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的约定(GL)》凌睿

36、夜谈

　　终究，敏娜还是被心中的那份不忍打败了。

　　皓文笑着看敏娜躺到了床上，帮她盖好被子，然后悄悄走到门旁将灯关上。

　　窸窸窣窣的声音，皓文摸着黑爬到床上。黑暗里，敏娜更是睡意全无了，抓着被角觉得浑身不自在。一直都是自己独睡，身边多了个人自然是不习惯的，更何况，这个人又是她一直琢磨不透的钟皓文。

　　人就是这样，越睡不着的时候越是觉得自己睡姿难受，好像睡不着的原因就在自己的睡姿上一样。敏娜很想翻翻身，只是又恐得扰到皓文，只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古语有云：如坐针毡，不知道有没有“如躺针毡”之类的话。

　　皓文倒没有敏娜这般拘谨，却是翻来覆去，时而用手挠挠头发，时而又将手垫在头下。
　　房间里格外安静，只有挂在墙上的时钟不断作响，没有任何关于时间的提醒，不过，应该已经很晚了吧。

　　“哥！”终究，敏娜安奈不住了，“你睡了吗？”她小声地问着。
　　“没！”
　　“你在干嘛啊？”
　　“想！”
　　“想什么啊？”
　　“想事情！”

　　“……”敏娜无语了。这段对话实在是太没有营养。这个该死的钟皓文，这不说的都是废话吗？

　　敏娜把被子裹了裹，往皓文的身边凑近了些，半笑半恼地说道：
　　“你这不说的都是废话嘛？”

　　“废话你愿意问啊！”

