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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无刃之箭 ...

  •   凤梧宫前,小苏撩起帘子进了车内,无比歉疚的朝紫霜王后道:“让王后姨母受惊了。”
      这一路颠簸,紫霜王后疲惫得很,她靠在红罗怀中,神色疲倦地摇了摇头:“我只想去看看女儿,竟也成了奢望。”
      “此次出行本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想……是小苏思虑不周。”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难道还不死心么?”
      “此事多有疑点,小苏不敢妄言,请王后姨母宽宥几日,待小苏查明真相后再奏禀。”
      说话间,红鸾暗暗扯了下小苏的衣角,并朝一旁呶了呶嘴,小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里咯噔一下,紫霜王后脚边竟躺着半截箭矢,她不动声色的将其卷入氅衣之中,尔后轻轻握住紫霜王后的手,柔声道:“明日小苏便去祭拜长公主,告诉长公主说姨母挂念她。”

      紫霜王后微服遇袭,聂王君龙颜大怒,只年节在即不便声张,私下责令元贞、小苏立刻着手查办此事,对外只言紫霜王后受了风寒。紫霜王后卧床,年节筹备事宜交由太子妃徐氏主理,孟贵妃、秦淑妃从旁协助。三王子元慎的婚期定在正月二十,孟贵妃满心扑在儿子的婚事上,对宫中他事压根儿不上心。年节事繁,还得兼顾三王子大婚,徐、秦二人忙得焦头烂额,尤其是徐妃整整瘦了一圈,元辰瞧见亦觉心疼。
      “若是忙不过来,我去求贵太妃,她是宫里的老人,有她指点办起事来总会省心点。”
      “若得贵太妃坐镇,臣妾能轻松得怕不是一星半点,只是……”徐妃说着,怔征地望向元辰住了口。
      元辰促眉而坐,一副心绪不宁的模样,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见状,徐妃不仅不置气,反而暗自欢喜,如今元辰在她面前愈发不大掩饰情绪。曲起葱白似的指头捏住茶勺替他添了盏茶,就这片刻的档子,她朝元辰抿嘴一笑。
      “殿下心疼臣妾,臣妾自是明白,只这一茬早晚是要过的,您就先让臣妾试试,若臣妾实在扛不住了,再求您去请贵太妃,如何?”
      徐妃未出口的话,元辰岂有猜不中之理,他虽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可看向徐妃的眼神多了些许不同。当初长明殿走水,他借徐妃之手将东宫清肃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又让剑影、剑舞暗中梳理小苏的郡主府,亦未有结果。一度,他认为是他自己多虑了,哪承想现下竟有人打起了紫霜王后的主意,这让元辰不得不细细推敲那些过往之事,因尔徐妃这般说了,他亦不再勉强。
      王君与储君兴致焉焉的,紫霜王后又卧榻不起,齐王宫这个年过得十分压抑。过了年转眼便是上元节,因临近三王子元慎大婚,出嫁的几位公主,除远嫁的二公主大都回了王城,四公主碧珏、五公主碧瑶更是直接住进孟贵妃的毓璃宫。
      多位公主回宫,上元节自然不能像过年那般用个年夜饭便各自散了。太子妃徐氏循了老例,着宫人们在各个宫道两旁挂上红绸灯笼,用丝绸锦带扎了红花绿叶缀于树上,一夜间宫中如百花盛开。她又在贵太妃的寿康宫搭了戏台子,贵太妃是宫中的老寿星,又是个戏迷,自然得安排妥当了。冰泉宫三面环水,赏月是最好不过的,秦淑妃在冰泉宫临湖处安排下数只画舫,打算宫宴之后邀请聂王君与众人游湖;她又让人在沿途宫道上挂上彩灯、字迷,待众人上岸,一路猜灯迷行至沁园阁行酒令,既有趣,又不觉得累得慌。
      这个年节是小苏开府以来头一遭,又有陌阡陌在府,自然不能马虎。两人虽未拜堂,但府里的人早把陌阡陌当作男主子,年前镇南王府祭拜,两府的年夜饭,年后各家走动的礼物、筵席,再加上上元节在即,陌阡陌未也轻松到哪儿去。
      十四的晚霞未落,他便亲自盯着宝林、宝柱将大红灯笼挂在郡主府的门头上,又着人将府门前重新洒扫一番,之后才放他俩领人去各条甬道两旁挂花灯。从正厅出来,再到各个苑子,走不了数步便可见兔子灯、荷花灯,南瓜灯、走马灯,各式各样的花灯装点。小苏不喜丝绸假花,陌阡陌亲手从梅苑剪下红梅、白梅、绿梅分别插了瓶,摆放在厅中各处。又往青桐苑剪下数枝松柏,配了果子,一起放入莲叶琉璃盘中。那松柏翠绿,果子红艳,琉璃盘晶莹通透,摆在一起煞是好看。

