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洪月如歌》断梦残香

44、麻烦

　　漆黑的小楼，粗重的鼾声此起彼伏。
　　长途跋涉，令南下一行人疲惫不堪，纵然没有软榻，他们也轻松地进入了梦乡。
　　淳墨岚睡不着。
　　他微微侧身，将手臂枕在脸侧，黑暗中，一旁阿月的轮廓若隐若现。
　　淳墨岚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快快睡去，却是越发的清醒，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一段往事……
　　回忆定格在留学生涯。
　　在某一处隐密的致公堂据点，淳墨岚在一叠文件里看到一份陈旧的档案。
　　档案记载了一位已故致公党人执行任务的情况，其中一次任务，就发生在南洋，他需要配合洪门的支持国，阻止其国内正在发生的一场叛变。
　　淳墨岚依稀记得叛军头目有一个特别的称号，乌鸦。
　　档案中没有记录乌鸦的外貌特征，却是提到此人为各国供应鸦片，运输通道以水路为主，由于运输距离远，又缺乏成熟的航道，乌鸦命人专门设计了一种运输能力大，航行更安全的船只，取名为鸦头船。
　　如果一切不是巧合，叶启山让阿月千里迢迢寻找的乌鸦，便是那个叛军头目吧……
　　淳墨岚看着阿月的侧脸，不觉感叹命运的神奇。

　　沙~沙沙~
　　楼外传来的奇怪声响惊动了淳墨岚。
　　他再不敢睡，半爬起来朝门口看去。
　　透过木门的缝隙，有许多火光晃动，看样子，应该是有人朝这里靠近。
　　唉~
　　淳墨岚拍拍一旁睡熟的阿月，却被阿月一把扣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迅速的应激反应，是这位青帮枪手能在屡次的危险中活下来的本事之一。
　　待阿月确定对方是淳墨岚，他才松了手，低问：“怎么？”
　　淳墨岚朝外一指，“你看！”
　　阿月撑起身子，只见正对的木门缝隙中竟然透进火光。
　　“兄弟们，都起来！”阿月一声喝令刚落，就听门外咚一声响，本就不结实的木门轰然倒地。
　　两个村民打扮的男人举着燃烧的火把，一涌而入，火光顿时照亮了地板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外来客。
　　受此惊动，葛天和切尔西等人清醒过来，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
　　闯入者像是看不到这些人一般，反而对放在角落的货箱充满兴趣，只见那二人侧过身去，朝门外喊了句什么，因为是当地话，阿月他们听不懂。
　　一个干瘦的老头子举着火把从外头走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十来个人。
　　两个村民手指着货箱的方向，一个劲儿地对老头儿说着什么。老头儿脸色沉重，将手中的火把朝货箱的方向一指，立时那些村民一涌而上，要去动那批货箱。
　　阿月等人业已立身站定，之前因为语言不通，又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所以并未采取任何行动，此时见那些人来者不善，便不再客气，让切尔西带人护着货物，自己则前去质问那老头。
　　阿月板着脸孔说话，想是从气势上威吓对方，反正他们个个带着枪，真动起手来，还怕这些手无寸铁的村民不成？
　　只是没想到，那老头儿竟是能听懂中国话，并且也用中国话回答道：“我是这里的族长，你们带来了不好的东西，害了我的女儿。”
　　不好的东西？众人看一眼角落的货箱，一脸迷茫。
　　切尔西用拐仗敲击货箱，不屑道：“这是我的！谁动谁就死！”说着，身旁的四个英国大汉端着枪，指向欲上前的村民。
　　村民显是见过枪这玩意儿，知道厉害，于是也不敢轻易上前，纷纷望向族长。
　　族长并非恶人，见此境况，愁上眉头，引来众人好奇。
　　“老人家，你说我们带来东西害了你的女儿？”葛天问。
　　老人叹一口气，坚持道：“你们来了，我的女儿就生了病，我的妈妈是祭司，她曾经教给我，外面的人带来的东西是不好的，会带来灾祸。”
　　老人说着看向装着军火的货箱，续道：“只有毁了这些东西，我的女儿才能得救。”
　　这……这是什么逻辑？
　　留过洋的淳墨岚自然是不信什么牛鬼蛇神的东西，于人丛中踏出一步，对族长说：“我是一名医生，也许，我可以知道你的女儿得了什么病。”
　　族长神色一振，似信非信。
　　淳墨岚看出他犹豫，又说：“这样吧，如果我看不好你女儿的病，这些东西便任你处置。”
　　“淳墨岚！”阿月喝止。
　　这男人蹙眉看那西洋医学生，对淳墨岚的自作主张相当不满。在鸦头船上的时候，阿月便警告过淳墨岚，不要再说一句对货不利的话。看来这位留学生对自己的警告毫不在意，是硬要和自己过不去了。
　　淳墨岚当然有自己的心思。他已记起乌鸦曾是叛军，虽然目前还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不过凭直觉，这批军火落到乌鸦手上定不是什么好事，加之英国人与南洋的鸦片供应商搭上线，对国民也定然不利，不如找机会毁掉那些货，或者让事情不那顺利也好。
　　所以，他故意作出救人心切的模样，讲出刚才那句话来，作了一个双赢的局：若治得好族长女儿的病，是他学医救人的本份；若治不好，则会给那批军火制造些麻烦。
　　“是我的东西，不许动！”切尔西疯魔似的高喊，阿月嫌恶地蔑那英国佬一眼，复对身侧的男人冷声道：“凭他们的本事，碰不了货。你不用装好人。”
　　淳墨岚又感到熟悉的敌意，不过，看来阿月并未怀疑到更深层的原因。淳墨岚暗自庆幸，口中解释道：“医者父母心，我是真心想帮助他们。如果能避免伤害，我宁愿是你说的——装成的好人。”
　　阿月启齿想要反驳，对面的族长却是被打动了，感激道：“如果你能治好我女儿的病，我一定会好好感谢！”
　　淳墨岚微笑道：“不用谢。我这就跟你去看病人。”说着，淳墨岚取来自己的医箱。
　　看到白色医箱上的红色十字架，老人的目光又精亮了一点，看来，这位族长是见过些世面的，知道红色十字架的含义。
　　眼见淳墨岚跟着一众当地村民走远，葛天对立在原地的阿月试探道：“要是淳老弟治不好，咱们，动手不？”
　　因为淳墨岚的无视，阿月正在恼怒，这般的不舒心，除开事情本身，淳墨岚是他暗恋女子的男友，才是引发他极大不满的根由。可正因为淳墨岚是他暗恋女子的男友，他又不得不时刻关注那男人的安全，因为他必须兑现对叶君晗的承诺。
　　呼~~
　　阿月无奈长叹，对葛天嘱咐道：“我去看看，如果明天贡嘎来的时候，我和淳墨岚还没回来，你们就领着英国佬先走。”
　　葛天答应一声，也没别的方法，只得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