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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双情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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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灯相连,绵延天边,城市璀璨繁华,黑夜被装点得恍若白昼。但在人所不见处,无数罪恶潜滋暗长。
末班车缓慢地向前驶着,整辆车仅有五个人,他们各自低头看手机。车窗隔绝了街边小店的热闹,使得车内有着诡异的安静。
车沉默地停住,一个男人走下车,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裹着黑色衣服,戴着黑色帽子的人——
也就是我。
我低埋着头,让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目光被禁锢在脚下的路面,我仔细听着他的脚步,一路跟随。
他拐入了一个小区,我无法进入,不能继续跟了。我抬起头,眯着眼望着大门上的字,在一片漆黑中,辨析它们为何。
“晋……湖……南……城”
喉咙发出沙哑而沉闷的笑声“嚯嚯嚯”,如同暗夜里的朽木颤抖。
我走到了一条靠河的长路,没有路灯,眼前漆黑一片,两侧的树遮天蔽日,连月光都难穿透。路旁的河落寞地流着,河对岸的竟灯光映得水呈暗红色,看起来像从地狱涌上来的黄泉。
寻常人或许该不寒而栗了吧。可我,却兴奋起来,只有恐怖能给我刺激,只有血腥能让我愉悦。
走过这条长路,很快就到了家。进门,开灯,看了眼墙上的钟,午夜已至。
我走到卧室,轻车熟路地找到一把钥匙,插/入了床头柜的锁孔。
许久未开的抽屉被拉开,灰尘飞扬,呛得我拼命咳嗽,睁不开眼。抽屉里有百张照片,全是人像。无一例外,都是我费了无数力气,精心拍摄的。
我疯狂地刨着这些照片,终于找到了它——画面上是一个少年,干净明媚,他笑脸温柔,似微醺的风,众生平凡,唯他是神。那时我躲在角落,按下快门,贪欲的目光毫不吝啬地锁在他身上,再难挪开。
每一天这个时间,我都会在相同的地点等他,他也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那里。直到有一天,我按耐不住,跟了上去……从那天之后,我没有再见过他了。
已经过去四年了啊……我看看了其他人的照片,在遇见他之前我偷拍过不少人,可自从一见他,便迷恋得沦肌浃髓,其他人只会令我厌烦。
现在亦然,我烦躁地把手中的照片一抛。转身到了阳台,站在16层的高楼上,驻足眺望,烟氤氲了眼前浓黑的天,我一遍又一遍回忆今日“重逢”的场景。
他可能认不出来我了。挺好,我忍不住吸了口烟。
第二天公司
“吴经理,早。”
“你好”我点头,语气冷淡。
还没到上班时间,大多人无所事事,趁这个时间和同事们聊聊八卦,导致办公室格外吵闹。
我自是不屑同这群人说话,在桌前就开始办公。
“诶,你说,吴经理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为什么快三十了还没有女朋友啊?”有人小声议论我,显然她低估了我的听力。
“可能吴经理太冷淡了吧……你咋突然问这个问题?”
“因为刘志今天脱单了,连他都有了,吴经理还没有。”
“什么?刘志什么时候有的?!”
“就今天啊。女生好像叫钟蓓蓓。”
“卧槽?不是吧?是我认识的那个钟蓓蓓吗?那种女神级人物看得上刘志?”
“对啊,钟蓓蓓只有顶级帅哥才陪得上。”
“说起顶级帅哥,我今天就看到一个,我偷偷拍下来了,来你们看看。”女人兴奋地笑着。
他们的声音越说越大,吵得我心烦。忍无可忍之下,我下位朝他们走去。
“诶诶诶!这个人我认识!他高中时候就是我们年级的校草!许南风!”
我不经意看到她手机上的照片,瞬时一滞。巨大的欣喜就像暴风雨中的海浪,席卷了我浑身上下,手与脚都凝固在地,大脑在兴奋地尖啸。缘分!如此巧不可语,妙不可言!我昨天与他再相遇,今天又知道了他的名字,这是上天的恩赐,一定是我和他命定的缘分!
“吴经理……有什么事吗?”有人小声问。
我回神,周遭已经安静下来,而他们的目光也都集中在我身上。我轻咳一声,装模作样道:“抱歉打扰到你们,但你们小声一点行吗?”