      每月十五,小苏都会进宫给紫霜王后请安,今日自然也不另外。出门前,她吩咐宝林套辆车将玉萧接到郡主府过节,金笛当值,她恐玉萧一人在家清冷。
      天虽未大明,宫中已是人来人往,煞是热闹,她懒得与人寒喧,于是挑着僻静道儿先往紫宸殿去见聂王君。
      紫宸殿,炭火烧得正旺,连空气都是暖洋洋的,小苏嗅着夹杂着乳香的松木味儿,脚步轻而快进了殿。上元节沐休,聂王君不上朝,此刻仅披了件明黄的夹袍庸懒地盘膝龙榻上,骨节分明的手上执着一只青瓷小盏,盏中盛着热腾腾的奶酥,奶酥似乎有些烫,他一面小口嗫着,一面听立在榻前的元贞的回话。
      “小苏叩见王君。”
      小苏说着撩起袍襟便要跪,聂王君攥着念珠的手虚晃了下,她自然懂得,连忙曲身朝聂王君谢道:“谢王君体恤。”
      见聂王君半耷拉着眼帘神色不动,她心里难免打鼓,暗暗瞄向元贞,元贞朝她微微勾了勾嘴角,示意她勿要担心。
      “……那些人皆是训练有素,此次暗袭应是早有准备的。儿臣查验过他们的尸身,从虎口的茧痂与旧伤来判断,他们应是出自军中。只,儿臣查对过隶属王城各部的军士名录,并没有这些人……”元贞倏然住了口,只拿黑豆似的眼眸瞟榻上之人。
      “你想说什么,”聂王君眉头一皱,将手中青瓷小盏重重搁在矮几上,“只管说便是。”
      “儿臣斗胆猜测,有人豢养私军。”元贞硬着头皮道。
      此言一出,原本就不大和谐的气氛变得怪异,聂王君的脸色更是难看之极,只听他气哼哼道:“就凭你说的那点东西,敢如此猜测,你胆子倒是不小!”
      元贞的额头微微可见汗渍,笔直的腰背也不再笔直,很显然,他快扛不住这压抑的气氛。小苏捏了捏手中的断箭,踌躇着如何打破这该死的沉闷,解元贞之围。
      聂王君端起奶酥送至唇边,唇尚不及盏沿,他又将奶酥放了回去。
      “小苏,你怎么看?”他挑眉问道。
      闻言,小苏走近龙榻展开双手,她双手掌心中各躺有一枚精钢打造的箭头。
      “王君,请看。”
      聂王君不明所以,迟疑着拿过一枚细细打量,半晌才道:“精钢打造,手艺像是出自军械所,又不大像……咦?”他拿过另一枚,“未开刃?!”
      “像是后期有意磨钝的。”小苏接着又道,“这两枚箭矢,其中一枚是在王后姨母车架内发现的,箭矢被断成两截,而另一枚是在事发处找到的,两支箭的箭身并无特别,但这箭头却非平常之物。”
      “事发处只找到一支箭?”聂王君盯着手中之物显然不大相信。
      “只找到一支。”小苏点点头继续道,“事发处脚印杂乱,但其间明显可以看出有一大一小两种脚印,且有刻意掩饰之嫌。小苏猜测应该是我等离开后,有人将现场钝口箭矢全都捡走了……小苏找到的这枚是遗留在山石缝隙间,可见他们不敢逗留过久,因尔找寻得不够仔细。”
      “有点意思,”聂王君瘦削的脸上颧骨突起,衬得一双鹰眸更加深邃,“谁人生了异心胆敢豢养私军,偷袭之人又为何用无刃之箭?”
      “箭矢打造精良,非一般流寇山匪所用,又非禁军与护城军所持,且未刻有出处,应该出自王城之外。”
      “王城之外?你莫忘了镇南军亦在王城之外。”
      “镇南军所用箭矢乃军械所打造,有出处,有定数,经得起查验。”
      聂王君若有深意地瞄了眼小苏,尔后道:“本君自然不会怀疑小苏,但不代表旁人不会质疑小苏。”
      “小苏明白,稍后便传书南境将各类军械册送至王城以备查对。”
      到此刻,聂王君方点了点头:“左不过那几个人,你暗地里查,总会有珠丝马迹的。”说着,他看了看元贞,“元慎大婚,各部总督与外放的官员来与不来,你都给本君记清楚了……还有你这冒失的性子也得改一改,尤其记着说话做事不可冒进。”
      此情此景,元贞哪敢反驳,只一味点头称是。
      聂王君本就有话与小苏讲,见他如此模样想到秦淑妃知元贞娶小苏无望,多次欲言又止,于是放缓了口气道:“你若无事,便早些入席,去瞧瞧你母妃也成。”
      闻言,元贞虽有疑惑,却也只能行礼告退,临行前他深深地望了眼小苏。
      聂王君犹如未见,慢悠悠喝了盏中的奶酥,又吃了块枣糕,见元贞远去,才朝小苏道:“毓璃宫可还安静?”
      “贵妃娘娘日日领着两位公主筹备三王子大婚事宜,看样子她对三王子妃十分满意。”
      “哼……李山虽是外放二品,可比王城中的二品大员实权大了去了,他手握十数万三江兵,山高君王远,实际上就是辖地的土君王……本君送她这样一个亲家,她岂有不满意之理?!”聂王君冷笑着下了榻,“让三江人机灵些?”
      小苏暗暗吸了口气,她不是不相信这一切之后的推手就是聂王君,而是不敢相信他以王权、以自身的安危为饵,想来王后姨母遇刺也在他预料之中。
      “孟骁年节未归,问安信倒送了不少……”
      见聂王君语气倏然变得冷洌,小苏打足精神回道:“回王君,孟骁的问安信以及年节礼送往何处皆已作了详细记录交呈太子,王君若需御览,小苏这便去取。”
      “今日过节,你先去给王后请安,改日再瞧也不迟。”
      小苏一面应喏,一面毕恭毕敬告了退。

