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色相》不成不就

13、骁骁三

　　一行人朝山下走去，打算在天黑之前赶到凤县住下，毕竟今日来麋狩的学子不在少数，若去晚了怕是没有房间了。

　　半山腰处，十五个神采奕奕的少年有说有笑走着，在队伍前头，元易正和苏为说话：“苏三兄，等下到了镇子上，咱们要不要出去逛一逛，听说此处的西凤酒乃是一绝，可以打一壶尝尝鲜。”

　　苏为心想：“这小子，精神头也太足了些，难道他都不困的嘛。”他立刻拒绝他的提议：“我才不去勒，我要好好睡个觉，一早就从床上被叫起来，到了这，又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捉妖怪，我现在啊，已是困乏的很了。”

　　元易虽有些失落，但还是很照顾人的。他说：“那好吧，既然你不去，我就叫狄也陪我出去玩。”

　　若问为何他不叫上他的好师兄，还不是因为陆鸣只会板着一张严肃脸，义正言辞的告诉他：“麋狩期间，不可贪玩，更不可贪杯。”

　　元易是想找点乐子可不是想找点晦气，他回头准备告知狄也自己的这个决定，就看到狄也把手搭在狄昀肩头，似乎是有些累想要歇一歇。

　　但那狄昀眉头一皱，极快的侧了个身子躲开了。

　　狄也体虚羸弱，本就是个病怏怏的药罐子，如今面色发白气喘吁吁，哪里经得住这么一甩，直溜溜的就往地上倒去。 　　元易飞身上前接住险些摔倒的狄也，待站稳后，出声质问：“喂，小也子是猫变的吗？你何必像个耗子似的，躲那般快。”

　　狄昀面带厌色，嘴上说道：“我一向不喜欢他人触碰。自己上赶着触霉头，摔了也怨不到我头上。不是么？” 　　苏为抬了下眼皮，心想：“这狄莫如上辈子定是个兵器架吧，要不然他说话怎么总是夹枪带棒的。” 　　被人这样揶揄，饶是狄也脾气再好，心中也痛快不了，他冷冷地道：“我岂敢怨到你头上。” 　　狄昀嘴上无德，又嘲弄道：“身子弱拖后腿，真是丢临安狄氏的脸面。” 　　一句话让元易炸了毛，他出言维护：“你这个呆头鹅还敢说这屁话，信不信我一鞭子打折你的腿。”撂下狠话后许是觉得威慑力不够，他又补了一句：“秋水围上的青芜殿我都敢闹一闹，更别提打废一只呆头鹅了。”

　　这话说的倒是十分符合他的性情，在场的哪个不知，元易虽玩世不恭却重情义，若犯了他的底线，很难在他那讨个好。打个比方来说：你若说他一个不好，他兴许一笑而过或是反过来戏弄几句，却绝不会动手。可你若是说他身边人半句不是，那你啊，且等着遭殃去吧。 　　这话没错开陆鸣的耳朵，他转身走来，对着元易怒目而视，随后喝道：“住口！元怀瑾，你又说什么疯话，那样的话也是能说出口的嘛。” 　　元易挨了训，张口想要反驳，却被一眼瞪了回去，他不情不愿闭了嘴，可面上仍是气冲冲的。

　　苏为瞧他这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便是想笑。他想：“也不怪元易生气，一起长大的师兄十句话里有八句话讲的是规矩体统，后面两句话也都在偏帮别人，换作自己，也很难不气。”

　　狄也小声地说：“抱歉怀瑾兄，给你添麻烦了。”

　　元易眉眼不悦，似乎是在怪狄也胡言乱语。“你我之间，何需谈抱歉二字，你在这歇会，我去给你打些水来。”

　　苏为叫住他，“元易，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了，苏三兄，你也累了一天了在此歇着吧，小爷我自己能行。”说罢，元易拿着水葫芦便朝着下山时路过的一条小溪跑去。

　　没过多久，元易打好水跑了回来，众人又歇了一会，再次上路。

　　等一行人到凤县时，天已经逐渐黑了下来，众位少年心想来的如此晚，估计客栈的房间早早的被人占满了，今夜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进了凤鸣客栈，胖掌柜笑眯眯上前来招呼：“诸位公子，住店还是打尖？”

　　苏为打眼看过去，那客栈掌柜大脸肥耳，笑不笑的眼睛都眯成一道缝，一张嘴说话脸上的肉都跟着活动，圆肚子滚滚的似个球，都快把身上的衣服撑破了，一看平日里就没少吃油荤。

　　元易冲上来回他一句：“掌柜的，还有客房没有？小爷几个要住店。”

