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舟》文盲日记

90、第 90 章

　　陆肖已经昏迷九天了。从鬼屋回来之后，他说感觉很疲惫，晚饭都没吃就直接上楼躺下了。当晚，庄妍急匆匆赶到何无舟家，开口就问陆肖有没有什么事，随后把小顾那莫名其妙的反应告诉了何无舟。
　　何无舟立刻转身冲上楼去，在陆肖耳边唤了许多声，都不见他醒来。又用法力探测了一下他的身体，却发现没有任何异常。
　　庄妍挠了挠头，“难道真的是太累了，睡着了？那个小顾只是在虚张声势？垂死挣扎？”
　　何无舟却并不这么觉得，他能确定那个献祭图案上只有一个简单的障眼结界，可是陆肖看到它之后的反应却过于激烈。起初他只是以为那图案勾起了陆肖痛苦的回忆，可是现在想来，陆肖心里绝没有那么脆弱。

　　他让庄妍留在家里照顾陆肖，自己直接飞去了问询处。小顾被定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他最后说的话过于诡异，所以庄妍还没有让他离开问询室。
　　何无舟闯进问询室，一进门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小顾身上的妖力太强大了，这绝不是之前那个小小的变色龙妖该有妖力。
　　小顾仰躺在椅背上，看着何无舟进来，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你终于来了。”
　　何无舟感知着这熟悉的气息，眼睛不自觉地眯了一下，“是你？”
　　“好久不见啊，老朋友。”小顾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语气也低沉下来，“千年前因为我，你阴差阳错地成了仙。你不仅不感激我，还差点将我打死。”

　　他说着，食指和拇指紧紧并在一起捏了一下，“就给我剩了这么一丁点渣子啊，还好我再生能力强，否则谁来解决你这个仙人呢？”
　　何无舟一把拉过他的领子，厉声问道：“陆肖怎么了！”
　　“也没怎么，”小顾颇为享受地看着何无舟愤怒的表情，“何归处拿到的那本献祭禁术只有一半，我后来侥幸发现了另外一半。上面写着，如果献祭之人复生，再次看见那个图案就会梦回献祭之前。他在梦中所受的一切伤害都会反映到现实中的身体上，想想看，他最后再经历一次献祭，现实中的心也会再一次失去。这次，你还能救活他吗？”

　　何无舟越听越心惊，听到他最后的反问，顿时气急攻心，一拳打到了他的脸上。何无舟这一拳可不是普通的一拳，是带着极强法力的攻击。紧接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小顾的脸随着何无舟的攻击瞬间凹陷下去一块，被撑开的皮肤隐约还能看出菌丝般的纹路。
　　他就维持着这样诡异的样貌，“咯咯”笑了两声，“你知道的，对我们太岁来说，这种攻击和瘙痒没什么区别。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救你的陆大人吧。哦对了，现在不叫大人了，叫爱人。”
　　何无舟当然知道这种普通攻击对他无效，没等太岁把话说完，铭火就已经跳上了何无舟的掌心。
　　他费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把另一半交出来！不然这次我让你连渣子都不剩！”

　　太岁听见这话并没有显露出慌张的模样，显然是有备而来，“别白费力气了，你觉得我有那么傻吗？带着全服身家自投罗网？当然是留下一块本体后，才会过来见你啊。”
　　“你可以试试看，”何无舟紧咬着牙根，已然气极，“如果陆肖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会把你所有的本体都挖出来，一点一点烧光！”
　　“别着急嘛，那位陆大人与我素不相识，我干嘛要害他呢？”太岁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凑近何无舟，凹进去一个大洞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我的目标是你啊。”

　　说着，他的嘴突然活动了两下，原本凹陷下去的部分又重新鼓起来。紧接着，他的嘴向两边大大的咧开，几乎要扯到耳根。他把手伸进嘴里，向外一扯，一本破旧的古书就掉在了桌子上。
　　“这上面记了救陆肖的方法，和以前的玩法一样，一命换一命，只不过这次的选择权在你咯。”
　　说话间，他的脚竟然已经与地板慢慢融为一体，紧接着是双腿。仿佛有一个巨大的肉团正在从原本小顾的皮囊中抽离出去，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滩烂泥一样，慢慢软化到地面上。
　　在他的头皮也终于软啪啪地滩在地上时，地面又传出了声音，“对了，你那位爱人只能睡十天，第十天他就会再次在梦中献祭，祝你好运哦。”

　　和太岁说的一样，献祭禁术上所记载的救赎之法，正是一命换一命。何无舟在九天晚上施法，能够和陆肖一样梦回献祭之前。不同的是，他仍旧是以仙人的身份进入的，并不会依附在尚未成仙的何无舟身上。
　　随后，他便可以轻而易举地阻止献祭，救下陆肖。因为是梦境，并非回溯时间，所以在陆肖被救的那一刻他在现实中就会醒来。
　　“可是你在梦中所遭受的伤害也会反映到现实中来，如果陆肖不献祭，你就会死的！”苏黎听说出事了，匆匆赶到何无舟家来。他刚把庄妍打发走，就听到了这个毫不可行的方法。

