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别催，天使兽在进化了》越苓

8、我需要一个抑制器

　　“宝贝，我们已经提前帮你准备了一个舒适温暖的小房间，”一个女人在他身边很近的地方说着话，“我知道，开启一段新生活会很简单，但我们会努力和你一起适应这个过程，也希望你能融入到我们的小家。”

　　罗夏定了定神。

　　他眨眨眼睛，发现自己正在一辆行驶的小汽车里，旁边的女人正揽着他的半个身子，凑近他说话。

　　——看来他已经成功着陆，被曼哈顿博士强行送入了一号地球所在的时间线。

　　时空穿梭时闪现的白光仍在隐隐刺痛他的视网膜。他揉了揉眼睛，没想到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被旁边的女人当成他在擦眼泪，连忙递给他一条手帕：“天呐，别哭，宝贝，一切都会变好的……”

　　罗夏忙松开了手。他莫名瑟缩了一下：“抱歉女士，我没哭，只是眼睛有点不舒服。”

　　说着，他又用力揉了一下眼睛，这才抬头看清女人的模样：她有一头金棕色的长发，打理得顺滑光亮，面色苍白，穿了一身黑色粗花呢套装，手上还带着白色的蕾丝手套。

　　正是罗夏在曼哈顿博士创建出的空间中，看见过的诺拉·伦纳德。

　　她看向罗夏的目光充满紧张和担忧，好像怕他下一秒就要跳车似的。很快，她脸上又显露出一种淡淡的悲伤，她朝罗夏挤出一个微笑，轻柔地说：“我的孩子，你可以称呼我为诺拉。”

　　“……不过，也可以叫你喜欢的任何称号，我和戴维不会介意的。”她又似乎是担心自己的话会让罗夏有压力，紧接着补充道。

　　而坐在前面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此时也回过头，朝二人笑了笑：“没错孩子，放轻松，别那么拘束，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罗夏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只觉心脏砰砰直跳。
　　他实在太紧张，也太无所适从了，连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第一次受到来自长辈的这样的关怀，就好像他真的是他们的孩子。
　　童年中亲生父母的缺位，使他早已不习惯被人亲切关怀，他从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被轻声细语地安抚的时刻。

　　他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表情沉静，手心却牢牢攥着自己膝盖处的裤子。

　　他这副什么都不说，却又仿佛什么都懂的模样，更让诺拉看的忍不住心生怜意。

　　她怜惜地摸了摸罗夏的头发。小少年有着一头如金子般灿烂的金发，蓬松又柔软，发丝蜷曲的波浪线条像是被风吹拂的麦田。她爱不释手地又摸了几下，然后将手轻轻放在他的肩头。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宝贝。”她喃喃低语，似是在对罗夏说，又似是在和她自己说。

　　夫妇二人将他带往一座优美典雅的湖滨庄园，这是他将来的新家。
　　他们带着罗夏参观了这幢宅院的四层楼，又带他来到三楼为他准备好的房间。房间被精心收拾过一番，每一个边角都细心包裹了防撞的软垫，还放着许多男孩子会喜欢的模型和积木玩具，连床上的棉被，都柔软得像是云朵。

　　罗夏简直有些受宠若惊。
　　在伦纳德夫妇离开房间后，他满心欢喜地摸摸自己的小床，又摸了摸床头柜上那盏浅蓝色的圆润台灯。
　　这间房间的陈设家具，虽然完全比不上他在新厄斯皇宫中的住处先进奢华，但却比他那间高阔冷清的屋子，多了不知多少倍的温馨。

　　他没有睡过小床，自他有记忆始，就是独自一个人睡在宽大冰冷的医疗养护床上。
　　养护床太冷太硬，每天晚上他盖上舱盖睡觉的时候，都疑心自己是在被放进流放休眠舱，然后在入睡时被父母扔走。
　　所以后来，他学会了带着漫画爬上养护床，借着智脑蓝色的微光，悄悄看漫画看到深夜。

　　他原本还很羡慕克拉克那间小小的乡村儿童房。
　　克拉克的小床是乔纳森亲手做的，床脚并不平整，每次克拉克在床上翻身，小床都会发出咔咔的声音。但他的小床那么柔软和温暖，上面铺着玛莎为他缝制的床单和被子，罗夏最喜欢跑到床上去，蜷在床头，静静地陪伴着氪星小男孩入睡。

　　克拉克……

　　罗夏缩回手，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抬起头看向房间书桌上摆放的那个日历。
　　现在已经是2005年了。