      望着小苏的背影,聂王君负在身后的手快速转动手中的念珠。小苏出府之后,恪守君臣之礼未有半点越矩;交待她的差事,她皆是干脆利落地了结,不有半点拖泥带水。每月十五,她风雨无阻的去凤梧宫请安,与元辰除了公务上必要的交集,私下皆是避而不见。这样的小苏,是他所期望的样子,可他的心底里又有一丝说不出的不满……

      太极宫外,石头板着脸催促罢洒扫内监,又尖着嗓子朝身边的随侍监道:“御辇几时收拾好,可莫误了王君出门。”
      “石内监好忙。”小苏扬声朝他招呼道。
      石头扭首见是小苏快步迎上去打了个揖,才笑道:“郡主,奴才胆儿小就怕出了叉子,才一而再的啰嗦他们,您可别笑话。”
      “你倒是谦虚,怪不得你师父那般疼你。”小苏见他一个劲地打揖,便不再逗他,“听闻石内监即将荣升……小苏备了份礼相贺,已差人送至石内监的寓所。”
      “不过是师父他老人近日身子欠佳,让石玉顶些时日罢了,哪里有什么荣升。”石头笑道。
      “石内监不用瞒小苏,”小苏打量着眼前面须白净的青年内监,继续道,“当年是石内监将小苏接入蘅芜苑,后又多蒙照顾,小苏一直感念在心。”
      “说起往日,郡主待石玉更是不薄,石玉自是不敢忘。”
      小苏见他说得诚恳,笑道:“这般说来,小苏与石内监倒非寻常故人了,那么故人相赠岂有相拒之礼?”
      “郡主如此说,那石玉便不再矫情了,”石玉自幼受尹大监教导,又在宫中浸润多年,对人情世故拿捏得恰到好处,只见他十分恭顺的朝小苏又揖了揖手,“那石玉谢过郡主赏赐。”
      “你我故人,可不用这般客气的。”小苏见他沉稳如斯,心内暗加赞赏。
      当年在凤梧宫固执得不懂变通的小内监石头,如今越过多位掌事内监,即将成为聂王君的贴身总管大监。”这位份上去了,名字也由原来的石头改成了石玉,小苏勾了勾唇角,但愿他能如他师父一般忠心耿耿。
      “郡主请留步!”
      小苏走不过数步,便听石玉在她身后唤她,于是驻足转身。
      “石内监还有话要说?”
      “左不过两句闲话,郡主可莫嫌奴才聒噪。”石玉说话之时环顾四下,见近处无人方压低声音道
      小苏见他谨慎,又自称奴才,于是道:“小苏洗耳恭听。”
      “昨儿个,奴才去贵妃娘娘宫中遇见了四公主与五公主,奴才拙眼瞧着,四公主一如往昔性子温婉敦厚;五公主亦是一如往昔的活泼得很呢。”石玉说罢抿嘴轻笑,那笑却不及眼眸。
      宫中回了数位公主,石玉仅提毓璃宫的两位公主。小苏明白他是在提点她,五公主对往日之事并未释怀,了然地颔首,朝石玉道了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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