　　胖掌柜呃了声，面上犯了难色。

　　陆鸣见他这模样，就说：“若是客房没了通铺也可。”

　　苏家人性情一向随和，他们只有一个态度：“没意见，看诸位的意思。”

　　其他人很好说话并没那么矫情，毕竟方圆几十里就这有一家客栈，学院那么多学子都聚在此处，能有地方住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能挑三拣四。

　　当然，别人没意见，不代表呆头鹅没有。

　　“什么？通铺？”狄昀大呼。“我才不住通铺，本公子要住上房。”他这人虽不是自小娇生惯养，但自他回了狄家后，哪日不是高床软枕、珍馐美馔。

　　“我呸，我看你是要上房，爱住不住，不住滚蛋。”话虽如此说，但元易的手已经缓缓摸上剑柄，就等着出鞘了。 　　狄昀见他一副要打架的气势，当即怂了，眼底虽有怨却不敢发作，无奈般咬了下嘴唇，露出不服的表情，快速闪过躲在了陆鸣身后，咬着后槽牙不情愿地说：“行了行了，我住下还不行。你这个煞星，碰上你，我一准倒霉。” 　　苏为出言反击：“你自己不也是个倒霉蛋，也好意思说别人。” 　　狄昀心里有气正没地方发，转头告状：“苏二公子，你能不能管管苏无垢？就任着他胡言乱语、说话没个章法？” 　　苏铭是个和善且体面的人，可面对自小爱胡闹的弟弟也是没什么法子，他无奈笑笑，只得说些场面话：“狄公子，舍弟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苏为又一言见血：“切，说不过就告状，男子汉大丈夫就干这事？你半点君子之道也不曾学过么？” 　　“你你你……”狄昀被气的连手指都和牙根都在颤抖。“外界都说苏氏三公子最是温雅和煦，没想到传闻尽不副实，谁能想到你牙尖嘴利的很。”

　　岂止是他想不到，估计整个修真界都想不到，书香世家出身的苏三公子，如今这样子宛如市井无赖，半分儒雅之气都没有。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伶牙俐齿口才不错。”苏为变相承认了自己嘴上不饶人顺便还夸了自己。“但也比不上你君子小人来回切换的那么自如啊！”

　　“你……巧言善变！本公子不同你一般见识。”狄昀也算是利嘴一张了，可对上这位，那也要甘拜下风了。

　　元易在一旁煽风点火：“也不知这人学的是什么处世之道，怕是都把学问做到狗肚子里去了。”

　　“元怀瑾……你……你欺人太甚！”

　　“怎么？要打一架？”元易眼神不屑看向他。

　　“哎呦哎呦，诸位贵客，莫要冲动莫要冲动，小店可禁不起各位折腾。”见他们要动武，胖掌柜赶紧拦下。“客房有是有，不过先前已经被人付了定金定下了，说是酉时过来，可这都快戌时三刻还不见人影，也不知是不是在山上出了事。”

　　“在山上出事？”陆鸣疑问。“定房之人穿着的衣服可同我们一样？”他们一行人中，除了左禄之身上是自家月纹服饰，其他人都身穿学院的统一服装。

　　胖掌柜扫了一眼，“一样一样，都是一派的仙风道骨，一看就不是凡人。”

　　听了掌柜的话，众人面面相觑，预感不好。

　　元易惊然道：“坏了，怕是出事了。”

　　一队人立刻分成三组，在凤县的茶楼饭馆酒馆中寻找打听，却都不曾有半点消息。

　　回了客栈，见到众人都同他一样是无功而返的模样坐在大厅中，元易打趣说：“我看今夜是别想消停了，本以为咱们是最后一组到凤县的，没想到啊，咱们还是第一名嘞。”

　　陆鸣在座位上瞥了他一眼，“莫要多言，赶快坐下吃饭，吃完了上山。”边说边将热乎乎的饼子送到他手里，又拨了些小菜到他碗中。

　　瞧见这一幕，苏为有些无奈的想：“陆不复还真是口是心非的好手，明明想对人好，偏却冷着脸，真是个别扭的傲娇鬼。”

　　快速地吃饱喝足，一行人拿着火把又踏上了灵枭山，黑夜之中，入不入流的小妖怪都已现身，正躲在暗处伺机而动，早些年间死在此处的道人也化作白骨破土而出准备觅食。

　　山野林间寒意阵阵，暮色欲深，四面八方妖气弥漫。呼啸而过的冷风中参杂了凄厉悲鸣的野兽叫声，令人心生惧意。此时的几人打起了二十分的精神，丝毫不敢懈怠，生怕窜出个什么妖魔鬼怪防不胜防。

