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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失忆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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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非常漂亮的身体和脸蛋……我会用我喜欢的方式对待你,你必须习惯……”
收音机里的男人孜孜不倦地说着,每当他说到最后一句,就会被自动倒带重来,一遍又一遍,像永远也没有尽头的莫比乌斯环那样。
血管在太阳穴紧绷的皮肤下面凸显出来,埃托尔哑着嗓子求饶,然而盖文按下播放键后就离开了,只剩下收音机里男人平平无奇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天花板和墙壁上来回撞击,织成一张绵密的网,无孔不入、无处可逃。
于是埃托尔开始大声叫骂,用上毕生所学的恶毒词汇……视线开始模糊……
“婊子!”
男人的怒骂伴随着抽打声突兀地出现。
“啪!”
“啪!”
又是同样的抽打声,每一道都比之前的更加清晰,足以让人分辨出其中掺杂着女人微弱的喘息声,还有矮床难堪重负的哀号,这一切都透过衣柜门的缝隙传进埃托尔的耳朵里。他只能抱着头,把身体缩成小小一团,等待又一场折磨过去。
衣柜的门被打开,埃托尔被一双瘦长的胳膊抱出来。胳膊的主人是个皮肤黝黑的拉丁裔女人,穿着暴露,胸前有一块廉价的塑料绿松石,它的颜色让埃托尔想起女人深深凹陷的双眼,窒息感顿时像一张紧缚的网那样缠绕住他,埃托尔推开女人的怀抱,呕吐起来。
女人连忙放下他小小的身体,轻拍他瘦骨嶙峋的脊背:“没事的,宝贝……”可被她触碰的埃托尔吐得更凶了。
矮床上坐着个男人,正在清点手里的钞票,见到女人手足无措的样子,不耐烦地说:“别管他,玛格丽塔。他没事,就是吃得太多了,才11岁的怎么这么能吃!吃这么多,还不长肉!上回的客人看见干巴巴的肋骨就萎了。”
尽管埃托尔根本想不起来自己今天吃过什么东西。
男人对当天的收入不满意,随手取下墙上挂着的什么玩意儿就往埃托尔身上招呼:“像个哑巴一样,叫唤都不会!真是倒胃口,每天让老子倒贴钱。当初生的怎么不是女孩……”
“不要,弗兰克!”
玛格丽塔的乞求没有任何作用,她只能用自己并不宽阔的脊背承受着男人暴躁的抽打,同时也用她柔软的怀抱将埃托尔那只跟母亲一模一样的、美丽的蓝色眼睛深深地藏了起来。
失重感猛地袭来,埃托尔头朝下重重摔在地上。身体里一点力气都没剩下,左眼更疼了,脑袋好像立刻就会爆炸那样,除了嗡鸣之外什么都听不到,眩晕感一阵又一阵传来,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他很想合上沉重的眼皮,把一切都交给黑暗,但却听见从自己的胸腔里发出低哑的“嗬、嗬”声。
头发被抓着,埃托尔不得不扬起脸,盖文问他:“你在笑吗?”
埃托尔确实在笑,刚开始只是短促的一两声,但很快变得持续而疯狂,像是失去理智那样。
“我安逸得太久了,几乎忘记被伤害是种什么感觉……讲真的,你就这点儿能耐吗?你管这叫惩戒?我都快要无聊得睡着了。你看,它甚至没法叫我勃·起!你就只会用这个吗?需不需要我再教你几招?可别浪费了这满满一屋子的好东西啊!那些形状怪异的、你甚至想象不到的工具,我都可以告诉你该怎么用……”
埃托尔不顺畅地爬起来,用四肢撑着身子,这是一个极富进攻性的姿势,他像一只真正的猛犬那样,将身体伏得很低,双眼死死盯着盖文的脸,仿佛随时打算扑上来。
他保持这样的姿势,嘶哑地、一个词一个词地说:“关于折磨,我比你,懂多了。”
“没有什么能跟战争对人的折磨相提并论。”在镇上的酒馆里,杰瑞米这么对米沙说。
他正在讲述自己作为陆军一员,在中东某个无名之地被恐怖分子俘虏的经历。
“他们把我绑起来,我没法行动或者和任何人交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个穿白衣服的传教士过来,一遍又一遍地给我灌输:我所相信的一切都是错误的,只有接受他们的一切才能得到解脱……尽管如此,我还是找到机会跑了出来。从那之后我的记忆就变得十分不连贯,有时上一秒我还在街上,下一秒就到了车里,并且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毫无印象。”
米沙问:“你去看过医生吗?”
杰瑞米摇头:“我害怕那儿。医院让我想起他们的牢房,医生的白大褂也跟传教士差不多……而且我也没有时间可以耽搁,我必须要救出盖文。”
“所以,你患有失忆症。”米沙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你说过盖文是你的哥哥,而非弟弟,是吧?”
杰瑞米点头。
“那么,我问你,在你看到的那些画面里,盖文有多大年纪?”
杰瑞米摇头:“我不知道……他看上去很像大人,但脸庞仍然稚气,也就刚刚成年。”
“好的。杰瑞米,你是个退伍兵,加入军队是你的梦想吗?”
