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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大结局 ...

  •   那道修长洁白的身影,即使置身于如此污浊的环境也依然不染纤尘,仿佛盛开在污泥中一朵清净的莲花,侧脸轮廓精雕细琢,仿佛被世道偏爱般完美。

      奈何可奈何,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这是他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爱人,他迷恋多年的江阁主,照亮他生命、让他明白什么叫做天下至道的江韶。连青紧张得用力攥紧手中玉佩,生怕溜走了这唯一一线救回江韶的希望。

      奈何桥,游魂一个又一个走上去,桥边支起一个小摊,鹤发童颜的妇人向他们卖出一碗又一碗汤水,以记忆作为交换,喝了汤便过桥去,进入轮回。白衣的剑客在桥边徘徊已久,人人都为他这副好面容好气度而赞叹,接着就是感慨命运不公,竟英年早逝;那剑客却自始至终只是神情平静清冷,仿佛对一切都不关心。

      妇人好心开导他:“是还有什么尘世执念未了?既然已经来到这里,过去的事情就只能过去,没有人能够死而复生……不如安心喝了这碗汤,忘个干干净净,转世去罢。”

      “我还有没做完的事。”江韶语气平淡,到了这个时候依然从容不迫,目光幽远地望向桥另一头。

      “这死了的人啊,有死人的路;活着的人,也自有他们的命数。若是缘分未尽,那么来生总能再相逢的。又何必去执着这一世的聚散离合?”妇人谆谆善导。

      是的。缘分均有注定,对于逝者而言,既然没有死而复生的可能,那么前生的一切就不容许他再行插手,那一页对他而言也永远地翻了过去;再多的喜怒哀乐,都是往日浮萍,终究化为虚有。江韶当然不可能不明白这些道理,而正是因为明白这样的执着有多无谓多可笑,他的等待才显得更艰难。

      一个过早看清世事无常的人,却在死后比任何一个游魂都要执着,坚持死守在奈何桥边,不肯喝汤亦不肯过桥,对江韶来说每一刻都是煎熬。

      妇人终于有了几分朽木不可雕也的怒气:“你知不知道游魂平白耗在奈何桥边损害有多大?如果不及时进入轮回,你的灵魂在这里待不了太久就会受到磨损,甚至灰飞烟灭再无转世可能。若你真有放不下的,来世说不定还有机会续上前缘;若魂飞魄散,那才真正是永无来日!”

      她说得实诚,话中虽有怨气却也都是真诚善意的训诫,江韶听在耳中,自己心中明白徘徊于奈何桥对灵魂是多么大的损伤,很想承她这份情,却还是颇为艰难地抬眼望着桥对岸,疲惫道:“我不想就此放弃。”

      “我知道世事无常,任何起承转合都非执念所能轻易改变。可我总相信天道不至如此。”

      说着,他的声音里充满无限疲倦,又轻又低,仿佛已经是能使用的最大的力气。妇人知道任何一个举动对他此刻的灵魂来说都是莫大消耗,叹着气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去忙自己的事了。

      江韶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幽幽地望着桥的对岸,始终一片安静,游魂过桥后变为一阵烟雾,消散不见。在漫长等待中,他的头脑也渐渐昏沉起来,模糊间竟然冒险地想,就这样消失于天地间也不错,这一世他是走得太累了。

      师尊……连鸿……连青……往日如走马观花,一张张脸闪过他眼前,带着倦意,沉重地将江韶的眼皮往下压,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放弃,陷入那片幽幽黑暗之中。

      “——江韶!”

      清亮嗓音倏忽划破黑暗,再次将他从永无天日的坠落中救起,江韶如梦初醒,惶惶然回头,下意识去寻找那呼唤发出的地方,刚艰难迈开脚步,下一刻就被揽进了一个温暖怀抱之中。

      抱着江韶的那双手十分有力,动作坚定,伴随着激烈情愫的爆发,那个怀抱比起温暖更像一座滚烫的火山,江韶喃喃道了句“连青”,失去了自己的意识,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他再次在连青怀里闭上双眼。

      ·

      “子玉,坐吧。”

      月神殿下嗓音温和,冲陈惑做了个请的动作。陈惑坐下来,看着榻上双眼紧闭昏迷不醒的江韶,淡淡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因为等在奈何桥边不肯转世,所以灵魂消耗过大,不得不封闭起来?”