　　皓文的口气淡淡的，一句话将敏娜噎了个半死。顿时敏娜来了小脾气，使劲地蹬了蹬被子，赌气不再说话。

　　沉默了不一会，敏娜耐不住了。
　　“哥，我睡不着！”
　　“我在想……”
　　皓文没有告诉敏娜“如果睡不着应该怎么办”的方法，而是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我想起来，刚上初一的时候，我故意不搭理你！”说完，皓文不禁笑了。
　　“哦！”皓文的话说得唐突，敏娜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现在细细想起，倒也历历在目。“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哼！”想到以前的事，敏娜倒还有些耿耿于怀，那段日子，对敏娜而言实在是太难熬了。皓文对她的一切都是熟视无睹，好像她们根本不曾相识一样，那个时候，敏娜不知道流下过多少的眼泪。
　　“你知道我……我为什么不理你吗？”皓文轻轻地问道。
　　“是不是因为我妈？”敏娜依稀地记得，雨达好像同她说过，皓文被老妈冷嘲热讽的事情，皓文这个人心眼小，心思重，报复心又极强，老妈的一句话，确实是会让她一辈子不再踏入齐家一步的。
　　“不全是吧！——当然有这个原因。”皓文说完，侧过身来，正对着敏娜，“知道我是因为什么事情差点被学校开除吗？”
　　敏娜摇了摇头，忽地想起在这黑暗里，自己摇头皓文是看不见的，赶紧补上了一句“不知道”。
　　皓文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跟一个同学发生了争执，原因是我买了一个新的随声听，他向我借，我没有借，后来就吵了起来。他说，钟皓文，我向你借东西，是给你面子，你个没妈的杂种，你这是看得起你！”
　　皓文的语气淡淡的，但敏娜感觉得出，皓文心里的那份可怕的恨意。
　　“我当时一句话也没有说，回头走到我座位上，我书桌里有一个乒乓球拍，我就拿出来了，走过去一拍拍到了那人的脸上，后来就打了起来。他没防备，被我按到了桌子上，我用乒乓球拍抽他的脸，一直抽一直抽，我自己都不知道抽了多少下，反正最后他满脸都是血。我被同学拉开的时候我跟他说，我妈怎么样，那是我家的事儿，你瞧不起我是吧，那我就打到你服我为止！”
　　皓文沉默了一下，不一会，又轻轻地笑了。“后来，学校把我处分了一次，留级了一年。不过从那以后，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这些东西，他们不说，不表示他们不会去想，其实，很多人我是打不过了，他们怕我，是因为我打起架来不要命，越看见血我就越狠，但是在他们心里，依旧是瞧不起我的！我在外省7年，也就只有惹祸了，才能见到我的这些亲人，其余的时候，就都是一个人了！”
　　“哥！”皓文的话说得敏娜有些心疼，她仿佛看见了读小学时那个小小的皓文，一个人站在校园里发呆的样子。一个看起来蛮横不讲理的人，一个有着权势家庭的人，一个好像被家里亲人宠上了天的人，其实她的内心，却是那样的孤单。
　　“所以，后来我不理你，我是怕你和她们一样，平时说笑玩闹的时候，是朋友是同学，一旦翻脸了，我就是被鄙视和嘲讽的对象。你和我不一样，你学习又好，又没有劣迹，作为一个好学生，你很可能会瞧不起我，就像这社会上，有钱人有权人瞧不起穷人一样，都说穷有穷志气，那是放屁，你看看那些求我爷爷姑姑办事的人低三下四的样子。我怕你看不起我，所以我先看不起你，再别人把我抛弃之前，先把别人抛弃！”
　　敏娜说不出话来，经历了这一晚，敏娜才明白家庭给皓文带来的伤害竟是这样久远和深刻，让她变得脆弱而凶狠。“因为怕被别人抛弃，所以先抛弃别人”，这种论调，敏娜是第一次听到。
　　“哥……”敏娜不禁伸出手来，黑暗中，看不到皓文的脸，顺势摸去，似乎是抓到了皓文的肩膀。敏娜不禁向前凑了凑，把头抵在了皓文的肩旁。
　　“哥，其实我觉得你很棒，你成绩不好是因为你一点都不学，如果你肯学，现在还来得及的。你别这样好吗？”
　　听了敏娜的话，皓文笑了。她用手摸了摸敏娜的头……
　　“你可比叶子单纯多了。也是，学校里的那能跟社会上的比，你知道我为什么跟叶子那么谈得来吗？因为像，她从小就觉得自己是孤儿，我也是，所以有些事，不用我说她就能体会得到，从小到大，我都没有遇到过一个了解我的人，叶子，她也就是一根稻草，救命的时候抓着她，等我活命以后，我还要这没用的稻草干什么啊？”
　　皓文觉得，似乎应该向敏娜解释清楚自己和叶子的关系，尽管自己和叶子，除了朋友之外不会再有更深的“称谓”，但不知为何，皓文就觉得敏娜会有所介怀。
　　果真是这样，皓文的一番解释，敏娜心中通彻了许多，只是想起叶子对皓文说话时的表情，还是会有些别扭和气恼。
　　“哥，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皓文思索了一番，“我喜欢了解我的人！我不喜欢解释，所以有个人，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他都能体会得到！”
　　皓文的话让敏娜感觉晕晕的，这样的人……会有这样的人吗？
　　“哥，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喜欢？喜欢就是喜欢呗，不烦他，嗯……喜欢还能有什么感觉吗？”皓文被敏娜的话问住了。
　　“我是说……爱！”敏娜很久才鼓起勇气说出了这样的字眼，对于她们的年龄而言，家长老师长久灌输的观念影响，爱，是个禁忌的字眼。
　　“爱？”皓文重复了一句，竟笑了。这个问题，皓文在初一的时候就考虑过，刑晶，皓文又想起了那个已经近两年没有主动联系过的人，即使有时在校园相遇也只是相视一笑或是简单招呼一声，因为那个人，皓文第一次想去探究什么是爱。
　　“我又没爱过，我怎么知道啊？可能就是挺喜欢跟一个人在一起吧，比朋友的关系再进一步，腻腻歪歪的呗！”
　　挺喜欢在一起，比朋友更进一步……这不就是我们这样的关系……敏娜暗暗地想着。
　　“你没爱过哦！”
　　“没，我爱谁啊？有病不是！”皓文笑着否认道。刑晶，最终皓文觉察，那不是爱。
　　“没特别喜欢个哪个男生？”敏娜试探道。
　　“呃……别跟我提男的，我就纳闷了，为什么一个女的就非要找个男的爱啊？你看那小说里写的那些玩意，要不就是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一见面就掐谁看对方都不顺眼，最后慢慢地俩人越来越好了，后来接触多了觉得开始都是误会，越处越好就在一起了。要不就是一个男的喜欢一个女的，家里死都不同意，硬拆开了，俩人又是自杀又是私奔的，好不容易家里不反对了，结果又出来个什么其他不相干的人，说俩人其实是兄妹……你说，这都什么玩意啊，烦死了，我才不要找个男的呢，脏不啦叽臭烘烘的，还不如找个女的好！”
　　“女的？你喜欢女的？”敏娜心中突然一惊。
　　“我是说，女的比男的好，没说我喜欢女的，女的也麻烦，哭哭啼啼罗罗嗦嗦的，要不就是胆小的事儿妈，要不就像雨达那样，整个一老母鸡！”
　　“老母鸡？”敏娜突然觉得惊奇，这算是什么称呼，怎么雨达和皓文都这样说？
　　“对呀！我以前就说，她就是一老母鸡。你知道那斗□□，你觉不觉得雨达一生气那样子特像斗鸡……”
　　“呃……”敏娜懵了，“斗鸡都是公的吧！”
　　“可是雨达是母的呀！”皓文说着，捂嘴便笑。
　　隔壁房间里酣睡的雨达，如果她知道这边房间的话题……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样子……