　　忽而一阵烟雾扑面而来，众人恐烟雾有毒赶紧掩面闭气，但是正前方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以极快的速度逼近，与地面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可惜烟雾太大看不清楚。

　　突然有一人大叫一声：“狄公子，小心身后。”

　　不远处传来狄昀的呼救声，这时狄也也用踏冰将烟雾驱散。众人重见了天日，才发现狄昀手中的火把熄掉在地上。

　　向上一瞧，这人被树妖的藤蔓缠住从地上被拖拽起来，身子倒挂在空中，墨发上的青玉环不知在何处被扯了一下掉在了地上，一头如墨的青丝仿佛一挂瀑布般披散下来，那模样活脱脱像个倒着的“吊死鬼”，这场面谈不上可怖，却是十分滑稽可笑。

　　陆鸣飞身上前搭救，却被一旁蹿出的藤蔓缠住腰身甩了出去，亏得他善用软鞭，一甩缠上一旁的枯树借力打力，这才没摔在地上。 　　左雍之见状，开始摇晃着左禄之的肩膀，没头没脑的胡乱大喊：“大哥，树妖，是树妖。”他上蹿下跳像个跳梁小丑，黝黑肥满的脸上写着惊慌失措四个大字，脚下蹦跶的那叫一个欢，受惊的程度远远大过倒吊着的那位“灰头土脸俏郎君”。 　　左禄之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他从今日遇上第一只妖精时，他就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还不如把他这个窝囊废堂弟扔在客栈，如今一手持刀杀敌，还要一手护着他别受伤，真是急的脑袋疼。

　　元易是个从容且淡定的人，只见他扬着笑脸不紧不慢抽出剑来，侧身一躲，避开藤蔓攻击，步伐飘逸，手腕轻转，剑随意走，手上一招一式快似闪电迅捷无比，玩世极其锋利所到处无往不利。

　　他手脚并用，身影闪动，嘴上却在揶揄：“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狄莫如你瞧瞧你这倒霉样子，旁人都好好的，只有你是倒吊着，若是舌头再伸出两丈长来，直接可以去阎王殿做个黑白无常了。” 　　红衣少侠本是在奋勇杀敌的，听了他的话后，不自觉挑了下眼眉，看了一眼倒吊着的那位，嘴角上扬对着元易露出一抹痞笑，似乎是在说：“祸从口出，活该。” 　　狄昀只是不能动，耳朵还能听见，他怒喝一声：“元怀瑾！”他若不是被绑了双手，早就自救了，何需如此狼狈。“要救便救，不救你便给老子闭嘴。”这“老子”二字，他已是很久没说了，今日一说竟还觉得有些亲切感。

　　苏为心里卧槽一声，这小子如今被吊着还不消停，真惹人烦，遂骂道：“你冲谁喊老子呢，求人是这态度？”顿了顿又加上一几句：“没说不救你，你瞎嚷嚷什么，老实呆着。”这样的“泼妇”之举，全然与温文尔雅无关了。

　　不过话说的虽是冠冕堂皇，可他心里却是在吐槽：“靠，你小子才多大，毛都没长齐，就敢自称人家老子了，也不看看你那呆样子配不配。”

　　元易脚尖轻点，跃起踏上树干，蹭蹭蹭几下登上枝头，又一跃而下，身型晃动几下绕过藤蔓，一剑划过去，剑光闪烁，如手臂粗壮的藤蔓由上到下断裂，狄昀直溜溜从空中掉下，只见他在地上翻身打了个滚，捡起青玉环三下五除二戴好，也抽出兵器加入战斗，一洗刚刚被捆绑的耻辱。

　　“救他做甚，就合该让他在上头多受点罪。”苏为颇有些不快。

　　元易安抚：“苏三兄，别生气，狄昀说话做事就那德行，他也就在阿妍面前人模人样。”

　　“元怀瑾，小心。”陆鸣怒吼一声，手上一松，只见一道白光掠过，六合剑锋所到之处，妖邪鬼魅皆为剑下亡魂。

　　“打妖怪的时候不要分心。”陆鸣一边护着惹事精，一边又叮嘱他。“若是再分神伤了还是死了，我可不负责。”

　　“没关系没关系。”元易漫不经心说道：“有师兄在这保护我，什么妖怪伤的了我呢。”

　　“油嘴滑舌！”陆鸣白了他一眼。“好好除妖。”

　　众人解决了树妖，又往山中深处寻去。

　　突然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唉，你们快看，天边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一团乌漆麻黑冒着数道红光的不明异物正飞于空中，庞大而宽广的躯体遮盖住了无暇的月光，直直的冲着众人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