“没……没问题。”
正当我打算“不经意”提到许南风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
“宝贝~我先走了。亲一个。mua~”
门外传来男声,这油腻而恶心的腔调不禁让我一阵反胃。我看过去,是刘志和钟蓓蓓。
可这着实败了风景。刘志身材矮胖,头发稀疏,整张脸油得如同糊了猪油,一身衣服邋里邋遢,身上还有莫名的异味。可钟蓓蓓和他简直天壤之别,她肤白貌美,身材火辣,可这等美人,却挽着刘志的手。
“宝贝,你快去你部门吧,快迟到啦吧。”
“讨厌~全怪你~”
“哎,我舍不得你嘛,一秒看不到你,我就难过。”
“哎呀,别人看着的~”
“宝贝,别害羞嘛。”
他们旁若无人地激吻起来,忘情忘我。办公室里的人看着他们,恶心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刘志终于和钟蓓蓓分开,走了进来。他扫了一眼办公室里的人,那如一条缝的小眼睛,分明满含高傲得意。
“刘志,你们怎么在一起的啊。”一位男同事坐在桌前,好奇地问。
刘志停下脚步,睥睨着他,不屑道:“不知道,她追的我。”
办公室一阵寂静,虽没人说话,但显然也没人相信。
“刘志。”我出声叫住他。
听到我的话,刘志神色稍稍恭敬了些,“吴经理好。”
“上周五你请假,什么原因?”
“我那天高烧,不舒服……”
“哦,这样啊。现在好了吗?”
“好……好了。”刘志不安地抚摸着颈上的玉石。
玉石……以前没见他戴过……我点点头,示意他离开。
听说刘志在上周四告白钟蓓蓓被拒,结果今天他们就热恋。上周五刘志的请假,以及他脖子上的玉石,是否与此有关呢?
很快,到下班时间。
上班的生活就是一滩死水,枯燥乏味,无趣得将所有人都逼疯。随便来一阵风,来场雨,或者一颗石子都好,打破这该死的寂静吧。
“刘志~”甜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刘志听到声音虎躯一震,立马关掉了正在浏览的界面,“宝贝儿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然后急急忙忙地冲了出去,挽着钟蓓蓓的手就走了,电脑都没关。
慢慢的,慢慢的,办公室只剩我一个人了。我看了看刘志处于待机状态的电脑,覆上了鼠标。
……
翌日,菁明山。
我朝着山顶攀登,日光眩目,道路崎岖。千里无鸟鸣,万里无人语。
昨晚我兴奋得整夜未睡,起因便是发现了刘志电脑的秘密:在一个叫菁明山的地方,可以求得双情玉——能让所爱之人也能爱上自己。
向前踏一步,脚下石子滚动,瞬时落入万丈悬崖。
烈日灼肤,我汗流涔涔。从遥闻微弱沉闷的钟鸣声,到眼前出现寺庙,终于到达山顶。
寺院森森,院内空无一人,只有一挂满了红条的祈福树,鲜艳的红冲击着古朴的寺院。我走到树下,却感觉身后一什么一闪而过……
我立刻回头,一个人就在我身后,近如咫尺。
“!”
我呼吸一凝,一下后退半步。我看清了眼前的人,着僧服,持佛珠,面容较老。他定是山间的和尚,诡异是方才我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包括他的脚步声。
“施主到此所谓何事?”
我友善一笑,“双情玉。”
和尚神情不变,轻描淡写道:“不可。”
“……为什么?”
他用那深潭般的目光凝视着我,轻启口道:“菁明寺不给一个人两件东西。”
“两件?”我嗤笑,“这可是我第一次来。”
他目光下移,看了一眼我手上的玉镯,不出一语。
“你认为这个是你们的?这是我父母给我的。”
他摇摇头,“也算你的。”
“那我扔掉它,就不算我的吧。”
“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他说话没有任何起伏,静水般的声音似来自虚空的世界。
我听若无闻,取下手镯,掷在地上。”现在能给我了吧?”
他轻声叹息,“抱歉,我无能为力。”
我微恼,“你要怎么会给我?”
他一言不发。
我上前一步,踩碎了地上的玉镯,紧盯着他:“可以了吗?”