　　他在宇宙尽头经历的时间是扭曲的，而曼哈顿博士也拥有随意穿越时间的力量。如果说，曼哈顿一开始选择让他成为克拉克童年时的一只宠物，是为了做一个实验，那现在将他送到这个时间节点上，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小外星人今年已经17岁了。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眨了眨眼，从小养大的崽就不知不觉窜高了个。也不知道外星崽子现在在干什么，是在玉米地里收玉米、在牛棚里喂小牛、在谷仓外翻谷子，还是在农田里犁地？

　　罗夏打心底里不愿意相信，自己亲眼见过、亲身陪伴过的小氪星人会在将来毁灭世界。
　　小氪星人明明是一个那么爱着地球的男孩，他善良的心和光明的灵魂，会让他爱着世界上所有的生灵。

　　但他既然已经答应曼哈顿博士的交易，他就会去努力做到他许下的承诺。

　　罗夏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起自己所阅读过的漫画剧情。
　　由于超人漫画连载历史悠久，历任不同的编剧都写过不同的剧本，但大体情节都是以婴儿时期的超人坐着外星飞船降落在斯莫维尔农场为开端，大差不差。
　　他不知道这条宇宙线上的超人，会有什么样的剧情，曼哈顿博士对此也没有再多与他说明，但他在成为小猫、陪伴克拉克经历过的那段时期，并没有发现克拉克有什么异常。

　　他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快回到小外星人身边。
　　只有他亲眼看着小外星人长大，才能确保他的成长过程中，不会有任何导致他黑化的关键事件发生。

　　但他还有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罗夏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触碰到的皮肤光滑柔软，一片平坦。
　　他的基因抑制器不见了。

　　他跑到洗手间，照了照镜子。
　　镜子里映出来的少年，正是他十四五岁时的模样。
　　一头金发蓬松而微卷，像是柔和的波浪般垂在脸庞两侧。眼睛是盈盈的婴儿蓝，双眼皮又宽又长，折在眼角，变成一个微微挑起的弧度，使整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像带着笑意。

　　这是他自己的身体。

　　或许是因为如果他的年纪再大一些，就无法再被领养，所以曼哈顿博士把他送到地球时，给他重组的年龄只有十四五岁。

　　然而，曼哈顿博士在重组他的身体时，并没有带上他的基因抑制器。

　　基因抑制器，是在新厄斯人开始全面的基因改良计划之后，被研究出来，抑制基因改良后遗症的武器。

　　新厄斯人因为基因改良计划而体质不断增强，寿命也逐渐突破了一百年的瓶颈，普通新厄斯人的寿命最高可达到两百五十多岁，同时在体能与智力各方面突破旧人类的极限，成为更适应太空生活和宇宙航行的新人族。

　　但基因改良计划也带来了人类无法想象的恶果。被重新剔除、构造与选择过的基因，无法抑制来自于基因遗传的先天性疾病，如果不植入基因抑制器，各种基因遗传疾病就会纠缠新厄斯人的一生，直至死亡。

　　基因抑制器。仅仅纽扣大小的一个芯片，就可以永久解决各种因为遗传病症而产生的烦恼，在罗夏的故乡，每个人都会在出生时就接种基因抑制器。

　　这代表他们能够自由享受基因进化后充分强化的体能和延长的寿命，而不必有其它后顾之忧，这是科技赠予新厄斯人的礼物。

　　可是——在这个还没有进行第五次人类基因革命的就地球，他又该去哪里装一个抑制器呢？

　　罗夏不无忧虑地想。

　　好在，只有当新厄斯人进入成年期以后，基因缺陷引发的种种问题才会逐渐暴露，他粗略估算了一下自己身体现在的年龄，距离他进入成年期，应该还有两三年的时间。

　　他还有一些时间。

　　……

　　罗夏在伦纳德家住了下来。

　　他一开始，总是为夫妇二人给予他的关心和爱护而战战兢兢。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使他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就像骤然拥有一大罐糖果的孩子，总是会患得患失，生怕自己不小心弄丢了他的糖果罐。
　　他想着办法哄伦纳德夫妇开心，他给他们讲笑话，故意装出莽莽撞撞的模样逗他们笑，真诚夸奖戴维的钓鱼水平，疯狂为诺拉的钩针作品吹彩虹屁。

