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学先生》杂学先生

2、刘仙姑

　　尤大林和刘仙姑走进屋里，见到刘翠芬几人坐在炕上，他们个个脸色阴沉。

　　尤勇壮见刘仙姑走进屋赶紧下炕穿鞋，请刘仙姑在炕沿边坐下，刘仙姑见屋中几人的面色凝重，赶紧说道：“孩子还没醒？你们先别急，别先自乱了阵脚，让我看看小刀……”边说边看向小刀。

　　刘仙姑先是叫了几声小刀的名字，见小刀一点反应都没有，又使劲推了他几下，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伸出手扒开小刀的眼皮，突然叫道：“妈呀！”

　　众人都是围在她的身边，听到她叫了一声都是心里一咯噔，此时最镇定的就是刘喜来，他连忙问：“刘妹子，小刀咋了？”

　　刘仙姑没时间理会他，她赶紧将手指探在小刀的鼻子下探他的呼吸，又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听他的心跳声，忙活了好一阵，刘仙姑的表情显得更加疑惑了。

　　她重新扒开小刀的眼皮，示意围在她身旁的几人凑近细瞧。尤大林和刘翠芬也都才二十来岁，有很多事情没亲眼见过也不懂，但在场的尤勇壮和刘喜来见过小刀的眼睛，马上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哪里是活人的眼睛，这分明是死人的眼睛。

　　尤大林和刘翠芬不明所以，心里也焦急不已，马上问道：“小刀的眼睛咋啦？”

　　刘仙姑：“你们仔细瞅瞅，小刀的眼睛和正常人眼睛有啥不一样？”

　　尤大林和刘翠芬仔细看了看小刀的眼睛，又抬起头看了看刘喜来等人的眼睛，看明白了之后，倒吸了一口气。

　　虽然他们都没见过死人的眼睛，但他们也听说过死人的眼仁是散开的，而且眼睛里也很浑浊，此时小刀的眼睛正是如此。

　　尤大林又赶紧将手放在小刀鼻下探他的呼吸：“小刀还有气啊，身子也是软的，怎么眼睛……”

　　刘仙姑摇了摇头：“这事儿我也是第一次见，以前连听都没听说过。”

　　尤家几人皆是不知所措，连刘仙姑也都一时不知道该咋办，也不知道小刀还有命没命。

　　沉默当中，几声清晰尖锐的婴儿哭声显得格外响亮。

　　刘翠芬吓得不轻，她颤着声问：“你们听见了吗？”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点了点头。

　　刘翠芬接着说：“从大林出门开始，就能听见，那时爹还说是我听差了……”

　　刘喜来说：“爹那时也是怕吓着你……”此时他仗着有刘仙姑在场，才敢说出真话。

　　尤大林接话：“我刚出门时也听见了，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

　　刘仙姑皱眉：“这声音，不像是山精。”

　　尤勇壮接话：“我年轻的时候听说，要是山里的牺牲成精了，叫的声音不就是像婴儿的哭声吗？”

　　刘仙姑摇了摇头：“山精叫声可没这么尖……”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摇了摇头：“要是真有叫声这么尖的山精，哪怕是要成山怪了……”

　　刘翠芬此时已忍不住哭出声来：“这可咋办啊……我的儿啊……”

　　尤大林等人也是眼眶微红，此时也顾不上去安慰刘翠芬了。
　　刘仙姑想了想说：“先别急，照我看小刀还有呼吸，就还有救，现在外面应该有什么东西，不能随便出门，否则不但救不出小刀，可能还得搭上人命，咱们先等天亮，到时大林和我去一趟李家沟，那里有个算命的……”

　　尤大林接话道：“刘婶儿你说的是李家沟的那个算命先生李老头儿？这一个算命的……”他想说一个算命的哪会除不干净的东西？

　　刘仙姑说：“你别看他平时只算命，从不除鬼怪，其实他厉害着呢，我连他一半的本事都赶不上。好在我和他还算有点交情，明天咱俩去李家沟请他试试，能治好小刀那当然好，治不好也没啥坏处啊不是？”

　　尤大林闷声不响地点了点头，他虽然没见过李家村的那个会算命的李老头，但他还是听说过那个人的。

　　听说那个李老头的爹是个秀才，寒窗苦读数十年都没当上官，万不得已回乡开了个学堂，从此当起了教书先生，也因此李老头自小就开始之乎者也地读书，学问确实渊博，只是没生在好时候，赶上了战乱年代，他自幼体弱多病，虽然想参加抗战，但连他们村的小山沟都没走出去，空有一肚子墨水却无处用。后来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扔了手里的四书五经，开始研究起道家古书了，研究了几年，就支起个摊子开始算命。

　　但李老头似乎不是块当算命先生的料，一开始还有人去找他算算命，他算来算去也说不出什么，只会给人讲一些大道理，听得人烦，渐渐地也就没人找他算命了。

　　就这样的一个老神棍，能行吗？

　　正在此时，婴儿的啼哭声又一次响起，声音照比前几次尖锐更多。

　　刘仙姑听到声音顿感不妙，她迅速向前后两处窗外望去，此时正是月圆之时，外面被月亮照得通亮，而室内却因只点了一根蜡烛而显得阴暗昏黄，所以刘仙姑能清楚地看清窗外的景色，她见被她栓在房前的大黑狗拼命地向窗口处叫唤着，但她的阴阳眼却没见着半点蛛丝马迹。

