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洪月如歌》断梦残香

36、退位

　　黎元洪，民国二年任副总统，民国五年任大总统，同年因“府院之争”被迫下台，期间流亡至上海，与青帮头目，尤其是杜庸交往莫深。民国十一年，黎元洪复位，至今，未曾与杜庸见过一面。如今突然出现在上海杜庸的宅邸，实在令靳楚歌疑惑。
　　于是，一夜未眠的青帮大少在公馆找到杜庸，将昨夜里看到的事情说了，末了好奇道：“这位大总统从北平来到上海，难道同前次一样，又是被皖系哄下了台，要阿爹你接济？”
　　杜庸正倚坐在嵌金丝红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听义子疑问，只微微抬手，打发贴身保镖聂靖出了办公室。
　　没了外人，杜庸这才缓缓开口质问道：“你有意见？”
　　见义父表情严肃，靳楚歌不自觉地立正站好，正色道：“现有北平掌权的是直系，那位总统不过是空有其名，毫无实权。前几年他下台的时候，阿爹你就冒着得罪皖系的风险帮过他，可后来什么好处也没捞着，就得了个名声……”
　　“名声……你还想要什么？”杜庸鼻中一哼，冷眼看那年轻人。
　　靳楚歌被那冷峻的目光凛了一下，想了想才说：“我这不是担心得罪了直系那些人嘛……”
　　“你懂政治？”杜庸不屑道。
　　靳楚歌脸一红，世人都道他纨绔子弟一个，当然在别人眼中他只知肤浅的风花雪月，岂懂那些深奥的政治道理啊。
　　呵，原来阿爹同那些人一样，瞧不起我。
　　靳楚歌低下头不说话，心头不是滋味，耳边却传来杜庸的训导。
　　“如若不是因为落魄，你以为大总统是我等能够轻易结交到的人物？”杜庸说着摆摆手，续道：“也罢，我也不期望你能听懂。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一次是我请总统先生来沪。”
　　靳楚歌啊了一声，又听杜庸说：“此行上海之前，总统先生已辞去了大总统一职，如今身份与我等无异，所以你的那些担忧大可不必。”
　　靳楚歌越听越奇，追问道：“那就更无实权了！阿爹还请他来？”
　　“我是为了帮会。”杜庸笃定道。
　　“阿爹想给他一把交椅？“
　　杜庸定定了看了这位年轻人一会儿，眉头渐渐蹙拢，轻轻叹息一声。
　　靳楚歌从那位尊敬的人眼中看到一点失望，禁不住咽了口唾沫，不敢再乱讲话。
　　杜庸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好一会儿才能有耐性对义子解释道：“如今的上海滩龙盘虎踞，早已不是青帮一手遮天的境况……英、法、日三国，对上海滩皆是虎视眈眈，稍有不慎，我青帮死人失地事小，恐怕上海滩的话语权便要落入外族之手。英国记者被刺一案，英国人便大作文章，将夺我青帮地盘的事情明目张胆的搬上台面，显然已不将我辈放在眼内。再有日本人主动挑衅，我青帮可谓腹背受敌，不得不求自保。”
　　靳楚歌听得认真，此翻如梦初醒，后悔自己不懂义父的苦心，这回仔细思考了才接道：“阿爹可是说的夜总会的事情？”
　　杜庸缓缓道：“日本人死在夜总会，这件事情若交给日本大使馆来处理，我没有意见，但是日本方面直接由军队的人出面，让整件事情颇为蹊跷。”
　　靳楚歌想到长泽明彦，被对方轻视的场景依然在目，当下附和道：“我看日本人也没安好心，兴许与英国佬一样，想借机占我们的地盘罢了！”
　　杜庸若有所思地说：“若只是为了夺地倒是好应付了……”
　　话音低落，杜庸没有把自己的分析尽数告诉义子，转言道：“我将总统先生从北平请来，是打算请他做中间人，平缓日英与青帮的关系。”
　　“可他已经不是总统了……”靳楚歌不明白。
　　呵，杜庸付之一笑，“正因为不再是总统，我等平民才能请得动！这都不明白？”
　　靳楚歌脸上更红了，低声应了声是。
　　“总统先生虽已不在其位，但他身后的关系网络仍是在的。他那些人脉关系，外国人很看重，面子一定是会给的。”
　　靳楚歌终于听懂了，“阿爹打算请他调解长泽明彦告我的案子？”
　　杜庸白了他一眼，“我自有考量，你当管好自已，不要成日的鬼混！”
　　“我哪有鬼混……”靳楚歌立马反驳，却又被杜庸驳回，“周经理说你已经有三天没去银行上班！”
　　“我……”靳楚歌喉间若梗，找不到一个好的理由开脱。
　　实际上正如这位青帮大少所说，他并没有鬼混，只是不想出门见人罢了。这般颓然的心情，自那日在居酒屋与宋俪伶分别时，便悄然发生了。
　　可笑的是，至今，靳楚歌仍不清楚自己为那晚的事情耿耿于怀的因由。
　　单单只是因为自己喜欢的女人给其他男人唱戏吗？
　　情场浪子靳楚歌，何时这般小气过？
　　靳楚歌自己将这条理由否定掉了，可是，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发什么愣？”杜庸一句呵斥将靳楚歌的心神拉了回来。
　　“今晚七点，我已约好日本陆军大佐在商会谈事，你一起去。”
　　不用说，一定是为了夜总会的事情。
　　靳楚歌适才已被自己尊敬的干爹看低了很多次，此时再不好意思发问，一个人从杜庸的办公室退了出来。
　　他回房换了一身新做的淡蓝色尼料格纹西服，头发上让启明帮着梳了头油，将一头浓密的黑发一丝不苟地梳成大背式。
　　青帮大少在穿衣镜前转了转，忽然想起在居酒屋中对长泽名彦说的“沃大业”的玩笑，心下一溜，让启明给他找来一副金丝框的平光眼镜。
　　“啧啧啧！”启明围着戴上眼镜的主人称赞道：“少爷，你这模样可真像人家说的那个……”
　　“什么？”
　　启明嘿嘿一笑，“像一个斯文败类。”
　　“我踢死你！”靳楚歌一脚踢在启明屁股上，将他哄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