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笑》候晟

4、薛律政

　　唐梓潼回来的时候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心里委委屈屈又不想让邱莹知道自己去干了什么，可怜巴巴地望着饭桌上所剩无几的菜，“小二！”

　　“这桌上的收了，给我再都来一份！”

　　“唐家小姐，好久不见。”薛律政掩着嘴打了个嗝又摇起了他那把无足轻重的扇子，即使是用手用扇子掩饰，邱莹也看得出他打嗝了。

　　“失礼了。”

　　有失风化，影响市容。邱晨川想着，挽着袖子遮起了邱莹的脸：可不能让人家知道我们认识这种货色。

　　周围的人似乎并没这么想，只是震惊刚刚进来的居然是唐家小姐。

　　唐梓潼是拍着灰进来的，就像刚刚骑着马急匆匆长途跋涉到达京都一样，这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唐梓潼向晨川点了点头，晨川才放下手，“莹儿，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晨川刚站起又坐下，空的杯盏又重新满上，晨川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手掌展开又收回展开又收回，最终只吐出五个字，“莫走阳光道。”

　　随后行了礼便匆匆走了。

　　邱莹本做好送礼的准备，见晨川坐下自己坐稳，结果等了一会才听见五个字，邱莹傻了眼，“那走独木桥吗？”

　　这邱晨川到底来干嘛的，只是单纯来蹭饭的？

　　唐梓潼这时才看向薛律政，“好久不见。”

　　邱莹的身边刚空出来便又落下个人，是唐梓潼，唐梓潼从袖子里掏出了纸笔，纸不大，掌心大小，小小的纸上细看是鸢尾花纹为底，笔是东洋而来的炭笔。

　　唐梓潼用笔尾敲了两下桌子才开嗓，“说吧，想要什么？”

　　这是在问筹码？换什么？我们这边一穷二白有什么是薛律政需要的？

　　“我要日后邱莹手底下的一家店铺。是宋家的店铺。”薛律政喝完了杯盏里的茶，便将茶杯倒置于邱莹面前。

　　邱莹记得，这是约礼，原主的记忆中唐梓潼有教过，若将茶杯放正，则是拒绝；若轻点两下杯盏的底，则是接受。

　　而邱莹还未有动作，唐梓潼却将茶杯退了回去，“薛大公子，你看清楚了，现在是我执笔。宋家店铺并非我所拥有的财产。”

　　是唐梓潼要和薛律政做交易。

　　薛律政捏着茶杯在手心里转圈：一个背叛唐家的嫡系小姐，能有什么好东西拿来交易？而且以唐梓潼的本身，不应该找我。

　　“说来听听？”接着薛律政觑了一眼唐梓潼，“先说好，我不接受□□交易。”

　　唐梓潼也没理会薛律政的话，手一展开手心里便出现了一枚硬币，倒也不是硬币，是类似硬币的东西，中间的缺口四四方方，由中间穿过红麻绳将整个硬币紧紧绑住。

　　这下薛律政也不油嘴滑舌了，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是四方币。”

　　“是四方币。仅此一枚。”唐梓潼点点头。

　　“就在这里交易？”薛律政环顾四周，鹤熙楼中落座于这个楼层的每一个人，不知是不是薛律政过于夸张，邱莹甚至觉得所有人都在盯着这个小小的硬币。

　　“没关系，我刚刚处理过了，现在在场的没有一个人能打得过我。”

　　那为什么不直接包个雅间还可以省得出手啊…薛律政尴尬笑笑，“那…便好。”

　　薛律政对于这种武者的思维方式不是特别能够理解，就连最后两个字都像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一样。

　　唐梓潼盯着薛律政叹了口气，目光扫视了周围叽叽喳喳的桌数，周围猛得安静了下来——这就和邱莹刚刚在大街上万人空巷的处境一样！

　　刚刚，也是唐梓潼做的？

　　“不愧是唐家嫡出的小姐，本领超群。”薛律政笑了笑，将茶杯如法制炮地掷于唐梓潼面前。

　　“你也还行，没被吓到。”唐梓潼挑了挑眉，少见地露出好奇的眼神，若薛律政是只猪，唐梓潼现在已经提着刀定将它里里外外研究个透彻。

　　“那么，你想要什么？”

　　“我要让邱左相死于非命。”

　　不是，这种东西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真的可以吗？

　　邱莹环顾四周，无人为唐梓潼的发言感到震惊，甚至就像他们已经离座了一样。

　　或许，在他们看来，我们确实已经离座了？

　　邱莹看着那枚四方币，世间仅有？

　　而且唐梓潼看上去也不像是莽撞的人…邱莹突然领悟了，“司雨”可能评判的是武功或本领，就像在21世纪盛行的武道小说那般！

　　而“司雨”可能有着什么可以令人嘘声或者蒙蔽的技能，还是说，这是唐梓潼自己的能力？

　　按刚刚街上人的反应，“司雨”的阶层能力应该是还不错。

　　在邱莹脑内风暴的时候，唐梓潼和薛律政已经写完了字条签好了字。

　　至少邱莹知道了，唐梓潼和晨川两人有合作，薛律政和晨川可能有交易，薛律城和晨川有婚约，晨川还想保住邱家，但是唐梓潼想让邱家满门抄斩，唐梓潼和晨川的合作是什么？

　　是唐梓潼背叛了晨川？

　　不可能，直至刚刚唐梓潼都在看邱晨川的眼神行事。

　　而是两人的合作根本与邱家无关。

　　现在并不能保证唐梓潼会保住自己，同时也不能保证晨川这个便宜姐姐会不会和唐梓潼大打出手甚至波及到我。

　　薛律政，要么和他做交易，换一命。

　　…但是我并没有宋家的店铺。而且一个店铺，并不足挂齿能够把我从君臣较量中捞出。

　　薛律政突然敲了敲邱莹的茶杯，打断了邱莹的思路，“那么，如果他日邱小姐想做交易，请来找我。每个人皆有她自己的交易之处，请邱小姐别担心，我薛律政，有一说一，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

