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青玉夜

90、第四章

　　地下城是没有日夜区分的，这里的计时工具不知道是怎么计算的，总之，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确实刚好过去了十九个小时。
　　敲门的是曹大姐，这一次，她倒是没有在头发上弄卷子，也换了一身适合行动的皮衣皮裤，头发扎成一个发髻，看起来清爽利落得很。
　　“红莲，还有你那伙伴，该出城狩猎了。给你们十分钟，清理一下，吊桥集合，动作快点。”
　　红莲早已经将石头屋子里的装饰都收回去了，房子空荡荡的，他跟年华都换上了战斗的服装，披上防晒的披风宝器。准备齐全之后，穿过街道，在街口看见了金蝉子师徒。金蝉子还是那一身醒目的白色僧袍，外面斜披着一件金线红袈裟，金线都是用细细密密的卐字构成，佛光笼罩，在这个魔息浓郁之地，他周身自成净土。除了他，无天，无戒，无煞都已经换上了战甲，只在外面斜斜的披上一件白色僧袍，半边袖子垂落，也是一副随时就要战斗的模式。
　　桥头已经汇聚了将近五十人，几乎都是奇形怪状的魔神，类似于曹大姐那种外观看起来像一个正常的人类修士的，很少。四五个人成一个团队，看见他们走过来，纷纷侧目，眼神都不善，特别是看向金蝉子四人时。
　　红莲低声对年华道：“带队的是城主首徒，诨名狱火魔尊。”
　　年华看见了，那是一个穿着红色软甲，披着红色披风，额头两侧有两个粗壮虬扎牛角的魔神，他身材高大，体格壮硕，是年华的两倍体形和身高，双目赤红，皮肤泛着天青色，一看就是纯血统的魔族。
　　狱火魔尊抬手，窃窃私语的队伍都安静了下来。
　　“分为五组，组长带队，狩猎时间为半个月。”
　　他说完，有五个人站了出来，其中之一就是曹大姐，她走到年华，红莲，金蝉子师徒四人这一侧，高声道：“你们两个，你们四个，还有你们三个，跟我一组走。”
　　曹大姐指着的另外三个，也是一群人里三个长相如年华他们那样的正常人类修士，虽然也都是魔神，但眼白清明，眼神也很平静，理智健全。
　　曹大姐带领的十个人在最后通过吊桥，吊桥尽头是一个传送法阵，不用像进来的时候那样粗暴的跳下来了。
　　年华注意到，整个狩猎队伍里，几乎都是火属性为主的。估计在这个火界，只有元素符合的，才会更加容易修行，更容易生存，其余人，也是属性相辅相成的，比如曹大姐，竟然是冰属性。
　　抵达城门，曹大姐给自己组员发了一块粗糙的石子，简单介绍说：“狩猎组经常会迷失方向，如果想要回来，根据石子上的方位，就能找回来。但，这是一次性的，谨慎使用。”
　　一离开城门，狱火魔尊带领第一组就先行走了，一组一组的离开，曹大姐带领的组员，同样飞快的离开了城门。
　　外面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气温非常低，地面结着厚厚的冰霜。估计是黎明前夕。
　　曹大姐的速度很快，但她使用的是纯粹的体术，奔跑起来根本不带一丝喘息。看她泄露的吐息，实力已经达到了太古真魔神境界，既然如此，为何要将自己的体形设置成微微发胖的普通妇人模样？本该是可以诠释完美的。
　　年华和红莲都有些气喘吁吁，金蝉子更是只能被无天伸手拽着才能跟上速度，跑出城门至少两炷香的时候，曹大姐停了下来，然后凝神感应了一下道：“这下面有一个鼹鼠蛇窝，它们喜欢囤积物资，先用这个练练手！”
　　她后退几步，示意年华和红莲先上。
　　红莲点点头，将手中的红莲/枪插入沙土里，火焰顺着缝隙冲进去，年华将长/鞭一甩，一个巨大的火圈禁锢了范围，不一会儿，地表震动，里面钻出来巨大的，堪比十个水桶粗壮的怪兽，分明长着鼹鼠的头颅，却有着蛇的嘴巴和舌头，以及蛇的身躯，但蛇的身躯上又有着鼹鼠那样的爪子，前肢短，后肢长，怪异的撑着地面，朝他们喷出了沙子。
　　一头有一头鼹鼠蛇钻了出来，将红莲围住，然后又朝年华攻击，漫天飞沙，沙子里还有黑色的毒液。
