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洪月如歌》断梦残香

64、麻痹

　　轰！
　　山下的溙南会据点传来一声巨响，一栋木屋爆燃，火焰很快窜然至连接的回廊，形如火蛇。
　　黑烟飘至山林，陈云生不小心吸了一口，干咳几声。
　　人们的喊杀声混合着枪声，渐渐密集起来，山中惊鸟一片，扑闪着翅膀从人们耳边飞过。
　　“看来乌鸦的人已经动手了。”龙三对众人说。
　　葛天劝道：“我们就先别下去了，等他们打完。”
　　赖富贵附和道：“就是，让洋人也出出力，别老是咱们出头。”
　　龙三便让众人原地扎营休息，待形势明朗再说。
　　淳墨岚扶着阿月，见那枪手脸色苍白，便将他扶到一边坐下休息。
　　“淳哥！”陈云生笑嘻嘻地走过来递给淳墨岚一根香烟，“是不是想这口好久了？”
　　淳墨岚一拍他脑袋，接过在鼻下闻了闻味道。
　　精神为之一爽，是久违的味道。
　　陈云生划根火柴替他点燃，自己也从贴身的兜里掏一支来抽。
　　淳墨岚背靠身后大树，长长的吐出一口烟雾。回想适才死里逃生的情景，感到有一些不真实。
　　“淳哥，你身手蛮好啊！”陈云生羡慕道：“脑子好，身手也好，难怪叶小姐喜欢你！”
　　淳墨岚却是轻斥道：“年轻人少抽点儿烟，伤身！”
　　“你也不比我大多少！”陈云生嘿嘿一笑，朝山下望了望，指着远处一大片鲜艳的罂粟花田兴奋道：“看，那可比叶公馆花园大多了！”
　　淳墨岚笑道：“知道那是什么？”
　　“花啊！”
　　“那可不是普通的花，是造大烟的原料，罂粟。我们不远万里来到这儿，就是为了它们。”
　　啊？
　　青帮众人只知黑烟块的生意，哪知道那黑乎乎的东西原本生得这么好看，都围到山崖边去看。
　　淳墨岚不觉好笑，回头去看阿月，见那男人若有所思，心下猜到几分。
　　“抽吗？”淳墨岚微笑着将剩下的半支烟递他。
　　本以为他还是会拒绝，但阿月却是接过了，浅浅地放进嘴里吸了一口。
　　“原来你会哦。”淳墨岚笑着说。
　　阿月望向远方，二指夹住香烟幽幽地说：“烟能止疼。”
　　淳墨岚的笑容收了些，“我们能活着，就是最好的结果……其他的，你就不要多想了……”
　　对方话里有话，阿月听得明白。
　　他定定地看着淳墨岚，不自觉又想起茨美的预言。
　　‘没有死，今后就是最亲密的朋友，一旦谁离开，谁背叛，另一个人，就会死去……’
　　也许，当一个人最难以启齿的秘密分享给另一人时，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会变得更加亲密吧……阿月好像感悟到了预言的前半句，可如何，也想不明白后面的意思。
　　这时候，在树丛里撒尿的赖富贵像是受了惊吓般，一边扎裤子一边返回营地，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对众人说：“林子后边有人！”
　　“哪个？”葛天问。
　　“有三个，两个瘦子，一个胖子，穿的军装好像！不晓得在朝山下面撒啥东西！”
　　阿月眼色一凌，“胖的什么模样？”
　　赖富贵道：“头上不长毛，秃瓢上画些黑乎乎的东西……”
　　未等赖富贵讲完，青帮枪手已然拿过旁边地上的一支勃朗宁枪，赫然起身便要朝那林子里去。
　　淳墨岚知道那男人意欲何为，一把拽住阿月，劝道：“你等一等，搞清楚了再……”
　　阿月手臂一挥，将淳墨岚拂了开去，径直朝林子里走去。
　　“咋回事？”龙三葛天不觉奇怪，问淳墨岚道：“阿月老弟认识那些人？”
　　淳墨岚看着阿月背影，解释道：“可能是那个背叛乌鸦的头头帕恰，我们得去看看。”
　　不等众人回应，淳墨岚便提着一支枪跟了上去。
　　众人见那二人异常，也都好奇，便拿着家伙追去了。
　　且说一行人小心地穿过一片荆棘林，到了林子边缘，隔着树茬子朝外观望。
　　只见林子外面有一块不大的平地，自林子边缘向北收窄，在末尾处形成一个刀尖的形状。
　　“咦？人呢？”赖富贵抠抠头皮，甚是奇怪。
　　“出去看看！”葛天性子急，头一个钻出了林子。
