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舟》文盲日记

41、第 41 章

　　听到“献祭”这个词，陆肖的心脏像被人拿针轻轻刺了一下，随后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这不是情感上的痛，而是生理回忆起了被剖心的痛楚，而出现了小小的条件反射。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何无舟直到没有办法了，才极不情愿地把这个方法说出来。
　　陆肖坐得离何无舟又贴近了些，轻声问道：“可会伤及性命？”
　　不知怎么的，看着陆肖这副模样，何无舟心底突然窜起一阵火气，声音也不自觉拔高了一些，“怎么，如果不会伤及性命的话，你又要用自己去献祭是不是？还是说，哪怕会伤及性命，你为了这么一个朋友，也一样愿意去献祭！”

　　又开始了。
　　陆肖一天接连两次经历心脏剧烈动荡，饶是他再坚强也有些撑不住。抚着胸口，不停地长长吐气，想要让心脏尽快平复下来。
　　何无舟见状也慌了神，“好了好了，我错了。那画不要人性命的，就是血要的有些多，回头让白辰给你买十箱阿胶补一下就行了。”
　　陆肖原本正极力忍受着痛苦，听到这话竟不受控制地笑出声来，他虚弱地说道：“那你……还不赶快去……取画。”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走啊。”

　　最终何无舟还是被陆肖推着去苍穹山取了画。
　　这幅画的名字叫魂现，是大约六百年前一个魔修所做的法宝。此人利用魂现到处让别人献祭献血，来帮他人破案，实则是光明正大吸取普通人的灵力。因此哪怕经过仙师协会的改良，仍旧需要献祭凡人献血才能启用。
　　孙淼这个案子中牵扯到的凡人，除了沈家姐妹，就是陆肖了。孙淼将沈家姐妹迫害到离开学校避风头，让她们献祭来追查杀害孙淼的凶手，实在不太人道。因此只能由陆肖自己来了。
　　庄妍也早就对何无舟时不时拿出些奇异法宝见怪不怪了，因此听罢何无舟的话，就赶忙带他们去了孙淼尸体的停放间。

　　孙淼几乎被烧的全身焦黑，死状极惨。好在眼睛还算完好，如果死者死后被挖去了双眼，或是死前就是个盲人，那这幅画也起不了作用了。
　　何无舟把画卷铺开，只见就是一张普通的宣纸，上面素白一片，什么都没有。下一秒，何无舟就从画的卷轴里抽出了把一掌长的精利小刀。他稍一运气，小刀就泛出了阴森的寒光。
　　何无舟极不情愿地看着陆肖，“很疼的，要不咱们再找找别人？”
　　“没事的，抓紧吧。”陆肖挽起前袖，把小臂伸到了魂现的上方。

　　何无舟叹了口气，左手源源不断地向刀中输送法力，右手拿着刀割开了陆肖的小臂。
　　第一滴血滴到魂现上时，血点瞬间氤氲开来，并不像普通的血溅到画纸上，而是慢慢向外晕染开来，直到整个画布均匀地透出浅到看不真切的红粉色。随后是第二滴，第三滴……画布随着血量的增加，一步步由浅淡的红粉色变到淡红色，再到正红色……
　　当画布变成暗红色时，陆肖身型晃动一下，伸出另一只手扶住桌子才稳住了身体。
　　“陆肖！”何无舟见状，立刻就要收手，却被陆肖喝住，“继续！”
　　“你……”
　　“继续！”陆肖抬头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安慰似的挤出一抹浅笑，“总不能让我前面的血都白流吧。”

　　何无舟知道陆肖看着柔弱，性子却倔犟得很，如果自己此时停下来，恐怕会惹得陆肖生气许久。便咬了咬牙，继续看着血如线般滴落到魂现上。
　　当魂现的画布变成全黑的那一刻，何无舟立刻收刀，上前一步揽住了陆肖的身体。陆肖软倒在何无舟怀里，眼前漆黑一片，缓了半天才渐渐恢复了光亮，只是仍旧全身发软，难以站直身体。
　　一直守在旁边的庄妍赶忙端过红枣阿胶来给陆肖补血，何无舟也在给陆肖输送灵力。休整了约莫五分钟，陆肖总算是缓了过来。
　　他稳了稳心神，催促何无舟，“快，看看孙淼生前到底见到了什么。”

　　庄妍其实对此不太抱希望，常理分析，孙淼死前一分钟看到的，很有可能只是一片火光。然而魂现那一片浓黑画布中展现情景却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画面展现的，是孙淼的视角。起初却是只是一片火光，但眼前的景象却在剧烈晃动，应该是孙淼在用力摇晃自己的头。随着她低头可以看到，火已经烧到了她身上许多地方，她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痛苦的呼救。
　　看到这一幕的三人都在想，她为什么不跑？下一秒，孙淼就似乎挣脱了什么束缚，痛呼着往门口跑去。只是木屋现在也已经全部燃烧了起来，让人根本看不清她跑的方向到底是不是门。