“你会后悔的。”
他的颜色有了细微的变化,就如看到死物的怜悯。
风来,我突然头一阵痛,恍惚间似乎看到那和尚离开,如随风飘走,消失在眼前。
脚下破碎的玉镯随风动了动,等我清醒过来时,此地空余我一人,连风都明晰得如同尖啸。
我怒火满腔下了山。
天色欲晚,我没有回家。腿支配着我四处奔走,好像在宣泄心中的情绪。
突然,我迎面撞上了一个人,肩肘的疼痛终于把我拉回现实,我听到那人说:“抱歉。”
我不经意看到他的脸,瞬间愣住了。
是许南风!
登时被喜悦灌满,又有些惶恐他还记得我。毕竟四年前我们双方面的初见,并没有那么愉快。
我注视着他漂亮的眼睛,“应该是我道歉吧。”
他挠了挠头,温柔地笑了笑:“没关系。我走咯?拜拜。”
车来人往,喇叭声此起彼伏。我转过身,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我永远也不会看到,我那时的目光有多贪婪。
……
“吴经理?吴经理?”
我回神,办公室的落地窗反射着锐利的光,晃眼。
“抱歉,刚在想事情。”我抬头,原来是刘志。
“哦,吴经理,这份策划可以吗?”
我接过文件,我装作认真的样子翻了翻,“不行,还得再修改。”
刘志低垂着眼,拿走报告,不情愿地走了回去,而他颈上的玉石泛着幽幽的光。
此时正是下午四点,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一个小时。
半小时。
到了。
而刘志也完成了策划的重修,我吹毛求疵地挑出毛病,让他不断返工加班。而钟蓓蓓一直在等,搞得刘志心急如焚。
最后,刘志只得让钟蓓蓓回去。整层楼便只剩下我和刘志两个人。
我端着水杯朝刘志走去,看着他抓腮挠耳的样子我不由想笑,我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刘志,来喝点水吧。”
刘志接过,一饮而尽。
哈哈!
等待!等待!我强压住内心的急躁。冷静冷静,不能有任何马脚,我看向监控,暗自盘算。
距离刘志喝下的药起效莫约还有十多分钟,在此之前,我得去关监控。
公司几乎无人,安静得令人耳鸣。我来到监控室,正要删除我来时的录像并关闭监控时,眼前的一切突然化为全黑色,停电了。
“草!”
监控室没有窗户,手机也还放在办公室里,没有任何光亮。我循着记忆摸黑走到门边。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监控室的门!大概是锁过于老旧,卡在里边了。
可恶,偏偏这个时候……只能等电来了。身处黑暗幽闭的地方,我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似过了很久,但又如同时间暂停。
万一药效过去,刘志醒了……我开始心急,开始踢门,其声似要将耳膜都给震出血来,可我丝毫没有减缓的想法,竟疯狂至此。
…………
老旧的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终于挣扎着亮起了光。来电了!很快,监控画面也出现在屏幕上。
刘志还睡着,我刚想松口气,可下一秒,这气直接堵在了喉咙。
“妈的!”有一个人出现在画面里,居然是钟蓓蓓!鬼知道什么时候折返的。霎时,我看到我手机躺在办公室沙发上,急中生智,抓起桌上的座机,拨通电话。
那边的钟蓓蓓似乎吓了一跳,她拿起手机,同时,我耳边也听到她声音试探性的声音:“喂?”
“你好。我是吴凛。我被锁在监控室了,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呃呃……可以,但是我男朋友……”
“我看到了,他只是睡着了。”
“诶?你看得到?”
“……都说了,我在监控室啊。”
“呃……”
很快,门外传来钟蓓蓓的呼声“吴经理?吴经理?”
“嗯,我在这。”
钟蓓蓓开始捣鼓门锁,门发出咚咚的响声,敲得我血脉震动。快打开!快!刘志快醒了!
“诶……打不开。”钟蓓蓓细若游丝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我深吸一口气,“这锁应该是老旧卡住了,你找找有什么滑的液体倒进去。”
她沉默片刻,说:“呃,有的。”
几声锁动声后,门开了,钟蓓蓓站在门外,微红着脸。
“太谢谢你了!”我面容微笑。
“不……不用谢。”
我走出去,正好看到她手里还没收起来的润滑剂。
她注意到我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手刷的一下揣进兜里,尴尬地看着地。
我快步往前走,同时思考着如何找个借口让她回去,不然,双情玉……
“吴经理。”钟蓓蓓叫住了我。
“嗯?”
