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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偶遇 ...

  •   年前下了一场大雪,裹着寒风的大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夜才住了息,正月里天气又是极寒,好不容易待雪化了,月已近半。
      眼看着上元节就要到了,各宫各苑忙碌得很,就连蘅芜苑也被派了扎绸花的活儿——用各色锦缎、丝绸扎成花朵,再搭配着装点在宫中各处光秃秃的树桠上。
      这样的活,小苏本就不擅长。玉萧在山上长大,倒稀罕得不得了,一会儿心疼锦缎被裁了可惜,一会儿又觉香怜手巧,缠着她指点。
      苏、玉二人手慌脚乱帮一天忙,也添一天乱。让她俩去裁料子,她俩不是裁得长了,就是裁得短了;让她俩去扎丝带,不是配错了色,就是弄散了花,还得旁人跟在后头收拾。到了晚上,清点数目尚不及往年半日所作。
      第二日,苏、玉二人前脚刚迈进抱厦,就见四人齐刷刷地停下手中的活计。
      “萧儿姑娘来宫里有些日子了,还没正儿八经出过门,今个日头不错,郡主,你领萧儿姑娘各宫瞧瞧去?”香怜道。
      “昨儿个,我听红鸾姑姑说,凤梧宫新添了两只白兔,那毛跟雪锻子似的,又白又滑……”玉惜道。
      “……我仔细着裁。”玉萧心里跟明镜似的,哪有听不出来的道理。
      宝柱见玉萧张开剪口就要裁缎料,慌得推了推宝林,宝林也是憨实,见了伸手就去扯那锻料。
      其时以玉萧的身手,宝林想从她手上抢东西,简直是痴人说梦,然而锻料从她手上落到宝林手上——很显然,是她自己松开手的。
      宝林茫然地看了看手上的锻料,又看了看玉萧,尴尬得有些不知所措:“萧,萧儿姑娘,不,不是我抢的……”
      玉萧点了点头,转身将剪刀放进箩筐里。
      “我,我是怕耽误了你和郡主出门……”宝林搔着脑袋解释。
      “无碍,我明白的。”玉萧笑了笑。
      “罢了,罢了,”小苏抢说道,“知道你们这是嫌咱碍事,咱俩别处逛就是了。”
      香怜正欲解释,玉惜抢先道:“昨儿个是郡主心疼咱们,可这些活儿本就不该郡主动手,咱们做奴婢的心里为难呢!郡主去别处逛,算成全咱们的忠效之心,又省了咱们开火作羹,说来还是心疼咱们。”
      “咦?”
      闻言,小苏盯着玉惜上上下下地打量,“这还是那个少言少语的玉惜吗?”
      香怜抿嘴一笑:“以前她还小,还没定性。”
      “性子也能变?”小苏咕哝了句,正要说话,被玉萧拽出了抱厦。
      “终究是过去了,她们不愿再提及,你又何必再问。”玉萧低声说道。
      小苏扯了扯嘴角,本想说点什么,闻言一声长叹。其时,刚回来时她悄悄问过香怜,那五年她们是怎么过来的。
      “有王后娘娘照拂,又有秦淑妃时常照应,咱们过得怎会不好?”
      香怜愈说得轻描淡写,小苏心里愈愧疚。她始终认为,如果不是为她守着蘅芜苑,或许他们就不用吃那么多苦。

      小苏没想好去哪,就去后苑看了会儿野鸭子觅食,又在屋前舞了套剑,时辰还是早得很。她回屋找出往日喜欢的话本子,结果连翻开的兴致都没有了。
      她心里烦躁得很:宫中既没有上清山的自在,也没有南境的充实,实在无趣得紧。手不觉间触及腰间的玉佩,不知太子哥哥此刻在做甚?或许可以去东宫瞧瞧。此念一起,她便苦笑着摇了摇头,如今太子哥哥协理政务,怕没有功夫搭理自己。
      罢了,她劝慰自己与其胡思乱想,倒不如出去走走。
      去云藻宫?不行,不行!自己已非儿时,凡事总要避讳些。虽然她并不在乎这些虚无的东西,然而要是影响元轩哥哥,那就不好了?
      她寻思着还是带玉萧去马场,刚想到玉萧,便见玉萧疾步而来,朝她扬了扬手中之物:“雪儿,你瞧。”
      玉萧手中的是提线木偶人,小苏眼前一亮,笑嘻嘻地下了榻:“走,我带你去看皮影戏!”

      后日才是上元节,此时又近午时,街上冷清得很,别说摆皮影戏的摊子,就连卖小玩意的也没有。
      两人只好寻了一处生意红火的酒楼,点了四个小菜,一壶热茶,边吃边向小二打听哪里有好玩的去处。
      “要说好玩,那还得上元节。”小二道。
      苏、玉二人相视一眼:“这不是出来早了嘛!”
      “二位小公子从家中溜出来的?”小二压低声音,双目炯亮,一看就是个八卦的主。
      “公子便公子,加个小字作甚?再说,爷怎么出来的,与你何干?”小苏心虚而又乖张地抛出一锭碎银,“你直管说,哪有好玩的!”