　　阴阳眼有强弱之分，刘仙姑的阴阳眼虽然算是比较弱，但实际上正常人想要修成阴阳眼都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刘仙姑修了一辈子，看到脏东西时也只能看到一团黑影。此时她明明见大黑狗对着窗户方向拼命地叫，但她走到窗前向外四处张望却半点虚影也见不着，不妙。

　　黑狗本就能通灵，而刘仙姑养的这只大黑狗更是她挑了多少年才挑到的资质奇佳的黑狗，甚至论通灵这一方面，刘仙姑连它的十分之一都比不过，窗外肯定有个了不得的东西。刘仙姑眯着眼又仔细地向外看去，仍是什么也没瞅见。正打算走回众人身旁，刘仙姑在转身的一瞬间，眼角瞥到蜡烛光映在窗户玻璃上反射出一道白影，刘仙姑见到白影时立即向外望去，却仍然什么也没见着，太怪了。

　　刘仙姑并没有把她看见白影的事说给众人听，她看得出来刘翠芬现在已经胆战心惊，她怕说出来惹刘翠芬更加害怕，不过她还是提醒众人：“我现在也看不出啥，今晚就先将就一晚上，明天一早大林就马上和我去一趟李家沟。对了，虽然我看不出啥，但也不能说外面就啥都没有，你们晚上不要出房门，尤其是翠芬，女人家身子属阴，容易着道。”

　　刘仙姑说话间从她随身带着的布包里拿出了几张破旧的黄符，在各个窗框上都贴了一张。这几张黄符是驱邪镇宅的，但也只能驱些小喽啰，怨气重的或是成精日子久的都镇不住，但这几张黄符也是刘仙姑现有的最厉害的黄符了，她只能试试运气。

　　此时夜已经深了，尤大林担心刘仙姑回去危险，要是他亲自送刘仙姑回去的话，一来他担心家里的人，二来他隐约感觉外面的东西很邪门，他也担心刘仙姑一旦回家了，他们家会遭殃，他自己倒不害怕，但他担心他的家人。思来想去，他只能请刘仙姑住下。

　　刘仙姑虽然没说出来，但她也和尤大林想到一处了，于是她答应留下住一夜。

　　虽然前一晚尤家的人一夜都没合眼，但现在因为小刀昏迷不醒再加上刚才的几声婴儿啼叫，他们即使身体已经十分乏力，却仍没有半点睡意。因为刘仙姑要在这里过夜，尤大林和尤勇壮还有刘喜来便下炕走到隔壁小屋里坐着，留刘仙姑、刘翠芬和尤小刀仍待在大屋里。

　　刘翠芬虽然心里十分害怕，但她还是没忘了在炕柜上拿出新褥子给刘仙姑铺上。刘仙姑虽然已经年近六十，但她身子骨向来硬朗，就连之前破除迷信时，她被同村的人绑在树上用细木条抽，也是一声不吭，但是现在的她却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她感觉出不对劲，但她控制不住自己保持清醒，也许离开这里能保住一命，但是算了，自己这条命也是老尤家跑了多少户人家求了多少人才保住的，现在该是还命的时候了。

　　刘仙姑刚睡着就听见有人拍打玻璃窗户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抬起头向窗外望了一眼，什么也没看着。此时外面大概是阴天，之前还是满月当空，屋外非常亮，但现在窗外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她心里顿时有点发慌，于是她警觉地坐了起来，屏住呼吸向窗外望去，一阵敲窗声又一次传入她的耳中，而她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刘仙姑看了一眼身旁熟睡的刘翠芬和尤小刀，心想这么大声的敲窗声都没有惊醒刘翠芬，那肯定是只有她能听到的鬼敲窗了。

　　她起身下炕，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向窗边挪去，一点一点地向窗外望，仍然什么也没有看见。手中的蜡烛的火焰突然晃动了一下，刘仙姑下意识地低下头检查蜡烛，眼角突然瞥见一道黑影，她猛地抬起头，昏暗中借着蜡烛火光看到一个老太太正盯着自己。刘仙姑倒吸了一口气，但等她镇定下来，发现原来是映在窗户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她长舒一口气，虚惊一场。

　　刘仙姑在胸前拍了几下以安抚跳得七上八下的心脏，还没等到情绪稳定下来，突然看到两只毫无血色异常苍白的手掌贴在窗户外的玻璃上，刘仙姑吓得把手中的蜡烛摔在地上，而自己也后退了几步。

　　那双苍白的手正不停地拍打着窗户，发出巨大的声响，刘仙姑此时已被吓得不轻，但她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迅速保持冷静，她屏住呼吸盯着那双手，奇怪的是她只能看到那双手以及一点点手腕，完全看不到手腕后的部分。

　　刘仙姑一方面想着眼前的这个东西究竟只是一双手，还是说，这一双手的后面还有身体？另一方面想着，自己的阴阳眼很弱，照理说，以她的能力，她是不可能如此清晰地看清眼前的这双手的，她凭直觉判断眼前的这双手绝不是有人在装神弄鬼，那她为什么又能看清呢？实在想不通。

　　但是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就是她之前贴在窗框上的黄符是有用的，这双手正是因为那些黄符而无法进入屋子里。

　　要是能挺过这一夜就好了。

　　刘仙姑回过头看了一眼睡在炕上的刘翠芬母子，她们竟然还能睡得这么踏实，本想叫醒刘翠芬，但张开口还没来得及去叫她，几声刺耳的婴儿哭声又突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