　　邱莹到家之后，还得去向邱左相以及现在的正妻——宋入芊问安行礼，才算正式入住。

　　——礼节确实也多。

　　据说，宋入芊和宋秦娘是双胞胎。

　　邱左相一看见邱莹就没忍住，到嘴巴的茶杯就掉了下去，“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接着又拉着邱莹的手从头看到脚，“跟你娘真是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邱莹猛得一阵尴尬，看了眼宋入芊，心里不禁吐槽，宋入芊不也和宋秦娘一模一样，这有什么。

　　再看宋入芊坐得端庄得很，从仪态上挑不出一丁点毛病，现在仍能看出当年那倾倒不知多少纨绔子弟的容貌，但却看来憔悴得很。宋入芊脸上的粉根本遮不住那如同沟壑一般的眼袋，而似乎还因为常年皱眉眉间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痕迹。宋入芊像是多年操劳过度的样子。

　　再看那高领的衣料紧紧地贴在宋入芊削瘦的脖颈上，显得整个人更加的单薄，更离谱的是下鄂骨的地方随着宋入芊躲避邱莹投来的目光中的动作里，竟隐隐透露出咬痕和红点，但凡是个成年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邱莹越往她身上瞧，便越能发现宋入芊在躲着自己，像是刻意不与自己对视一般。

　　反倒是邱左相，那眼神直勾勾得宛如要将邱莹拆吞入腹一般——这让邱莹有些许反胃。

　　邱莹没记住多少问答，她甚至不想与这位多年不见的父亲多谈一句话。

　　“在乡下生活得怎么样？”

　　“唐梓潼那丫头还好吗？”

　　“你最喜欢吃什么啊？”

　　“我和唐梓潼你喜欢哪位长辈啊？”

　　“喜不喜欢这里啊？”

　　“还住的惯吗？”

　　…

　　邱左相一问，邱莹一答，来来回回，问题越发尴尬和离谱，大多敷衍搪塞了过去，只是一台没有感情的问答机器罢了。

　　末了也只是客气扯了一句客套话便离去了。

　　邱莹回到小院的时候，感觉就像被问答抽空了脑子，十分疲惫，推开房门就直往被子里钻。

　　被子有一股被太阳晒过的味道，十分暖和。

　　枕头里边细闻还有无花果的香味若有若无。

　　窗户还开着，抬眼看便是在21世纪见不到的满天繁星的景色。邱莹在21世纪和自己的家人鲜少联系，偶尔甚至会觉得自己就是孤儿，但也八九不离十。

　　而如今来到这个地方，一刻也不能安心，邱莹现在恨不得直接死在这张床上，永远不再思考那堆破事。

　　若要活下去，估计只有背井离乡逃得远远的才行，虽然现在也是背井离乡——被迫背井离乡。

　　半年了，整整半年，都呆在这种鬼地方。

　　什么来了就来了，小说里的男主女主都好生潇洒，怎么自己就是放不下呢。

　　——在这里，邱莹一个信任的人都没有。

　　是不敢。

　　邱晨川是个便宜姐姐，说不定都不姓邱，要的无非就是空手套白狼想要这邱家的基业。

　　邱左相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居然还有那种眼神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有对待宋入芊估计也没好到哪里去，唐梓潼看上去因为宋秦娘的死脑子不太正常。

　　宋入芊更怪，不说不话，一点也看不出是亲生父母。薛律政，一个只为自身利益而行动的商人。

　　跟那种人结婚葬送自己的一辈子，确实是她的父母能干出来的事，无论是这边的还是那边的。

　　邱莹猛然开悟，这邱莹就是传说中的众叛亲离啊！

　　妈不疼爹不爱，小时候缺爱长大缺钙！！

　　…

　　不知何时睡着的，邱莹眯了眯眼。

　　窗外的阳光分外耀眼，灰紫色的发色在阳光下更加夺目，衬得床边的人肤色十分地光滑和白哲，背对着阳光的紫瞳似乎更加神采奕奕——就像盯上了猎物的蛇。

　　邱莹整个人都精神了，邱晨川来多久了？！她就一直这样看着我睡觉？

　　我靠变态。

　　素质如邱莹也忍不住想骂脏话：神经病啊大白天不睡觉看别人睡觉！

　　邱莹端了端自己的神态，作为一名合格的表情管理者，她再次看着邱晨川的时候便收住了表情，稳住了心态——至少她没杀了我。

　　“什么时候来的？”

　　邱晨川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手抚上了她的脖子，食指顺着下巴到达锁骨，笑道，“你不怕？”

　　怕死了！！！！！！邱莹在心里狂叫咆哮，你妈换谁谁不怕啊！！！！

　　但邱莹忍住了，摆出了一副世界尽在我掌控的样子来，“怕。但是你没杀我。”

　　晨川猛得一愣，“是我疏忽了。”

　　邱莹有被吓到，邱晨川忘记要杀我了？

　　“要不你给个痛快吧，处理的不痛一点。”邱莹看向窗外，那据说是被晨川亲手种植的小树苗葱绿而挺拔，左右都是麻烦，不如死在美女的手里也不亏。

　　晨川反倒收回了手，阳光晃得邱莹有些失神，小树苗还是那么挺拔，但却衬得邱莹和晨川都与那树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