　　年华一鞭子甩下去，他已经是真神上品境界，不同于一年前，使尽全力一击，竟然真的将鼹鼠蛇抽得皮开肉绽，露出了里面森白的骨头。
　　“想不到这种怪物的骨头是白色，鲜血分明是紫黑色的。”年华有些惊叹，手中动作不减，一鞭子抽到了鼹鼠蛇的七寸，它倒下了。
　　即便是怪物，致命点还是相同的。
　　年华猜测得不错，这些鼹鼠蛇只能堪比天魔神境界，曹大姐让他们试手的果然是最低阶的生物，那就无所畏惧了。
　　红莲也是如此，一枪一个，直接命中鼹鼠蛇的七寸，他所带的红莲真火，是一种比三昧真火更加炙热的火焰，一旦点燃，若非他子收回去，就永远不会熄灭。他只问了一句：“大姐，需要蛇肉吗？”
　　“有毒，不要。”曹大姐回答之后，红莲直接将蛇烧掉了。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地面塌陷之后，红莲将多余的砂石爆开，露出了鼹鼠蛇的洞穴，里面是一窝窝的紫红色的蛋，曹大姐低头一看洞穴，微笑道：“这个蛋倒是可以当做食物。”
　　她掏出一个类似于布袋的收纳袋，将上百枚蛇蛋全都装了进去。
　　红莲找到了鼹鼠蛇的储藏间，里面竟然有一小堆的晶矿石，还有一捧细碎的冰晶石头，还有某种类似于坚果的棕褐色的石头状的圆果子，每一个都有婴儿头颅大，有很多很多，塞满了仓库所有角落。
　　曹大姐分别放入收纳袋里，但当场将那些坚果一人发了十个：“这是石油果，专门生长在地下河脉边，是一种菌类，火焰可以令它熟透，尝起来的口味相当不错，魔神婴儿和幼儿都可以作为主食。你们两个可以拿一百个，剩下的都要拿回去再平均分配。”
　　年华迟疑道：“鼹鼠蛇储存这么多，是不是准备给刚孵化的鼹鼠蛇宝宝吃的？”
　　“嗯，这里是他们的地盘，附近有十几个这样的窝群，我们一次只会端掉一个，长期利用嘛！走了，朝东边走，上一次狩猎队带回来讯息，说那里来了一群黑岩鹿，就在苦河边。我们这次的主要目标，就是将它们的肉带回去。”
　　红莲跟我解释道：“黑岩鹿算是一种在地下城售价比较高的肉，里面有一种特殊的元素，可以缓和魔神修炼时带来的狂躁暴虐的情绪，也能够让魔神孩子成长得更加结实，修炼的时候更能融合力量。在这里，全身都能利用。”
　　这一次，曹大姐没有全力奔跑，她取出一个卷轴：“这一次，我们直接伏击，这是空间瞬移卷轴，一次性的，单向的。”
　　苦河，其实是一条浅浅的溪流，更像是冰霜溶解之后才会出现，两侧有着高高的砂石山峰，让这个地方类似于一个口袋形状，昏暗的天光下，投下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这里每一块岩石都很大，如同一座座山丘，苦河两侧倒是颤颤巍巍的生长着一些浅浅灰绿色的苔藓，连成片。
　　抵达目的地，曹大姐道：“我擅长阵法，各位一定要按照我吩咐的，守住自己的方位，在我指挥下进行攻击和防御。佛修法师，你一定要约束好你的弟子，我知道今天之后你就会更他们离开，这次狩猎所获得的，我会直接分给你们。”
　　金蝉子双手合十：“多谢施主谅解！”
　　估计曹大姐和他们先沟通好，金蝉子师徒四人才会这么听话，他们负责守住东边一个大方向，然后年华和红莲守住西边方向，曹大姐和其他三人分别守住北方和南方——看她分配，也是根据力量高强来的。
　　天边浮现一丝鱼肚皮，地表震动，曹大姐密音传讯：“来了。”
　　果然，从山峰缝隙里，鱼贯而出一群灰色的鹿，外形类似于修真界的灵鹿，鹿角虬扎如同干枯的树枝，每一只体形堪比半座山峰，它们四肢还包裹着黑色的角质层，露出的牙齿也不像修真界那样的板牙，而是类似于肉食动物的犬牙。
　　曹大姐让他们等待，一直等到鹿群来到溪流边，喝水，然后啃噬着河边的苔藓皮时，挥手，行动！
　　年华一出手，黑岩鹿口吐冰凌的时候，他立刻知道，这一群鹿，单个就有真魔神境界，群起攻之还能群发冰冻效果，完全达到了太古真魔神境界，难怪需要合力伏击！
