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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鸦头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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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温柔的阳光铺满茵绿的庭院,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孩子朝着阿月走来。
女孩微笑着审视阿月泛红的面庞,双手拖出一件白色的礼盒。
“送给你的。”
阿月小心的接过,指尖无意触碰到女孩的手背,只觉悸动。
“打开看看。”女孩催促着。
阿月揭开盒盖,只见盒子里放着一支精美小巧的金色手 枪。
他从未见过金色的枪,从未见过这般式样的枪,眼中立即透出惊艳的颜色。
谁曾想,金枪阿月,在此之前,实际上拥有的也不过是一支普通的黑色壳子枪。
“喜欢吧!我专门为你改造的,面上还镀了真金,配得上你!”女孩早已看出他心思。
阿月捧着礼物,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此行南洋,你就用它来保护先铺,好不好?你一定能将先铺安安生生地带回上海,对不对?”女孩拉着男人的胳膊撒娇道。
咯噔!阿月的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坠入深处,压抑得让人难受……
哎!船来了!船来了!
众人兴奋的呼喊惊扰了阿月的回忆。
男人收起心事,只手掌微微一晃,掌心的金枪便不见了踪影。
阿月吐出嘴里叼着的一根细草,缓步走到码头边界,对守在那里的黄德彪低声道:“是这条船?”
黄德彪望着船来的方向,笃定道:“你看那船,船头是个尖,用炭涂黑了,叫鸦头船,船身宽,吃水重,在水上走得稳,行得远。就是这艘,错不了!”
鸦头船……
淳墨岚在一旁喃喃重复,觉得这船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却一时想不起了。
这时黄德彪朝阿月等人拱手说道:“送你们上了船,我的任务就完了,你们多多保重。”
虽然知道黄德彪是英国人请的船长兼向导,但黄船长突然的告别还是出乎青帮众人意料。想到一路上的照顾,颇为不舍。
黄德彪也有些感怀,拉着淳墨岚背过其他人说道:“小兄弟,我看得出来,你和那些人不是一路的。”淳墨岚心思略动,又听黄德彪在耳边悄声说道:“这条水路走下去可不容易……下船后,不管你到了哪个地界,都不要冒头,要保护好自己。”
听到这儿,淳墨岚脸上的笑意收了几分,他看着老船长,那双略微浑浊的眼睛里浮现一丝惺惺相惜的情绪。
淳墨岚想起在汉口发生的事情,那个时候他就对黄德彪有一种特殊的感觉。难道……黄船长知道自己的身份?
淳墨岚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黄德彪却是朝他拱一拱手,“年轻人,保重。”
“保重……”思前想后,淳墨岚还是决定不去冒暴露自己的风险。
恰好,鸦头船在此时行至码头处,船上的水手从船尾抛下铁锚,将船身拖住不再往下行。
一个面黑身高的水手立在船头,操着一口滇西口音对岸上的人喊道:“你们要走?好多人?”
黄船长上前,也用当地话回答道:“三十几个。”
船上的人听他口音,再看码头上的洋人和货物,想是看出黄德彪向导的身份,便直接道:“带货的话,最多上来十个。”
黄德彪遂看向英国人切尔西,“只能上去十个人。”
切尔西当然不可能答应,立即拒绝,坚持二十来个英国人和货一起上船。
这英国人可能真的以为洋人能在中国的任何地方颐指气使吧,他显然想错了。在这人迹罕至的穷乡僻壤,没人会在意他的身份,这里的人,在意的只有活下去的本事。
“我可以多给钱!”切尔西自信满满地开出条件,以为可以说服穷骨头中国人。
没想到船上的水手脸一沉,便要拔锚驶离。
“等一下!”人群中,阿月挺身而出,他昂首朝船上的人喊道:“我们就上十个人。”
切尔西正要发难,就见阿月波澜不惊地转头朝他说道:“脑子灵光点!船每天都有一趟,今天先走十个,明后天再分批下去,到地方再汇合。”
切尔西眼睛一转,抢先道:“我们九个和你一个,先走!”
阿月冷笑一声,“不行,我们一边五个人,公平。”
“你!”切尔西将拐仗狠狠地朝石头上杵去。
陈云生趁机道:“不是说好了过了江听阿月哥的,说话不作数还当啥老大!”
切尔西脸色铁青,死盯着阿月不说话。
鸦头船上又传来水手的催促声音,“要走就搞快!这是做哪样!”
阿月向船上的人点点头,走到一众青帮兄弟中,开始选第一批上船的人。
“葛天、白小宝、赖富贵……”
当青帮枪手冷峻的目光落在淳墨岚脸上时,他犹豫了一下,又继续朝下一个人的位置看去,那个人是陈云生,只见那后生两眼放光,挺身站出一步道:“阿月哥,我跟你走。”
阿月的眼睛却又转回去看向那个模样干净的男人,“淳墨岚……你和我们先走。”
陈云生不服道:“淳哥有伤,还是让我去打头阵吧!”