“当然。”杰瑞米有些奇怪,但还是诚实地回答,“我从小就热爱锻炼,个头比同龄人都要强壮。”
“盖文也是这样吗?”
杰瑞米点头:“我们长得很相似。”
“所以,假如他看上去‘刚刚成年’,实际上就是‘还未成年’,可能十六七岁,对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米沙表情凝重地说,“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杰瑞米,你还记得自己今年多少岁吗?”
杰瑞米瞪大眼睛,张张嘴巴,没法回答。
“不论如何,你能从军队退伍,肯定早已成年了。根据外表,我判断你的年纪应该在25岁左右。杰瑞米,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所看到的那些画面,都是过去的记忆?”
假设杰瑞米的确是25岁,盖文比他年长1岁,今年就是26岁(实际上应该更加年长)。托马斯·莱利的第一桩绑架案发生在10年前,当时兄弟俩分别是15岁和16岁,由于外表成熟,看上去就像刚刚成年,正好符合莱利猎物的年纪。
如果兄弟俩曾作为莱利早期的被害人,被绑架、囚禁在魔鬼之屋,就能很好地说明杰瑞不敢靠近魔鬼之屋却能描述出房子外形的原因——他受到伤害的大脑在事后主动屏蔽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或许当年发生了一些事情,兄弟俩找到了逃出生天的办法,却只有吉瑞米一人成功……那么他的执念就能得到很好的解释:他为只有自己活下来而感到内疚。在恐怖分子的精神折磨催化下,这种内疚心态化作一种执念,让他在命案尘封多年之后回到斯普林菲尔德,完成当年没做到的——“解救”自己的哥哥。
杰瑞米张张嘴,表情逐渐从困惑变为惊恐:“那地方很黑……我看见他坐在角落里,赤身裸体,脚踝被铁链拴着……我想过去抱着他,但是够不着,我的脖子被拴住了……‘他’在折磨我……但为什么是我?该死,杰瑞米,该死的……你为什么不反抗!”
杰瑞米又有失控的迹象,米沙还记得上次发生的事情,不敢碰他,只能用言语安慰:“喂喂,放轻松,你现在很安全。待着别动,我去帮你续杯。”
米沙拿着他们的酒杯来到吧台,让服务生把被子填满。在等待的过程中对方漫不经心地问:“你心情不好?”
“刚刚发现我的雇主是个疯子。”米沙摇摇头,“你们店里还缺人手吗?我可能很快就需要找份新工作了。”
“这是镇上唯一的酒馆,所以我想,是的,我们缺人手。”
“招聘要求?”
“灵巧和耐心。”
“客人里有同性恋吗?”
“想背着男朋友偷吃?”服务生指着杰瑞米的方向问。
“什么?不!这么说很糟糕,你知道吗?我们才不是一对,他甚至并非我的朋友……”比起杰瑞米,米沙宁可跟埃托尔传同性绯闻,至少那家伙脑子没病。
“我明白了。”服务生笑了,“伙计,别担心,这可是座小镇,大家都认识彼此,自从几年前的那件事之后没人敢公开出柜。”
看来托马斯·莱利给镇子留下的阴影很深。米沙恍然大悟,难怪旅馆里的胖姑娘会露出那种嫌弃的表情,斯普林菲尔德小镇恐同久矣……
“你的‘非朋友’好像惹上麻烦了。”服务生朝米沙背后努努嘴。
米沙回过头去,只见几个壮年男人围在杰瑞米的桌旁,从双方的身体语言可以看出,他们的交流并不愉快。
“我知道他们,那是群混蛋。”服务生推来续满的酒杯,“我拿小费跟你打赌,他们在15秒钟之内就会打起来。”
“那你输了。”
米沙用最快的速度,来到杰瑞米和那群不友善的陌生人之间,用身体将双方隔开,整个过程中手里的两杯酒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嘿,伙计们,如果他说了什么让你们不高兴,别放在心上,好吗?”
杰瑞米不满地问:“你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他们人多,而且你是个疯子,米沙在心里说。
米沙已经尽力朝他们表示友善,但男人中为首的那个大胡子却轻蔑地推了他一把:“闭嘴,死基佬。”
他知道怎么惹怒别人。
米沙在心里感叹一句可惜,然后把刚才小心翼翼护着的酒全部浇在大胡子的头顶。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堪称混乱。人们都不知道究竟谁在跟谁打架,米沙的脸上挨了两拳,舌尖尝到血腥味,但对手也没好到哪儿去,有个家伙想从后面偷袭米沙,几乎就要成功的时候,一只空酒瓶从天而降,在他身边砸得粉碎,听到声音的米沙警觉地转身,一拳打中那家伙鼻梁。
米沙感激地看了眼柜台,服务生冲他挑挑眉:“我已经报警了。”
巡警很快就来到,场面得到控制。大胡子肿着眼睛、双臂被控制,还不忘冲他们咆哮,强调是那个银发小白脸先动的手。
“是你挑起来的吗?”警员转头问米沙。
“不,警官。”服务生在吧台后面插嘴,“这位绅士唯一的麻烦,就是还没给我小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