      温玉叹气:“是这样没错。所以我把玉佩给连青时才担心,虽然侥幸江韶坚持下来没有过桥,但江韶的灵魂消耗太大,是无法正常回到肉身之中了。”

      陈惑了然点头,又漫不经心地问:“听说,连青拿着江韶的那把剑返回修仙界了?”

      温玉:“也难为他了。为救江韶付出不少,却阴差阳错是这么个结局;我本以为他会留下来陪江韶,没想到连青听我说江韶无法复活时竟然很是平静,只行礼道谢就拿着剑走了。”

      闻言,陈惑并不意外:“如果说以前他还太过偏执阴暗,那么现在,他的灵魂也和江韶同样纯粹透明。连青知道他该做什么。”说完,陈惑垂眼,端起一旁的茶盏送到唇边啜一口,再也不说话,平平静静,眉目冷淡。

      温玉侧首看着陈惑笑,心里知道他心思,也不揭穿,只是随手往空中一划,现出画面:“好罢。那我们便来看看,修仙界这场风波会如何收场。”

      画面中,古老陈旧的死城,土地贫瘠、枯骨遍地,弥漫着诡异凄惨的气氛。城内两拨人马对峙,摘星楼一旁以卫锦为首,旁边站着孟观和景明,修仙界一旁则是以风月汀洲的程老门主为首,身后跟着几个位高权重的修士。而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修士,都是各自门中精锐势力,两拨人泾渭分明,压抑无比,一触即发。

      这实际上是修仙界与摘星楼的决战了。前日,程老门主就以修仙界正道的名义向卫锦发出战书,两方各自召集精锐,约定在死城了断。对修仙界来说,快刀斩乱麻要好过慢慢游斗折磨;对摘星楼来说,逆天而行本就要以许多精锐修士生命献祭,正好借此机会集中力量,以最小的代价一网打尽,因此竟也应下来。

      关系到修仙界生死存亡的一战,双方静静对立,谁也没有贸然出手。

      在场最为担忧的莫过于程老门主:按照与连青的约定,今日该是归来之时。明面上双方势力僵持不下,实际上程老门主心里很清楚,那几次行动对修仙界正道损失有多大,十分强势的夜行宫又投向摘星楼,他们的胜率仅有四成。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人能做到击杀卫锦。

      事到如今,即使再小的胜率也必须拼死一战,绝不可辜负江阁主的托付。程老门主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首先举起手中长剑,横眉冷目,迎上卫锦。

      卫锦哈哈大笑:“怎么,打算动手了?我给过江韶机会,现在同样赏你们一个机会,现在投向摘星楼,我还可保你们为首几人不死。”

      程老门主身后的段忍冬呸一口:“做梦,我修仙界正道所属,死战不退。”

      卫锦目光一厉,狠狠剜向段忍冬,释放出的强大威压登时压迫得段忍冬呼吸一紧:“小丫头年纪轻轻也敢来插手,我第一个就取你心尖热血祭奠!”说着,双手成爪状,凶狠凌厉抓向段忍冬,后者踉跄挥动手中长鞭,显然不敌。

      在尖利灵力割破段忍冬喉咙之前,一把长剑杀到生生替她挡下这一击,程老门主冷目横剑于身,道:“你不必对晚辈咄咄逼人。她的话便是我修仙界的态度:死战不退。”

      “冥顽不灵!”

