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笑》候晟

7、轮回镜

　　邱莹都不想要好吧。
　　邱莹自认自己没有多大本事，但也十分讨厌麻烦事，如果因为这种小事而得处理一连串的后续工作，那邱莹宁愿忍着。

　　晨川即使是第二次和邱莹坐在这辆去往皇宫的马车，但发生这种事也是第一次。

　　虽然知道处理了那几个老太婆并不会发生什么麻烦事，但是晨川还是有些坐立不安，她怕邱莹胡思乱想，又怕邱莹因为几个老太婆的死去而来开罪自己。
　　四匹马拉着的车厢，空间大得很，哪怕在车厢里养只大虎都绰绰有余，而现如今只坐了两个少女，马拉的似乎并非少女，而是这个宽阔的大木箱子裹着的沉重铅球。
　　仔细听还听得见外面马蹄落在地上的声音。
　　晨川镇定自若地喝了口水，心里不断安慰自己：没事，刚刚并没有什么，邱莹没有生气，莹莹只是因为刚刚认识自己并不知道说什么而已，邱莹是好好姑娘，不会生气…

　　洗脑大法还没完全结束邱莹似是越想越觉的麻烦便啧了一声，晨川差点没把杯子给抖出去。

　　晨川脑内高速运转，恨不得马上掰开邱莹的脑袋看看她到底想了什么，毕竟这次可一点错都不能犯了。
　　晨川看着邱莹腰间的铜镜碎片，一个铜镜的碎片是什么都做不了的。车外的马蹄声如同那日晨川把自己摔碎的那天心乱如麻。

　　邱莹不知道晨川忍耐了多久。晨川也不会让邱莹知道。
　　晨川是一面镜子，自古便流传下来的石镜，盘古将它打磨得光滑，赠与伏羲和女娲作为新婚的礼物。
　　晨川几百万年来记录着世间种种，孤寂地躺在生草的墓堆，被一代又一代人转手，常常被堆在仓库里生灰。毕竟不会有人会对着一面石头顾影自怜，而后幸得一滴玉露点化，终修炼正果。

　　化为人形的第一个月，遇见的人就是邱莹，还有一帮奇怪的人。
　　邱莹死在那座山的后坡，心脏被那些人刨出，身上仅剩个衣不遮体的破布。他们不屑动一根手指头再去搬运那具有名人女儿的尸体，似乎想当场烧掉，一旁贴着`邱莹’名字的罐子在晨川心里狠狠震了一下。
　　晨川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们对那个女孩不尊、不敬以及不爱，那个女孩会被烧掉，魂魄还未离身就会感受到火烧的痛苦，感受到绝望，最终成为怨魂。
　　正义凛然的晨川即刻扭头就走了。

　　她没有救邱莹的必要，这并不是她的必要选项，晨川才刚刚化形二十多天，在不让那些个黑衣人发现自己坏他们事的情况下她得耗尽法力，为了一具尸体并不值得。

　　想是这么想，但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太阳弓着身子准备走了的时候，邱莹的尸体躺在晨川面前，落日的余晖照着晨川的背，晨川还是感到难过，一个生命的逝去如此简单。
　　女孩的尸体终是被晨川带走了。她强迫黑衣人的精神烧了一堆名为“邱莹”的稻草，或许以后那些人潜意识里会害怕她，但是那些人的印象里至少有个“已经烧了那具尸体”的记忆，这一系列操作下来并不像晨川所想需要那么多的法力。
　　而那堆烧得很旺的稻草，那是晨川二十多天来睡的床铺。

　　晨川的小山洞里总计就四样东西，稻草床铺，荷叶坐铺，和一把不知道哪儿来的鱼竿和河里捡到草帽。当然，现在没了稻草铺子便只剩三样了。

　　虽然那之后的小破山洞里堆满了邱莹的东西。

　　晨川照着自己的心窝，把邱莹胸膛的破窟窿填满，看上去和自己的胸口差不多晨川才满意地笑了。
　　轮回镜想着都这样了，抬手一提便把邱莹那混着泥土的身子擦了干净，顺手帮忙把衣服给补好了，就差没大张旗鼓宣扬并给自己打个锦旗了。

　　轮回镜当时想着的是自己一定是个好人，还充满了自豪感。

　　那得多疼哪。而现在轮回镜想着，她一遍遍地想着，一天天的想着，一年又一年，然后才知道，那疼得很。
　　就像邱莹第二次在她面前死去，她那心空了又空，末了就连沉入无边的死水都没有一点声音溢出。
　　分别总是沉默的。
　　邱莹第二次在她面前死去的一瞬间，晨川没了知觉，而后一同渡过的时光尽数涌现，巨大的恐惧如同疯狂逃离蜘蛛网飞蛾，尽力扑着那无用的翅膀也离不开即将血肉干枯的未来，晨川这才后知后觉，这才明白了这场痛苦的来源。

　　明白的同时，恐惧已经将这面镜子全盘包围。

　　邱莹见晨川直盯自己的胸口看好半天，莫名其妙地就见晨川欲言又止，邱莹没懂，但晨川的眼神就像下一刻，这马会脱离缰绳，这车会顺着木楔子裂开，这窗外叽喳的鸟儿会立即粉身碎骨地死去，邱莹鬼使神差地抚上晨川的手摸上自己跳动的脉搏说道，“我还在。”

　　这是邱莹常常安慰孤儿院里的孩子的法子。
　　之前有个孩子，眼神如同枯萎的雏菊，眉间是塌方的危房，害怕他人的离开，害怕分离，所以那孩子就干脆不与人相遇，那便不用分离。
　　邱莹常常用这种法子来逗那孩子，让那孩子知道自己还在，不会离开。

　　“不会离开？”
　　这问法险些让邱莹以为晨川就是那名孩子，晨川眼底的期盼与那孩子如出一辙。

　　晨川反手握紧了邱莹的手，小声嘀咕道，不许离开。

　　邱莹没听见，马车到了终点。
　　“走吧。”

　　两位少女经过那简单的盘查，晨川挥手让前来带路的嬷嬷上一旁待着，毕竟还有个自家侍女在后头，侍女并不识路，所以需要带路嬷嬷。
　　纵然嬷嬷如何无语也得受着，这是晨川对同是嬷嬷的小小报复。

　　邱莹倒有些忧心，“你识路？”
　　三天两头“误闯”这座皇宫的晨川不在意地笑笑，“对，相信我，我们自己走都能省些意外。”
　　邱莹了然，这是怕嬷嬷不对劲，便乖乖跟着晨川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