      一个火红的身影裹着寒气,朝小苏走来:“苏苏要找好玩的地儿,找我呀!”
      来人身材高佻,样貌俊美,说话的声音直让人酥到骨子里。
      小苏瞧见来人,身子一激灵:“楚红衣,你怎得来此?”那日,他讨她要说法,她唬得逃出了梨园,此时再遇,她仍心有余悸。
      “楚二!”楚红衣笑盈盈地纠正小苏,“唤二郎也可。”
      小苏撇了撇嘴,没有作声。楚红衣宛若未见,风情万种地撩起氅衣,千娇百媚地挨着小苏坐了下去。
      “清早便瞧见水仙子开了一大嘟噜子花儿,楚二想着定有喜事,没想到是在此遇到苏苏。”
      小苏本能地往一旁挪了挪,却见楚红衣翘着兰花指抻平因坐下而起了褶皱的锦袍,又抬起手理了理肩上的并不见凌乱的发丝。
      她不动声色捧起面前的茶盏,借着喝茶继续打量楚红衣。
      今日,楚红衣半挽的青丝用了条滚云纹的红锦束着。欣长的身上着了件火红的狐狸毛氅衣,氅衣之下是绣了大朵牡丹的月色锦袍。就这一身,若穿在旁人身上,只怕俗到没眼看,可穿在楚红衣身上,再衬着他那张祸国秧民的脸,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小苏暗暗吸了口气,长得好看也就罢了,可那一系列再简单不过的动作竟让他做的这般撩拨人,实在罪过。
      小苏想啥,楚红衣自然不知,但他对自己魅力从不置疑。只见他曲指勾起一络发丝缠绕指尖,双眸毫不掩饰地望着小苏,红唇轻启,用那魁惑人心的语调道:“这里的松鼠桂鱼做得不错,苏苏一会儿得尝尝。”
      他说着招手唤来小二:“一份松鼠桂鱼,一份金玉满盅,一份欢喜冤家,一份甜不腻,再来份老参煨鸡汤正好驱寒,你再看着安排两三样拿手菜便可。酒,就要竹叶青,记住了,给二爷拿琉璃壶盛了!”
      “是,是,二爷,您只管放心!”小二笑嘻嘻朝后堂跑去。
      “看样子,你经常来这儿?”小苏问。
      “被苏苏看出来了?”楚红衣娇笑道。
      “嗯,我还看出来你挺会花银子的。”
      “不怕,”楚红衣俏脸上尽是得意,“楚二不差银子。”
      小苏没有作声,与玉萧相视一眼,起身便要走。
      “苏苏,那日你爽约,楚二可是等了你整整一日呢!”楚红衣拽住小苏的衣袖不放,那表情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小苏轻咳了声:“之前那些话不过是替你解围之言,不可当真!”
      “你认识多罗郡主?”楚红衣并不接小苏的话茬子,转而问。
      何止认识,儿时还经常打架。小苏扫了眼楚红衣,缓缓道:“识与不识,又有何干系?”
      “苏苏先坐再说嘛。”楚红衣仍拽着小苏衣袖不撒手。
      “小苏尚有他事。”
      “不就是找玩的地儿,这楚二最擅长……苏苏先坐嘛!”想了想,楚红衣又眨巴着水汪汪的眸子道,“楚二胆子小,一慌就会说错话……”
      妥妥的威胁,小苏恨得牙痒痒。四下宾客已然有人往这边指指点点,她悻悻地坐了回去,突然后悔自己挑这家酒楼用膳。
      楚红衣见小苏坐下,招呼小二撤了桌上的盘盏,又翘着兰花指给苏、玉二人各斟了热茶:“菜一会就好。”
      小苏没有接茶,也没有接话。
      “苏苏府上是哪里?”
      “你问这个作什么?”
      “你都把红衣那样了,什么也不说,红衣怎么去府上提亲?”楚红衣委屈巴巴地道。
      “他要向你提亲?你,你把他……怎么了?”玉萧指着楚红衣问小苏,话都说不利索了。
      “什么怎么样了?”小苏瞪着玉萧道。
      不等小苏解释,楚红衣打断她的话,眸中隐隐含泪,那泪旋于眼眶之中,似落不落:“苏苏,你毁了红衣的名节,又不想认账了?”
      “你,你毁了他……名节?”玉萧吃惊道,“什么时候的事?太……你表哥……要是知道了,可,可怎么办?”
      “太,表哥……是几表哥?”楚红衣可怜而紧张兮兮地问,“难道你们订了亲?”
      “没有的事,”小苏心中一阵哀嚎,“莫听她胡诌。”
      “不听她胡诌,我听苏苏说,”楚楚往小苏身旁凑了凑,“那苏苏是姓苏,名苏;还只是乳名?楚二打听过王城苏姓并不多。”
      楚红衣嘟着红唇,似娇还嗔,比座上的苏、玉二人还要像女子。
      小苏翻着白眼:“楚二爷,你能不能正经点说话!”