      卫锦冷冷说完,和程老门主的长剑颤斗起来,在他们的开头下,原本对峙双方算是正式撕破脸,身后修士一拥而上,刀光剑影,灵力漫天,到处都是绚烂的光。

      双方打得难舍难分,这聚集了整个修仙界精锐力量的一战,冲突起来的灵力强盛到可怕,整个死城上方的天空变为一片混沌灰黑,旋转不已,各色灵光此起彼伏,刺目无比。

      哐哐当当的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很快血腥味开始弥散,迅速扩散开来,空中满是铁锈味,段忍冬和苏显也在战斗之中,才刚开始他们身上就挂了伤,伤口蜿蜒,血肉外翻;反观摘星楼一方,由于场面过于激烈盛大,谁也无暇顾及细节,因此少有人注意到从战斗一开始属于夜行宫的势力就颇为消极,虽然并非毫无动作,但他们最适用于群战的毒和蛊虫都没有使出,甚至对于场上争斗也心不在焉。

      作为风月汀洲内定的接班人,苏显大概是在场头脑最清醒、思维最缜密的一个了,再加上昔日与孟观的交情,很快注意到这一点,提心吊胆的同时也不免有几分侥幸——如果真让夜行宫用出大范围的毒,那么场上优势会迅速倒向摘星楼一方,他们的力量还不足以与卫锦对抗,那么胜率便可说微乎其微。

      最为瞩目的莫过于卫锦与程老门主交手,后者显然不敌,几个回合肩头便多出一条深长伤口,鲜血蜿蜒而下,触目惊心。看来这把老骨头今天要交待在这里了,程老门主咬牙,用力握紧手中长剑,运转灵力,决心向卫锦发出拼命一击,为正道谋求最大的机会。死城中战斗一片混乱,各色光芒迭起,血腥味浓烈扩散,宛如炼狱。

      此时,一道冰蓝色剑芒猛然杀至程老门主身前,挡下卫锦伸来的利爪,剑尖一挑将程老门主救下,阻止老门主赌上生命的一击。

      “寒江雪……”

      那冰蓝色剑芒何其瞩目,谁人不知?程老门主愕然抬头,看见的并不是清冷出尘的江韶江阁主,而是眉骨坚硬、神情冷峻的连青。

      “您对修仙界有大恩德,接下来该由我完成使命。”连青声音低低,对程老门主说完这一句就转身,握住寒江雪剑柄,猛然冲向卫锦,剑尖在地面划出一长串火星子。

      原本晦暗不明的局面,因为连青和寒江雪的出现而霎时不同,虽然正道修士们并不明白其中关窍,却被那曾经无往不利的冰蓝色剑芒鼓舞,气焰顿盛,毫无畏惧地再次对上自己的对手。角落里,那从战斗开始就一直态度颇为消极的孟观挑起唇角,慵懒地自言自语道:“看来我的眼光不错。”说着,抬起手轻拍两下,在混战中格外突兀。

      伴随孟观发出信号,所有夜行宫门人瞬间退出战斗,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不仅摘星楼所属不明白,正道修士们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属于夜行宫的修士脸上现出笑容,双手做出一个向上托的动作,幽幽紫气登时腾起,不少摘星楼所属因这简单的一个动作而发出痛呼,面目狰狞,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痛苦。

      段忍冬和苏显下意识对视一眼,默契道:“蛊虫。”

      他们和孟观多年交情,对夜行宫的手段极为清楚,第一时间就辨认出夜行宫修士是在催动蛊虫,并且都是极为狠毒的,紫气幽幽,销骨入魂。在场看得出门道的人心中无比因这变故而震惊,卫锦更是当场气得吐出一口气,怒喝道:“孟观,你竟敢背叛我!”

