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舟》文盲日记

37、第 37 章

　　孙淼却并不慌张，她被掐着脖子，愣是挤出了一声笑，费力地说道：“你掐死我吧，掐死我，你也得死！她们俩也活不了，咱们一起死！”
　　白辰是真的想要杀了孙淼的，他手上发狠用力，眼中涌出火光，似乎已经完全失控。
　　幸好何无舟和陆肖及时赶到，只见何无舟轻松打了个响指，白辰就直接晕了过去。陆肖上前搀起白辰，三人终于还是在宿管和警察赶到前离开了女生宿舍。
　　安顿好了白辰，陆肖又让何无舟按照白辰羽毛笔上的法力波动，找到了沈西蔓和沈西雯。

　　她们两个人正并肩坐在宿舍顶楼的天台上，沈西蔓听到身后有响声，转头看到陆肖，心理上那脆弱的防线在朋友出现的刹那就溃不成军。她抬手抹着不停流下来的眼泪，还自嘲地笑了一声，“这下，我们真的没办法上学了。”
　　“不会的，”陆肖走上前去，“你们是受害者，这世上没有受害者要被迫逃避的道理。真正应该收到惩罚的是她们。”
　　沈西蔓看着他，张嘴就是哭腔，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干脆把脸埋进双手，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而视频真正的主角沈西雯，却始终面无表情地坐在她旁边，只是时不时地拍拍她的肩膀，给她递张纸。

　　陆肖担忧地看着沈西雯，往往这种时候，哭出来会舒服很多，表面越是平静，内心越是压抑，越可能产生无法挽回的后果。于是陆肖上前一步，也抽了张纸递给沈西雯，“你如果想哭，也哭出来吧。”
　　沈西雯平静地摇了摇头，声音没有了以往的唯唯诺诺，突然变得异常坚定，似乎还透着些阴冷，她说：“我不想哭，我只想要那个人，受到惩罚。”
　　“她会的，”陆肖也坚定地说，“她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谢谢。”沈西雯抬头冲他笑了一下，这是陆肖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依旧是和沈西蔓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对了，她们长得一模一样。那为什么所有人都在看到视频的第一眼就认定那是沈西雯？因为她身上穿着苏城二中的校服？因为她胆小懦弱，不敢反抗？因为她遭受着孙淼的霸凌？
　　那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觉得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
　　陆肖看着眼前的两个女生，沈西蔓已经慢慢平静下来，她低头凑近沈西雯说了几句话，宽大的圆领T恤中隐隐露出了一段红绳。

　　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击中了陆肖的脑袋，他猛地抬头盯住沈西雯。沈西雯却没有意识到他的神色变动，她扶着沈西蔓站起身来，对陆肖说道：“我们会和学校请两周的假，等事情平息了再回来。”
　　沈西雯从来没有在旁人面前说过这么长的话，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神色自若。而沈西蔓从未表现得脆弱崩溃过，她靠在沈西雯身上，连路都走不太稳。沈西雯说完，便扶着沈西蔓走进了天台的门。

　　陆肖盯着她们离开的身影，他毫不怀疑，如果用尺子丈量一下的话，她们两人的身高体型也是一模一样的。两人的背影在陆肖眼中缓缓靠近，交汇，重叠。陆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一刻，他彻底混淆了两个人。
　　何无舟见陆肖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她们有什么不对么？”
　　一阵风吹过，陆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凉意。他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轻声说道：“视频里，那个女生被撕开领子时，露出了一个长命锁。”

　　白辰毫无意外地被抓了，当然不是被警察，而是被仙师协会。秉承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原则，仙师协会对妖的管束非常严格，一旦有伤人举动，无论是否成功，全部剥夺重新进入人类社会的资格。白辰暂时被收押在人类事务部，准备搜集更多的证据后，再判定他的罪行。
　　陆肖和何无舟在确认了沈西蔓和沈西雯的安全后，就通过庄妍来到了关押室。隔着玻璃就看到白辰无精打采地坐在桌边，手上戴着专门抑制妖力使用的手环。他刚化形不到五年，本就控制不好体内的妖力波动，这次一时冲动，妖力外泄许多，再一被压制，直接露出了部分本体特征。
　　只见他眼睛隐隐泛红，全身皮肤都透着一股病态的白，白孔雀本身就是蓝孔雀的白化变异品种，此时虽然维持着人型，却最先显现出了白化的状态。