      “楚二就是正正经经在说话呀!”楚红衣眨着媚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小苏,“王城没有苏姓的大户或官家,那苏苏府上到底是哪里呢?”
      “第一,你与多罗说话就很正经样子;第二,我不是王城中大户人家的女儿。”
      话刚出口,小苏心中一阵懊恼,眼前之人何等精明,就凭自己这话,定然能猜得七七八八。
      果然,楚红衣眸中一亮:“苏苏直呼多罗郡主的名讳……那,莫非是……”
      小苏心中咯噔一下:“懒得理你……萧儿,走了。”
      玉萧尚是一头雾水,问:“去哪?”
      小苏道:“玩!找乐子去!”
      “找乐子红衣最在行了,苏苏随我去,可好?”楚红衣拽着小苏的袖子不撒手,“要是苏苏去了不尽兴,楚二就,就……自己消失,再也不纠缠苏苏!”
      小苏正待发作,听他说得肯切:“带路——不好玩,小爷拆了你梨园的招牌。”
      楚红衣展颜一笑:“只要苏苏高兴,尽管拆!”
      司画牵着一辆华盖马车候在门外,见楚红衣出来,“二爷,我们回梨园,还是回府?”
      “去秋香居!”
      “爷,这路还不大干呢……去秋香居作何?”司画问。
      “爷高兴。”
      众人离席,小二慌得捧着热腾腾,油晃晃的松鼠桂鱼追了出来,扯着嗓子喊道:“二爷,松子桂鱼来了!”
      “你替爷吃了,账记爷名下。”
      楚红衣头也不回地说罢,率先上了车辇,并朝小苏伸出手:“苏苏……”
      小苏瞥了眼那只细嫩的手:“不用。”她说得干脆,动作更是麻利,话未落音人已跃了上去。
      呵呵……
      楚红衣干笑了两声,悻悻道:“楚二就欣赏苏苏的性格。”
      小苏侧身坐了下去,没有理会楚红衣之言,只拿一双眸子四下环顾。
      这马车是以黑楠木为车身,其顶雕梁画栋不说,四壁皆用波斯绒毯所覆,辅已明珠、宝石、金叶子为饰,奢华至极。其内坐椅裹有厚厚的兽皮,坐上去犹如置身云端;更稀奇的是车内并不见香炉之类,却隐隐可闻西域迷香的香味,那香味浓淡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沉溺其霏糜的香气之中无拔自拔,又可使人忘却颠簸之苦。
      小苏惊讶之余,又不觉意外,从楚红衣行事作风,衣着打扮上已然可以看出,他贯会享受,且不差钱。
      那么,他真的就只是梨园之主?
      “苏苏还没告诉楚二,府上是哪里呢?”
      “我看,我还是先下去得了!”小苏闻言冷声道。
      “苏苏——”楚红衣扯住了她的衣袖,娇滴滴道,“楚二不问了,不问了还不成嘛!”
      玉萧暗忖,他这模样,哪还像个男子!雪儿可不能被他的美貌所迷惑。她瞄了小苏一眼,见小苏冷着脸,很不待见楚红衣,心里松了口气。
      司画也不多言,驾车而行,不过一柱香的功夫,马车在一所青砖碧瓦白墙的院子前停了下来。
      小苏紧跟着楚红衣下了马车,随即见一名绿袄婢女迎上来。
      那婢女认得楚二,福了福身子脆生生道:“二爷,怎得此刻来了,姐姐们还不知道呢!”
      “无妨。”
      楚红衣脚下未停,引着小苏进了院子。
      “秋老板可在?”
      “在的。”婢女答道。
      “你和她说楚二来了,想请月姑娘弹上一曲。”
      那名婢女领着众人在一所院子前停住了脚,待三人进去,她朝众人福了福,脚步轻快地离去。
      这所院子中的院子,东面墙角的一方清澈见底的温泉,温泉边上种了一丛芭蕉,芭蕉承其温热,宽大翠绿的叶片向四面伸展着,几乎遮蔽了其下的水潭。小苏暗暗称奇,若非人力所为,这芭蕉怎恰好长在潭边。
      院子的南面是一排的黑瓦白墙的房屋,房屋朝南的窗户敞开着,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白色长毛地毯之上,光瞧着都觉得暖和。
      这一排三间的房屋仅用珠帘隔了,从外至内的地面全铺了这样洁白柔软的毯子。屋内桌杌、花架子、琴案等陈设一应用品俱全,并未因铺设的地毯而有半点省俭。
      “苏苏,快进来呀!”楚红衣招手催促。
      小苏见楚红衣赤着脚踩在毯子上,脱了靴,只着了衬袜走了进去。玉萧不大好意思,正犹豫着,一婢女送了睡鞋过来,解了玉萧的窘境。
      地毯温热舒适,她打量了屋内,并不见火盆之类的取暖之物,想来这屋子底下建了地龙。
      她垂眸思量:宫中除了王君王后的寝殿,也只有贵太妃与孟贵妃的寝殿中建了地龙。就凭这一点,足可判断出此处又是一个销金窟。
      正在她思量间,一名女子抱着一张琴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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