　　曹大姐果然擅长阵法，她一个人就拖住了北边方向，然后让同伴替修为最低的年华和红莲挡住了西边一半的攻击，她的冰配合他们使用火，金蝉子的符咒之力天生克制魔神，也起到了极好的作用，而年华还不想泄露自己也是佛修的身份，只单纯使用元素攻击，武器攻击，使用武技，配合年华战斗。
　　黑岩鹿灰色的花纹皮非常厚，长/枪和长鞭都无法留下印记，红莲就只针对最脆弱的脖子攻击一个点攻击，然后将火焰如同尖针一样刺入，有了缺口，灌入红莲真火，五分钟之后，竟然也打倒了一头鹿，方法可行。
　　战斗异常激烈，无天战斗力强悍，他一人就冲锋在前，挡住了主要方向，无戒和无煞各在两边，将他们的师傅护在了中间，他们战斗同样娴熟。整整二十七头鹿全部打趴下之后，天空的鱼肚皮才完全露出来，众人都精疲力尽，而曹大姐面色有点发白，有股脱力的征象，但她没有停下休息，往口里塞了一枚丹药之后，立刻将倒下的黑岩鹿全部收入单独一个纳袋里，转身大喊道：“混沌魔兽被血腥气吸引来了，大家快点聚集起来，会空间瞬移的，马上带我们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地表震动，如同地震爆发，山石纷纷坠落，山峰倾塌，不知道是何种，有多少魔兽朝这里过来了。
　　无天将金箍棒变得巨大，大声道：“都上来，马上离开。”
　　一行人跳了上去，棍子如同飞船一样直升半空，然后迅速朝着西边飞，速度堪比光速，年华低透，看见的是一团灰黑色的巨兽背影涌动而来，棍子拉高高度，速度更快了。
　　“西边有一个临时的避难点，这个速度只要飞一炷香就行。能撑到吗？”
　　无天在最前方，舔了舔嘴唇，一脸桀骜不驯道：“俺可不是吃素的猴子！”
　　他说到做到，急速飞行一炷香之后，无天面色也有些难看，但他还是撑到了，按照曹大姐的指示，开始降落，但降到一半，停下了，下方赫然是一群正在移动的巨大的沙蛇，通红的躯体，张开两翼的三角型头颅，它们有剧毒。
　　金蝉子几乎立刻投下金色佛法附加的符箓，炸开的金色佛光里，一些沙蛇被炸得低下了头颅，却惹怒了周围的同伴。
　　曹大姐厉声道：“准备战斗！它们下面就是补给站！”
　　年华和红莲最先跳了下去，火焰包裹着周身，但这些沙蛇也能操纵火元素，也丝毫不害怕火焰，竟然笔直冲了过来，红莲将神力释放到最大，红莲/枪直接刺入沙蛇七寸，但下一刻，擅长偷袭的另一头沙蛇一口咬住了他的脚踝，年华想要过去协同作战，手臂被另外一头沙蛇咬住了——可恶，他有多久没有受伤了？刹那间，身体修行的功法，佛法自动开启了防御，佛力大盛，瞬间就将沙蛇刺穿，毒素排挤出去，他周身裹上了一层佛力形成的铠甲，类似于金钟罩一般，手中的鞭子也变成了纯粹佛力凝聚的，瞬间就将红莲真火也裹上了金色佛力，这股纯净的佛力，完全是魔神碾压的气息。
　　刚刚落地的曹大姐神色骤变，连金蝉子也投过来震惊的目光。
　　年华已经顾不上了，他一把甩飞四周的沙蛇，和红莲背靠背，将这些比恐龙还庞大的魔兽，拼尽全力战斗——战斗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不用想，只要想着赢，想着不是你生就是我亡，多么简单！
　　一盏茶的工夫之后，战斗终于结束了，虽然大部分都受伤了，但曹大姐也带了解毒剂出来，她将沙蛇体内的魔丹取下之后就带领大家钻入一个毫不出奇的沙洞里面，掏出一个石头一烙印上去，一个临时法阵形成，外面天空已经出现了朝霞，温度以可感知的速度攀升着。
　　曹大姐服下恢复体能的药丸，调理了一下气息道：“时间还早，我们还能赶回城里休息，今天的任务完成得很好。现在，你们谁愿意跟我返回地下城？”
　　年华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金蝉子，只听他道：“老衲和三位劣徒就不回去了。”
　　年华叹口气道：“曹大姐，不好意思，我也不能回去了，对吧？”
　　曹大姐点点头，取出纳袋道：“行，你们六个人就拿着这些物资吧。”
　　她带领其余三个修行者很快就离开了，既没有说留恋的话语，也没有回头看一眼，几个呼吸之间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当中。