阿月淡淡道:“我答应过叶老板和叶小姐,要把淳墨岚平安带回上海,他不能出事,如果把他留下来你们能保证他的安全,我可以不带上他。”
听他这么一说,哪个还敢夸下这海口,是聪明人都不愿意挨这烫手山药啊。
见众人再无异议,对龙三道:“龙三哥,其余的人,交给你来安排。”
龙三点点头,他明白,接一下来的一段路依赖的正是这位年轻后生。
与此同时,英国人切尔西选了四名身体健硕的手下上船,因为力夫不能上船,英国人只得自己将货物搬上船去。
船上的水手大概也有十人,他们个个肤色黢黑,目有凶光,比起黄德彪手下那些,明显不是一个路数的。
切尔西不放心,暗地里警告手下小心看好货物,不得离开半步。
鸦头船的船长就是刚才发话的水手,名字叫贡嘎,三十来岁。见货和人都上了船,他即刻命令起锚鼓帆,继续向下游航行。
白小宝站在甲板上朝码头上的人们挥手告别,葛天站在他身边啐一口,“又要啃馒头啰!”
白小宝却嘟囔道:“天哥,你不觉得奇怪?”
“啥?”
“他们没管我们找船钱。”
葛天这才反应过来,“别说,我还真没听见。之前老黄提过一嘴,上船费一个人是一个银元……”
白小宝点头道:“好像是这么说过……就不能讲讲价?”
一旁的赖富贵一拍他脑袋,不屑道:“管他呢!反正不是我们掏钱。”
“朋友。”贡嘎远远地喊了几个人一声。
“甲板上风大,到舱里去。”贡嘎船长用命令的口吻说。
葛天他们看了一眼,便双双离开,直觉告诉他,船上这帮人不好惹。
船舱里,一半空间被货物占据,英国人和中国人不得不人挨人地坐在一起休息,气氛颇为尴尬。
“哟,没地方啦!”葛天在门口故意这么说,一边走到切尔西面前,要他让让位置。
切尔西见过青帮这群马仔的手段,想到这条船上的异常和自己的处境,不得不压制住不满,抬起屁股朝一旁挪开。
葛天得意地坐下,对一旁的阿月说道:“阿月老弟,你说这一回我们是不是就到地方了?”
没想到这回阿月并不回避问题,直接点了点头。
葛天眼睛一亮,兴奋道:“我们是去哪个地方?”
“到了自然知道。”阿月仍是这么答。
白小宝接道:“那啥时候到?”
阿月侧目看向窗户外的天空,喃喃道:“也许今晚,也许明天……”
“这么快!”几个中国人异口同声地欢呼。
这时,船长贡嘎走进船舱,众人这才发现他走路左腿短一截,原来是个跛子。
贡嘎昂着头,向一众人问道:“哪个是带头的?”
见他来者不善,葛天顺手朝切尔西的方向一指,“他。”
切尔西急忙摆手,指着阿月道:“是他,是他!”
舱内响起了一阵嗤鼻声,这英国佬当真是个怂包。
贡嘎看向阿月,往阿月脸面下摊开一只手,命令道:“交钱。”
关于船资,黄德彪事前有交待,阿月早有准备。他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灰布包,层层展开了,露出一堆银元。
阿月按人头数了五枚,放到贡嘎手里。
船长掂掂份量,一脸不屑的说:“不够。”
“他们的,我不管。”阿月让贡嘎找英国人。
船长嗤笑一声,将手伸到切尔西面前。
切尔西知趣地也按人头数了五个银元给贡嘎。
“不够。”船长的手仍停在原处。
切尔西解释道:“一个人一块,是五个。”
“三个。”贡嘎一双灰眼珠瞪得浑圆,那气势和土匪差不多。
切尔西从未被中国人这般对待过,即便一路上和青帮一行人矛盾甚多,也不曾被他们这么明目张胆的欺压,此时见这脸青面黑的水手头子丝毫不怕他的外国大爷身份,心下也生出些惧意来。
但他不想在手下人面前露怯,只得硬着头皮争辩道:“三块是货钱?”
贡嘎蔑一眼英国人身边的货箱,诡笑道:“三块钱是一个人的数,货钱另说,一箱十块,我说个整数,两百块。”
“Fuck!”切尔西失声叫骂,“这是抢劫!”
随行英国人也听懂了意思,几名高大粗壮的英国水手全站了起来,端着枪一拥上前把船长围堵在中间。
青帮中人看得明白,阿月朝众人递过眼色,示意先不要妄动。
人墙中传来贡嘎干哑的嘲笑声,无丝毫的惧意。不一会儿,舱外冲进来一群凶神恶煞的水手,手里面竟都握关一支长长的猎枪。
枪口对准英国人,切尔西脸色陡变,心说这可又是遇上强盗了!
双方僵持中,贡嘎继续威胁道:“陆上有陆有的规矩,水上是水上的习惯。货比人贵,给不起,就把你们的货丢江里喂鱼!”
切尔西一杵拐仗,怒喝:“你动手,我就让他们开枪!”
贡嘎双眼一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试一下!”
枪战正要一触即发之时,只听一人掷地有声地说道:“兴许一箱货物的价值就抵不上十个大洋。”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淳墨岚正一脸无辜地看着贡嘎,仿佛适才讲的话是在解围一般。
当然,这一出自然不是淳墨岚想帮英国人,事实上,他在旁观察多时,早已看出鸦头船上的人有问题。
在澜沧江这方险境来往穿梭的人,都是穷人,穷人最喜欢的,自然是金钱。
所以诸如贡嘎之流必然噬财如命,今天遇上金头发蓝眼睛的财神爷,可能暗地里口水都流了三尺,哪有不敲诈的道理。
于是他灵机一动,适时放出了一个诱饵,等贡嘎这帮乌合之众上钩。
不出所料,贡嘎顺势说道:“开~箱~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