　　孙淼刚跑了两步，眼前的景象就顿了一下，似乎再一次被人拉住了。屋里的火已经烧成这样，怎么可能还有人能在里面自由活动？三人随着孙淼惊恐的视线向后看去，竟然真的在火光中看到一个人影！
　　拉住孙淼的也不是什么工具机关，就是一只从火中伸出来的雪白人手！只可惜火光弥漫，孙淼自己也被呛得泪眼朦胧，根本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
　　不，这不是人。没有人可以如此自若地站在在熊熊烈火中。

　　随即孙淼的视线又转了回去，似乎是那个火中人用胳膊勾住了她的脖子，像画面刚开始那样把她固定在了原地。之后无论孙淼如何踢打挣扎，都没能再挣脱开来。呼救和咳嗽声也越来越轻，最终消失无音，魂现的画布也重新恢复了素白色。
　　“那人是谁？”庄妍率先出声，想了想又自己纠正了一下，“那是人吗？”
　　“可以确定的是那是一个人型，”何无舟说道，“至于他是不是人，就不好说了。”
　　陆肖也被复现出来的场景惊到了，这样一来，不论是他们之前推测的孙淼是在昏迷中被烧死，还是孙淼被某样物品困在原地，都可以被推翻了。
　　反倒是白辰说的那句“总不能是有人抓着她吧”，不经意间触到了现实。

　　“没关系，我刚才已经把视频录下来了。这就找师兄帮我把这个人影复现得清晰一些，虽然很可能看不到脸，但应该能够看清身型。”
　　陆肖点点头，能将身型与白辰做比对，至少他目前不会被判罪了。
　　何无舟现在最关心的不是凶手到底是谁，也不是白辰能不能脱罪，而是陆肖的身体。因此不给庄妍再和陆肖多说两句的机会，他拦腰抱起陆肖，转身走出了仙师协会。
　　顾及到陆肖现在很虚弱，何无舟也不敢抱着他飞。两人打车回到家已经接近凌晨，一下车何无舟就又把陆肖抱了起来，直接上楼放到了床上，用命令般的语气说道：“现在，把什么凶手白辰都从你脑子里扔出去，什么也不要想，睡觉！”
　　陆肖眨了两下眼，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梦，陆肖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陆肖洗漱完下楼时，就看到何无舟正在用铭火烤吐司，嘴里还在自言自语什么，仔细听他是在让铭火把吐司烤软一点，不要太脆，铭火伸出一簇小火苗，点了点头。
　　这样的场景自从何无舟将铭火据为己有后他看到过许多次，但是今天，却突然有了些特别的发现。
　　或许是因为沈西雯被烧毁容，父母葬身火海，孙淼被人困在木屋中烧死，这一切都与火有关，以至于陆肖看到铭火时多关注了一下。同为圣物的氓水在他手中时只做普通的水来用，顶多就是可以无限循环利用。但是铭火的火苗时不时就会化作一个小孩模样，见他走近还会伸出火苗来打招呼，明显是有自我意识的。

　　陆肖走下楼去，看着勤勤恳恳烤吐司的铭火问道：“圣物都能产生自我意识吗？”
　　“能啊，”何无舟回头看了看铭火，“许清言自己待着无聊，就整天和它说话，时间久了它自然就有了自我意识，不过许清言心思单纯，它也像个小孩子一样。你的氓水也可以，之前你一直用它淘米，所以没发现这一点。”
　　陆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兴奋地情绪，有些期待地问道：“那它可以化作人形吗？”
　　“人形？”何无舟思索片刻，说道：“那恐怕很难。我来炼化铭火，可能也需要几十年吧。”
　　还是说不通吗？陆肖的一腔希望化作失望，浇了他满头满脸。他颓丧地坐到沙发上，开始重新理顺自己的思路。这时何无舟突然接着说道：“但是，如果圣物的主人最大的心愿就是圣物能够化作人形，那它或许能够化形。尤其是……”
　　陆肖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光，“尤其是偲金这种本来就具有重塑能力的圣物！”

　　虽然沈西雯说她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帮她修复了容貌，但是她的话也不能尽信。真金原本就不怕火炼，更不用说是圣物偲金。这样一来，大火中拉住孙淼的人影就能解释的通了，那就是化成人形的偲金！
　　“没错！”何无舟此时也跟上了陆肖的思路，“你怀疑，沈西雯是偲金化成的？”他越想越有可能，“这样一来，她们姐妹俩长的一模一样就能说得通了，木屋里那个不怕火的人影也能说的通了！”
　　何无舟自认为猜对了答案，没想到陆肖却摇了摇头，“不对，是沈西蔓。”
　　“沈西蔓？”
　　陆肖回道：“这个世界想要凭空冒出一个人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沈西雯的人生非常完整，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丰富。但沈西蔓的履历，平静的仿佛假的一样。”
　　何无舟眯了眯眼，“我知道了，我这就让庄妍仔细去查沈西蔓的生平。如果找不到一丝她曾经真实存在过的痕迹，那她就是偲金没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