      事到如今,他当然明白过来孟观并非忠心,往日种种反常行为都得到解释,而趁着这段时间,摘星楼所属都以夜行宫为阵地,孟观想对他们动点什么手脚再容易不过。必定是孟观悄悄种下蛊虫,等待此刻爆发。

      孟观却只是笑眯眯地冲他和连青眨眼:“兵不厌诈咯。人家本来就没想跟着你这个疯子去死。”

      原本双方的修士力量只勉强能算得上五五开,但孟观的反水却为正道注入莫大力量,不仅是壮大正道修士,更是以蛊虫打击不少摘星楼门人,登时扭转场上局势,修仙界正道毫无疑问占据上风,于摘星楼来说,可谓大势已去。

      但一切还没结束。连青与卫锦还在缠斗,原本以连青的实力,即使已经成长到能与许多大修士比肩,但比起卫锦却是天差地别,更不提他用的还并非自己擅长的双刀。可是,经过神明一事,连青进步可谓恐怖,有了神明的几分力量支持,更是真正领悟大道、步入新境界,现在的连青竟然能与卫锦打得不相上下。

      那冰蓝色剑芒翻飞,俨然是又一个江韶。

      这股力量不止属于连青一个人,还来自那颗纯洁透明的灵魂,来自轮回里缘分交错,来自那些为天下安定而无畏的心胸。

      长剑有魂,过去连青无法得到它的认可,但现在它却成为了连青新的伙伴——为天地大道,至死不改。

      “你给我去死!”卫锦发了疯,唇齿间在溢血,发丝披散,身上剑伤数不胜数,登时爆发出无穷无尽的怨气,带着浓烈的不甘与怨怼发狠攻向连青,“去死!江韶和你都该去死!你这杂碎,别挡我的路!”

      连青没有说话,眉目坚毅,那双眼睛宛如当年意气风发的顾瑾一般神采飞扬,燃烧着最明亮、最坚定的光,剑气呼啸,刹那间将卫锦冲击倒地。

      他用力踩住,握紧手中的长剑,俯身下去,即将发出最后一击,彻底击杀卫锦,了结这场百年之久的疯狂,令一切重归平静。血淋淋的死亡就在眼前了,卫锦终于感到恐慌,但完全聚集不起力量反抗,强烈的不甘烧在他眼底,烙痛了他的喉咙,不断发出咕噜诡异的怪叫,嘶哑间喷出一口又一口血。

      连青握剑,身下的人脸庞霎时幻化成江韶。

      如果从别人的角度看,是连青在向濒死的卫锦发出最后一击;但从连青的角度,却是江韶那张清冷的脸,无力地抬眼看他,下颌线清晰而富有英气,眼皮恹恹低垂,一如前世谢纭死在顾瑾剑下,一如江韶死在连青怀里。

      “我爱你,”连青声音沙哑,这一句话说得无比艰难吃力,眼泪伴随开口的瞬间滚落下来,他的声音都在发颤,“更爱这个天下。”

      然后,他双手高举江韶佩剑,用力握住剑柄狠狠刺下,贯穿卫锦心脏,彻底终结了这场漫长的折磨与痛苦。

      ·

      “‘我爱你,更爱这个天下’……”温玉若有所思,看着画面里惨烈的一幕,转头看向陈惑,和声道,“我记得,这话当年宋慵好像也说过。”

      陈惑神色毫无波澜,即使提到宋慵也没什么变化,低头漫不经心地喝着茶,对此没有作出评论。温玉又叹气:“只是可惜,这话江韶听不见了。”榻上江韶仍然双目紧闭,仿佛陷入没有尽头的睡眠。

      茶盏忽然磕在木桌上。

      温玉讶异,看向站起身来的陈惑:“子玉,这就要走了吗?”

      “嗯。”陈惑淡淡应声,沉冷眉目间看不出太大情绪,从容转身,步伐不紧不慢往门边走去,直到真正要抬脚跨过门槛,才回首望了温玉一眼,平静道,“我自请三百年天罚,擅自插手干涉凡人命数,替江韶温养灵魂。接下来三百年我会封印全部力量在重台山隐居,如果你和昭平有几分良心,就过来替我送些银钱。”说完,迈出门去,只留背影清淡如云山渐隐。

      木桌上,一卷诗书恰好被风吹起,落在某页定住,字迹清逸飘然,上书: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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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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