　　那刀疤脸朝着“刀尖”方向探出几步，转身叹道：“妈也，这边是悬崖哦！”
　　其余人陆续从林中走出，这才发现脚下的平地是一块平空突出的山石，石头周围全是寸草不长的悬崖绝壁。
　　怪了！刚才的几个人难道是掉下去了？
　　众人一时想不明白，阿月也懵了，一时又急又气，举手朝天空放了一枪，惊飞林间一群山鸟。
　　龙三看出端倪，关心道：“阿月老弟，是不是那个光头把你害成这样子的？”
　　阿月紧闭双唇，不发一言，眸中，却藏不住怒气。
　　淳墨岚走近山崖边缘，发现灰白色的石头上有点状散落的黑色粉末。他用手指沾上一点，在鼻下闻了闻。
　　这味道？
　　“阿月！”淳墨岚将手指上的黑粉送到阿月鼻下。
　　青帮枪手闻到一股大烟的味道，一瞬间脸色骤变，惊道：“是那天的毒药粉。”
　　“啥毒？”陈云生说着就往前凑。
　　淳墨岚收回手，认真道：“之前我和阿月碰了这药粉就昏迷了，大家千万小心。”
　　赖富贵接道：“刚才那些人好像就是朝山下面洒这些黑粉粉呢！”
　　淳墨岚看了看山下，溙南会几处木制的房屋屋顶就隐匿在脚下的山林间。
　　恰在此时，一阵山风拂过山头，吹散落在山石上的粉末。
　　“我明白了，”白小宝抢先一步说：“他们是想借着风力，将这些粉末吹到乌鸦的据点去。”
　　淳墨岚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估计帕恰正面应付不了，所以才跑到这里撒毒粉。”
　　葛天疑道：“这粉粉到底啥来头，有那么邪？”
　　陈云生也说：“淳哥，你留过洋，给咱们论论。”
　　淳墨岚回道：“他们应该是用罂粟作载体，加入了可以麻痹神经的毒素……这种毒素很可能取自曼佗罗花。”
　　“曼佗罗花？”问话的是阿月。
　　淳墨岚点头道：“古时候就有用曼佗罗花制作麻药的记载，学过药理的人大多都知道。这地方四季温暖，阳光充足，正适合曼佗罗生长，所以，应该错不了。”
　　龙三听淳墨岚讲得头头是道，急道：“那咱们是不是要下去通知乌鸦他们？”
　　淳墨岚摇摇头，“我们走得哪有风快？来不及了。”
　　这时，靠近荆棘林的董明吸了吸鼻子，茫然道：“这味道怎么这么像大烟？”
　　众人惊讶回头，只见在那片茂密的林间，莫明从树丛中钻出一团团混沌的烟云，顺着风向，飘飘荡荡地正朝人们靠近着。
　　警告在前，众人纷纷捂住口鼻，聚在一起步步朝悬崖边退去。
　　若威胁来自活物，大不了一决生死，可面对这充满危险的死物盛着风力越逼越近，青帮中人却毫无办法。更要命的是，已经退到了悬崖的边界，多退半步，便是死路。
　　大烟的味道越发浓郁，但淳墨岚和阿月知道，厉害的不是味道本身，而是毒粉沾身。
　　于是二人提醒众人将衣服拉起来盖住头脸脖颈，以防不测。
　　可这近在咫尺的毒药，这避无可避的处境，注定一切努力的徒劳。
　　尽管他们用衣服罩住了头脸脖颈，却忽略了拉住衣服的双手。
　　黑色的毒粉很快沾上了他们的手背，皮肤瞬间像被烫过似的，火辣辣的痛。
　　一些人还来不及喊疼，便晕厥了过去。其中一名龙三的手下运气不好，直接摔下山崖去了。
　　风势突然变大，黑云被吹散，袭击的范围不减反增，并且靠近得更加迅猛。
　　大烟的味道弥漫在四周，淳墨岚感到自己已经被毒粉包围了，手背上的皮肉出现痛感，意识开始不由自主地模糊。
　　有过经验，淳墨岚已经对接下来的事情有了计算，这时，他突然想到阿月就在身后，心想如果自己能用身体挡住毒粉，兴许，可以让阿月幸免于难，留下一粒希望的种子！
　　于是这位医学生凭借最后的意志，猛然转身将罩在头上的衣服掀起，遮住了阿月暴露在头侧的双手。
　　阿月虽然同样用衣服盖住了面部，但他透过衣服的纹理，仍将这一切看得清楚。
　　最后关头，不止双手，他的整个身体都被淳墨岚拢住，当毒粉吹过头顶时，淳墨岚已然晕厥。
　　阿月用身体抵住那男人，慢慢将他放低在地面，以防他摔下崖去。与此同时，为了不引人怀疑，阿月故意朝一旁的山石倒下，假装被毒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