“刘志还要弄多久?”
我眼珠子动了动,说:“很久吧。”
“呃……那我还是先回去。”
“你刚刚没回去吗?”
“没有,一直在外面等他。”
一直等……这得喜欢到什么程度,双情玉的功效,真比我想象的强啊。
我忍住笑,佯装抱歉,“对不起啊,这次这方案真的很重要,我个人比较追求完美……耽误你们这么久,实在抱歉。”
钟蓓蓓摇摇头,“没事,感谢你对刘志的信任。况且,精益求精也是应该的。”
一路走到公司大门,钟蓓蓓离开了。我勾起嘴角,径直走向办公室。
刘志还死死躺在沙发上,脖子上的玉石反射着夕阳的光,蛊惑着我。终于……
刘志配不上钟蓓蓓,拿下这个她才解脱。真不可思议,我居然做了件好事。
刘志呻/吟了一声,眼皮抖动着。就在我去下双情玉的那一秒,他微微睁开了眼。
他睡眼朦胧,但在看到双情玉时,双眼一瞬瞪大,眼珠似乎都凸出来,嘴巴张大,下一秒就要发出叫喊。
呵。我毫不犹豫,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喉咙发出“咳咔”的声音,身体翻滚,像菜市场里刚被捞起来的鱼。他面色逐渐变青,抽搐几下,终于安静了。
拿到了!拿到了!双情玉!许南风!哈哈!
我没有再管刘志的死活,手心中的双情玉分明冰冷,却灼烧着我每一根神经。
“午夜时分,于纸书其名,在心想其容,而后饰双情玉,方可起效。”
时针咔嚓咔嚓地走动着,每一秒都割着寂静的夜。我默念着步骤,坐在桌前,郑重地写下了许南风三字,惨白的灯光为此蒙上了虔诚的宗教色彩。
我颤抖地拿着双情玉,一点一点地,如其他正常人人对待婴儿那般小心地,戴在了脖子上。
太好了!太好了!如果能现在见到他就好了!我什么都愿意做!
下一秒,灯突然灭了,接着,窗外不知何时而起的阴风,争抢着倒灌进屋。门咚咚作响,似乎外面有什么东西在砸门。
我皱眉,什么情况?是因为双情玉?
没等我细想,门轰然倒塌。
一篇漆黑中,我隐约看到门口有人影勾勒,然后它慢慢地走来,安静如针没有脚步声!
“谁?!你是谁?!”
他走到了我面前,我也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是许南风!不,不,准确地说,是鬼魂!他面色青白,尸斑密布,血从眼中溢出,阴冷地俯视着我。
然后,他咧嘴一笑。
……………………………………
“哥,我又来看你了。”许清风看着墓碑,哀伤地说道。
墓碑照片上的少年灿烂地笑着,即使是黑白照也难挡他的阳光。
这是他的亲生哥哥,许南风。不幸地是,在四年前去世了,车祸,因为他横穿马路。
他至今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么绅士懂礼的哥哥会突然不顾一切地冲向马路,然后被一辆货车卷入车底,丧生于此。
手机叮咚一声,传来了一条新闻,“昨晚xx公司经理吴某猝死,当代年轻人需警惕。”
他没有在意,把手机放进包里,离开了墓园。
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很真实,很完整,仿佛是一个真实故事的重演。
在梦里,有个男人跟踪了哥哥,并把他打晕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欲将其囚禁在这里。哥哥想法设法,终于找准时机跑了出去,可因为太慌乱,他没有注意道路状况,结果惨死。
死后,冤魂不散。他找到那人,欲复仇,可那男人手上的玉镯,让他不得近身三尺,很别说杀了他。
复仇无门的绝望,长久压抑的痛苦,哥哥更加怨恨,也就更无法转世。他累了,放弃了,只安静地待在人间,孤独地飘荡。
可柳暗花明,谁也没有想到,那男人居然打碎了玉镯,甚至使用了双情玉,直接召唤了他。
双情玉,能让两人相爱。可若两人已经阴阳相隔呢?
那么,活着的那个,下场就是——死。
许清风惊醒,房间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