　　“我当然知道我会死。”何无舟坐在床边，看着陆肖身上的皮肤突然开始溃烂，知道梦境已经走到他们将要在一起的时点了。他抬眼望着苏黎，“但是也不一定会死，不是么？”
　　苏黎赶忙问道：“你有办法解决？”
　　“没办法，只是想赌一把。”何无舟声音有些低沉，却又很坚定，“我在献祭之前醒过来一次，吹响了许清言留给我的木箫。”
　　苏黎试着分析道：“对啊，既然梦境中陆哥身上发生的事情都能反映到现实中来，那许清言后来给陆哥装上魂木，他不就又能过活来了吗？”

　　何无舟却摇了摇头，“这本献祭禁术根本就是要斩尽杀绝，让因为某种方式活过来的献祭之人再次死亡，你觉得它还可能循环千年前救活陆肖的过程吗？”
　　“那你的方法是……？”苏黎感觉这根本是个无解的事情。
　　“陆肖献祭是为了助我成仙，我在成仙的瞬间身上的伤就会消失从而能够活下来。那如果我既救下陆肖，又能使我自己活下来呢？”
　　苏黎一脸困惑，“可是要陆肖献祭你才能活下来啊？！”

　　“错了，”何无舟说道：“是我成仙才能活下来。”
　　苏黎脸上的困惑并没有因此而消解，他甚至觉得何无舟是病急乱投医了，“你想要趁回光返照醒来的那一丁点时间，让梦境中的那个你成仙？这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何无舟越想越觉得可行，“我做了那么多年仙人，曾经又是一脚踏进重明幻境的人，到底怎么成仙没人比我更清楚了。行了，第九天晚上过来给我护法，以免那个太岁过来偷袭。”

　　千年前的何无舟并不怕为自己的自负付出代价，左右最多不过就是一条命。所以在收到去北境降妖的皇命后，他像往常一样，单枪匹马就赶去了北境。
　　彼时的他并不知道，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早已在暗处蔓延。从他只身赶赴北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要为此付出远超生命的代价。
　　太岁，俗名肉灵芝。成妖后寿命及其漫长，且有着超强的再生能力，还能够在土壤中高速移动。太岁无法化形，但是可以占用他人皮囊，进入他人身体后就连识妖人都无法辨别其身份。太岁成妖很难，可一旦成妖就非常难缠。

　　而在北境宽广无垠的土壤下，就埋藏着一整座太岁山。
　　何无舟年少轻狂，到底经验不足，彻底在北境栽了跟头。尽管他把太岁山打得只剩土块大小，但自己也已经全身仙骨尽断。好在何归处的人赶到及时，将他救了回去。
　　何归处如今由何无舟等人的师叔祖掌家，他一见何无舟的模样便重重叹了口气。师叔祖召集了整个何归处法力最高深的六位长老为何无舟续命，但也只能续上一段时间的命而已，治标不治本。

　　在第二天的时候，六位长老中的一位终于忍不住说道：“师兄，仙门千年来没有出过无舟这样的奇才，不能让他死啊！之前无舟不是传信来，说他早已与人私定终生吗。咱们，咱们用那个办法吧！”
　　此言一出，其他五位纷纷附和。
　　师叔祖却很是犹豫，“成仙要的就是无欲无情，这禁术有违人伦，不可行。更何况，这禁术必须要献祭之人心甘情愿，他们二人虽是两情相悦，又怎知对方会甘愿赴死。”
　　长老继续劝道：“师兄，不如先把那位接到何归出来，听听他的想法。若是他真的不愿，那咱们也认了。”

　　陆肖在石室看完何无舟的情况后，就被何无洇带到了一处别院。
　　“长老们需要做些准备，献祭会在三日后进行。这期间你若是反悔，一定要提出来，否则白白丢了性命，也救不回师弟的。”
　　“明白。”陆肖谢过何无洇，关上房间的门。
　　一转身竟然在房间中看见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他的瞳孔猛然放大，透着不可置信的惊喜，“渡之？”
　　何无舟一把冲上去抱住陆肖，把他紧紧按在怀里，“你明白什么，你就是个傻子！你死了要我怎么活？成仙后一个人游荡了千年，就为了找你，还不如现在死了痛快呢！”

　　“等等，”陆肖推开何无舟，眼中尽是迷茫，“你在说什么？什么成仙？你的伤好了？”
　　何无舟转头看了看天色，石室中的何无舟会在今晚亥时醒来，时间还够。他把陆肖领到桌边，坐下后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才缓缓开口说道：“他们所说的那个献祭禁术，并不是能直接救我的命，而是会使我成仙，成仙后自然就不会被那些小伤所累。”
　　“那你……？”
　　何无舟摆了摆手，突然开始骂起自己来，“我可不是现在躺在石室里的那个废物，我是已经成仙后的何无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