　　白辰原本一直很沉默，见到他们总算有了些表情，焦急地问道：“怎么样？小蔓和她姐姐没事吧？”
　　“她们没事，已经暂时住到校外的宾馆了。”陆肖安慰白辰。
　　白辰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很可能直接被送到动物园，打上结界这辈子都不能化形了，一时间满面愁容。“都怪我！因为我导致孙淼盯上小蔓不说，现在还连累她姐姐。她们姐妹感情那么好，小蔓现在一定恨死我了！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当面向她道歉。”
　　陆肖见状，安慰道：“我们已经在着手替你脱罪了，你不用太担心。”
　　“陆哥！舟哥！”白辰瞬间激动起来，整个上半身都扑在桌面上。如果不是手环对移动范围也有限制，他可能直接就扑倒陆肖身上了，但是这也不影响他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你们要是能把我救出去，你们就是我一辈子的哥！让我做牛做马都行！”
　　何无舟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好好做你的孔雀吧，还做牛做马。”

　　白辰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转念想到那个视频，又有些担忧，“陆哥，我这边不着急，你先找人把那个视频处理了吧。现在的网警很厉害的，找对人绝对一个视频都传不出去。”
　　“好，你放心，我会尽快找人帮忙处理。”实际上在他看到视频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拜托庄妍去找人处理了。
　　陆肖又想到了那个本不应出现在沈西雯身上的长命锁，猜想白辰和沈西蔓她们认识三年了，或许会知道多一些关于长命锁的事情，便问道：“沈西蔓一直有带一个长命锁，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白辰点了点头，给出的回答却和陆肖想的有些出入，“不过那个不是小蔓一直带着的，大一下还是大二上的时候吧，这锁才换给她带的，原本一直在她姐姐沈西雯身上。她们说其他什么东西都是双份，只有这个是一份，就换着戴了。”
　　他说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记得我当时还和她们开玩笑，说如果其中一个人找到男朋友，那难不成她们也要换着谈恋爱？”

　　听到白辰的解释，陆肖才明白是自己多疑了。这长命锁本来就是沈西雯的东西，所以会出现在视频中的女生身上。他昨晚恍惚间弄混了两姐妹，又想到长命锁，就多心地以为视频中的女生可能是沈西蔓。
　　现在看来，不过是自己在心中闹了个乌龙罢了。沈西蔓原本就是个情绪外露的女生，看到姐姐被欺凌的视频后反应过激也是人之常情。而沈西雯，可能就像陆肖一开始想的那样，她不是不伤心，只是对这样的噩梦已经麻木了，因此把所有的痛苦都压抑在了心底，对外反而表现出了一种不正常的镇定。
　　想通这一点并不能完全打消陆肖心中的疑虑，昨晚两人身影重叠的画面经常在陆肖的脑海闪现。为什么两人会如此的相像？假设沈西雯手里有偲金，她被烧毁容后按照姐姐的脸让偲金重新为自己塑形，也可以解释。可是为什么，两个人连身型都是一模一样？

　　陆肖知道这些疑问不是自己凭空就能想通的，还是专注当下。他又和白辰交代两句后，让他积极配合调查，乖乖认错反思，随后才与何无舟一起离开了仙师协会。
　　其实放走白辰不过是何无舟一句话的事，不过陆肖觉得还是应该尽量按流程走，只在流程中夹杂一些人情就好，这是他千年前在官场浸染出来的行事技巧。
　　这番夹杂着人情的流程走下来，再加上要等白辰的妖力逐渐恢复，重新化成人形。庄妍保守估计也要到后半夜白辰才能被放出来。但是另一边，对于孙淼的这种行为，人类的刑侦部门却很难给她定罪。被带走问了几句话就放了回来，反而是一时冲动的白辰被关押的时间更久一些。

　　晚上十点左右，在新生妖事务部长达五小时的思想教育后，白辰终于被放了出来。他给沈西蔓发了条微信，问了问她和姐姐的情况，但是没收到回复，他想可能两姐妹心情还是不太好，自己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随后他随便找了个宾馆，准备凑合一宿明天再回学校。
　　妖通常没有父母，因为他们的寿命随着化形延长了，但父母却没有。因此白辰对于这次出了事还能有陆肖和何无舟两人来帮他，非常感动，虽然何无舟很嫌弃他，但他还是暗暗决定自己以后就是他们两人的小弟了。
　　白辰临睡前又看了一眼学校的论坛，网上的视频基本已经处理干净，论坛上的热度也被人为压了下来。当下人们的注意力总是很短暂，为一件事情唏嘘不了多久，就会被另一件事转移走了目光。
　　至于他怒闯女宿，企图伤人的事情，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仙师协会对于妖怪做乱的后续处理有一套非常完善的流程，这套流程的原则就是“一刀切”，所有与该事件有关的人的记忆或者设备的记录，通通清除干净。牵涉其中的普通人可能会在某一天回忆时发现自己的记忆有了一小片空白，大部分人都不会去追究那段消失的记忆是什么，只会当作是一段无聊日常，没有记忆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