　　有一天晚上，他还小心翼翼地在晚餐的餐桌上，喊了两个人“爸爸”和“妈妈”。

　　他紧张极了，这其实是他第一次喊出这两个单词。

　　听到罗夏喊她妈妈，伦纳德夫人显然受到了极大触动，一瞬间便红了眼眶。
　　她险些连刀叉都握不住，手发着颤，眼里闪现泪光。
　　她的孩子，她失去的那个孩子，也曾是这样甜甜地喊着她“妈妈”。

　　她努力让自己在罗夏面前保持和蔼，但无法抑制的悲伤和痛苦，使她还是忍不住用手捂住脸，痛哭失声。

　　她实在太想念自己的孩子，也是在太对罗夏感到歉疚。

　　罗夏被吓到了。他以为自己犯了个大错，手脚冰凉，呆呆地坐在原地，婴儿蓝的双眼里满是惊慌失措：“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不是你的错，”一旁的戴维·伦纳德见状，立刻放下刀叉，跑到餐桌对面抱住了诺拉，“罗夏，不用道歉，妈妈不是因为你而伤心。相反，我们都非常高兴、非常高兴……”

　　他一边安慰着诺拉，又一边宽慰罗夏。
　　英俊的中年男人眼眶微微发红，他咬着牙，用手轻拍诺拉的背，抚慰着抽泣的妻子：“诺拉，冷静，冷静下来，深呼吸……”

　　罗夏看着他们，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白嫩柔软的双手紧张地纠结在身前，就像一个正在等待审判的小犯人。

　　戴维看得心痛，忙对罗夏说：“孩子，妈妈有些不舒服，你先回自己房间休息，爸爸等会再来陪你，好吗？”

　　罗夏听话地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跑上了楼。在楼梯上，他还用那双湛蓝的眼睛，深深地回望了夫妇二人一眼。

　　他心如乱麻，慌得不行。
　　他怕是自己让诺拉伤了心，怕他们会因此迁怒于他，怕他们也会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并不值得被爱的人。

　　他想起自己在这幢房子里偶然看到过的一份剪报。
　　报纸头版头条的照片上，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正被伦纳德夫妇亲热地搂在怀里。男孩一头金发，笑得甜蜜而开朗，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人生的风雨。

　　然而报道中的故事，却在这张照片的对比下变得格外残酷。
　　再一次恶性-交通肇事案件中，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孩子无辜受到波及，被醉驾兼毒驾的司机撞死在人行道上。而那名司机，却没有收到任何惩罚，因为他在纽约警察的追捕下逃到了哥谭。

　　哥谭，一座名声响彻全美的罪恶之都。

　　穷凶极恶的末路狂徒在哥谭，获得了法尔科内家族的庇护。
　　法尔科内家族早已在哥谭建立了盘根错节的统治势力，纽约警方无力在哥谭这样的地方继续进行抓捕，最终只能含恨收手，让案犯在哥谭继续逍遥法外。

　　诺拉·伦纳德因为此时，常年沉浸在丧子之痛中，终日以泪洗面，需要长期接受心理医生的帮助和治疗才能正常生活。而原本事业有成、担任斯塔克工业行政总裁的戴维·伦纳德，也因此日渐无力支撑高强度的工作，渐渐萌生了退意。

　　罗夏的面孔融于黑暗之中。
　　他叹了口气。

　　当他还是个读者的时候，漫画里这些被超级反派、二流反派甚至十八线反派伤害到的无辜者们，对他来说是那么无足轻重，他们都只是漫画故事里的背景板，甚至连姓名都不会提起。

　　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故事里任何一个无辜逝去的生命，他们也曾鲜活地存在过，他们也会拥有为他们的离去而痛彻心扉的至亲好友。

　　甚至这份痛苦，是经年不消的。

　　而那些反派们，则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横行无忌，随意剥夺他人的生命，任凭心意给他人带去难以磨灭的伤痕。

　　连代表正义和秩序的警方都没有裁判权，在这个世界里，堕落的人只能被超级英雄们审判。

　　……他简直没法忍受这个。

　　他想，她既然有了能力。
　　他既然有了来自于曼哈顿博士的，可以变身成天使兽的超能力。

　　他是否能……尽自己努力，去做一些小小的改变呢？

　　伦纳德夫妇待他太好了，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去回报他们。他想报答他们，他想弥补自己犯的错，他也想为他们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值得被爱。

　　少年仿佛被上帝亲吻过的美丽面庞上，出现了一个带着决心的表情。

　　——他要去一趟哥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