　　红莲突然道：“曹大姐是诸多狩猎队组长里声誉最好的一个，确实如此。”
　　年华低头，笑了一下：“是啊，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果然，我们算是幸运的，遇到了她。”
　　金蝉子站起道：“曹施主带我们进来的这个地方的下面，有一个空槽，估计就是避难所，钥匙，可能是这个。”
　　无戒已经拿起那块石头，往下用力一按，果然出现了第二层法阵，将他们全都吸入其中，再定睛，里面果然是一个类似于凿空的山洞，四周刻着密密的法阵，中间摆放着一小堆叫不出名字的黑灰色果子，表面粗糙如同树皮。
　　无天道：“老三，师傅还没有吃早膳的，烤点那个啥果子，我们就吃那个啥鹿吧，俺可是也饿了！”
　　沉默寡言的无煞竟然取出木柴，堆砌，点火，篝火燃烧起来，他用一根细长的竹签将石油果串起来，开始烧烤，烟火气很快弥漫整个洞窟。
　　年华正准备起身，红莲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取出那头黑岩鹿，动作利落的放血，剥皮，处理内脏。
　　金蝉子开口道：“施主，你在天界的战斗，并未施展全力。”
　　年华微微一笑：“那时候不需要。”
　　“其实，你修行的，也是功德禅。”
　　年华微微一愣，直直的看着他：“不是。”
　　金蝉子微微一笑：“不论是什么，你修行的功法确实非常罕见，佛力纯净得生平未见。”
　　“玄奘法师，这个话题太敏感，现在是说这个的时机吗？”
　　“冥冥当中，我感觉我们之间有一丝难以说得清，道得明的因果，似乎非常微弱，却又坚固异常。”
　　年华笑了一下：“我从不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我的直觉从来都不好。”
　　无天这时候叫嚷道：“师傅，就是他还我们来灰界的，就是这个因果！”
　　金蝉子摇摇头：“不，不是的，是更玄妙，更深层，更久远的一些因果。分辨不了，罢了，顺其自然吧！”
　　年华淡淡道：“玄奘法师这意思，想要组团？”
　　无天立刻道：“俺才不要跟你们组团。”
　　无戒也摇着折扇，将自己的白衣服弄得一丝褶皱也没有，笑容可掬道：“我只想跟美女组团呀！”
　　金蝉子淡淡道：“我想听施主将《西游释厄传》的故事说完。”
　　“抱歉，我不想说了，等到下次遇见，要是机会合适，我心情很好，再说吧。”年华转头笑了一下，“红莲，等到下午气温降下来，我们也离开这里吧。”
　　“好。”
　　石油果在火上烤着，灰色的褶皱果皮裂开，露出了里面雪白的肉，泛着一丝丝淡淡的香味，虽然有点泥土的腥味，这香味还是让人食欲大开。石油果烤好了，破煞也收拾了一头黑岩鹿，放在火上烤起来。红莲同样取出木柴架起篝火，将香料塞入处理好的黑岩鹿的肚子里，他打个响指，红色红莲火烧了起来。
　　鹿肉烤好了，红莲撕了后腿肉给年华，递过果酱。
　　吃饱了，喝了灵泉水，年华开始打坐修行。
　　时间一点点过去，无天有点坐不住，但他也没有出去，只是起来走了好几圈。
　　估计着时间抵达之后，年华睁开了眼睛，红莲站了起来。
　　金蝉子也睁开了眼睛：“施主，有缘，自会相见。”
　　年华笑了一下：“是啊，这个世界就这么大。”
　　他跟红莲很快就出去了，外面恰逢双日朝地平线坠落，天空红彤彤的。
　　年华很清楚，按照这部功法，以及他所获得的本命空间和田域世界，只需要时间，在这个没有了天道规则试炼和惩罚的世界，他会以极快的速度抵达巅峰，等到自身力量超越了世界的容量，自然就会被这个世界排斥出来。
　　出来之后，年华凝神感应，他要前往的目的地是火元素最活跃，最充沛之地，那里定然有他所期待的东西。
　　看红莲的态度，年华也知道了，强者所希望的，自然只有与其并肩而立的强者，要么就是比他更强的，才会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