了李逍遥的心，李逍遥的爱。
　　月如的泪水掉了下来，是，她还不知道前生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却从那个梦中知道自己深感无力，为什么，她一直要安静的守候着？去交换那一点点关心？

　　“她很好，我们见过她，她做演员，就是被很多人喜欢的那种行业，我觉得她很开心！”恐怕麒麟爷爷不知道，逍遥给它解释了什么是“演员”。
　　“是啊，她身边的人都很疼她，和前世一样...”月如的语调变的幽幽的。
　　她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但是在黑暗中，却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那就好，唉...灵儿小姐受的苦实在太多了，也许今生不遇见你，”它的眸光转向逍遥，“她会更幸福！”

　　逍遥不解地看向了月如，想从她那里找到些什么，也许是支持，或是信任...可是他却愕然地发现，月如在啜泣！虽然他看不到她的泪。他原以为从指间传来的颤抖是因为她还处于惊诧中！该死，他怎么能忽略了其实她是很脆弱的！她该是又想到那前世了吧？是啊，连他自己都觉得那一世的月如更不幸！

　　“灵儿，她到底受过什么苦？”逍遥问，不期然的，他发现自己叫灵儿的名字是那么的顺口，也那么温柔！可是，为什么他叫月如的时候却是那么的无理与随性？难道是前生指引着他，要他继续去爱灵儿？不可能...不可能的，他转念一想，也许是只有在月如面前他才能展露真性情呢？
　　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洞内的滴水未曾间断，像他的心一样，有些凌乱。
　　逍遥慢慢松开了月如的手，他需要静静，这样牵着她的手，他感到不安，感到愧疚...

　　“她爱你，你也爱她，你们是天造的一对，可是却始终逃不出命运的掌控。”黑暗中，却仍能发现火麒麟的忧郁，因为它的眼睛在一瞬间中，失去了光芒，变的空洞。“这里原来是一个塔，锁妖塔，因为你们的力量，只剩了这一层，然后我接受使命，女娲娘娘的使命，把这里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你们身上的铃铛，也是一直由法力而维持的！唉...”

　　月如像被刺了一刀，后面的话她没有办法去注意了，灵儿爱他，他爱灵儿...？那自己呢？是个第三者吗？不可能的呀，风萧路遥，天荒地老，月弯如虹，天涯海角...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忽然抬头，迎上麒麟兽的眼睛。

　　他爱灵儿？！是啊，他确定前世的自己是爱赵灵儿的，而且是爱的很深很深的那种...可是月如呢？前世的自己...难道！难道，他同时爱上了两个女人！？
　　逍遥猛然抬头，亦迎上麒麟兽的眼睛，打算问清楚...

　　就在他俩同时抬头的时候，一道金光从火麒麟的眼中迸出！
　　刺眼！
　　晕眩！
　　刹那，山洞变成了金色的海洋。
　　光芒从缝隙照射了出去，把外面的天空映照的异常光亮，原来，他们进入山洞时的光芒是这样来的...

　　“你们将看到所有问题的答案，至于以后怎样，就全看此生你们自己的选择了！”火麒麟的声音渐渐模糊。

　　头好昏，月如和逍遥都感觉自己的身子在飞，金光晃的他们睁不开眼，可他俩都感到耳畔有风忽忽吹过。

　　不知过了多久，挣开眼睛，一切好象都回归了平静。
　　天离他们好近好近，云在他们身边漂浮。
　　他们怎么躺着？身下是什么？
　　两人坐起身，低下头，却发现--
　　他们坐在一个葫芦上，很大很大的葫芦，风徐徐拂过，一种美妙的感觉！
　　葫芦向前穿行，速度很慢，像是过电影般。

　　月如和逍遥已经好久没有这般轻松过了，就当是在那么大的刺激之后有点适当休息吧！
　　静默之后。
　　“我相信，我们更刺激的旅行即将开始！”逍遥冲月如眨了眨眼睛。
　　“是啊，这一次，不知道又是什么样的[惊喜]！”月如笑道。
　　此刻的他们把一切都抛开了，只做自己！

　　“铃...”莫失和莫忘像是懂了主人的意思，同时响起。
　　即刻，葫芦慢慢向下俯冲。刺激而又平稳。

　　突然，停了下来。
　　在旁边的一片云上，出现了他们的前生，那就是他们没错！！这次，不像梦中看不清彼此的样貌，而是异常清晰！

　　一样的蓝天，空中浮着几朵白云。女孩子和男孩子依偎在一起，甜蜜着。
　　“请问恶女姑娘，你想到哪里去呀？”他转身，温柔地看着她。
　　“我要...去天涯海角！”她抬头，深情地望着他。
　　“好啊，天涯海角，出发喽！”他笑笑地转回身子...

　　月如又落泪了，但是她不是痛，而是欣慰，至少，从前生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可以知道。她的付出总算有了一点回报。无需什么解释，也不用管别人怎么说。
　　逍遥也一样，他能强烈地感知前世他是爱她的！可是，他的负罪感却更深了，他爱她，却不能保护她；他爱她，却总是伤了她；他爱她，却又制止不住自己对别人的爱！他混蛋！可是月如却总是包容着他的一切，一切...

　　好无力啊，逍遥慢慢举起了双手，想去拥住月如，却不敢，他只能默默注视着她。
　　她却转头给了他一个微笑！！
　　一个属于天使的微笑！！
　　一种没有怨言，没有悔恨，只有包容的爱的微笑！！

　　终于，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逍遥拥住了月如，是为了前生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他不知道，也许那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不管前生今世，他都爱她！！不同的是这一世的他，没有去爱一个叫做赵灵儿的女孩！
　　逍遥哭了，月如也哭了。
　　他们没有话语，只是拥在一起，安慰着，依靠着彼此。
　　她前世的伟大终于有了回报，虽然你从来没有乞求过。月如欣慰地又哭又笑。

　　葫芦静止在那里，莫失和莫忘也静静地靠在了一起。终于...终于，真正的找到了彼此。
　　太阳的金光照耀着他们，却没有耀眼和晕眩，只有温暖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